听过。
徐安柏反反复复斟酌这两个字。
一定不仅仅是听过吧,可权旻东欲言又止,更加重了她的猜测。
而值得让他为之缄默的,除了杜咸熙,还能有谁?
总不好直接去问杜咸熙吧,可权旻东这一头也断了线索。
她忽然就觉得疲乏无比,管理一个公司已经实属不易,还要和一群人精斗心机,她这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怎么拼得过?
无可奈何里跟着权旻东去赴饭局,以便套话,只是没想到隋木居然也在场,正和另外三个牌搭子坐一边,玩得很是尽性。
权旻东有些意外,惴惴不安地问:“我没想到他也来了,你方不方便,不行的话我们可以走,我知道这边有一家——”
“没事的,旻东。”徐安柏笑,“我还没脆弱到不能见自己的前夫。”
权旻东点头,抬手拍了拍她的肩。
隋木在这时候抬头。
视线灼灼里,几乎要把权旻东搁在她肩头的手烧出两个洞,于是扔了牌,装作很是随意地走过来,掸开权旻东,侧身擦上,伸出手。
“徐……”他斟酌称呼,一锁眉,“徐总。”
徐安柏适时往后一退,不理他,恨不得躲得远远,心里腹诽着这幼稚的男人。
她首先坐去了台子。
其他的人都陆陆续续赶过来,权旻东为她一一介绍。
大多是研发基地的高管,席上所聊的也不过就是生意和利润,徐安柏很快便失去兴趣,盯着桌上的一堆菜,认认真真地填饱肚子。
忽然就有人问:“说好了隋总会在年会上带太太出席,怎么最后又临时变卦了?”
徐安柏这才忽地竖起耳朵,恨不得将脸贴到隋木身上,要听听他一张嘴讲出什么好话。
心里早把这男人看得透透的,知道他口无遮拦,几乎是有着一切的恶趣味,急等着要找个话题岔开来,偏偏他已经迫不及待。
“哦,其实那天她也过来了,是吧,隋太太?”隋木面目含笑,讥诮地望向徐安柏。
一桌人都紧紧盯去徐安柏,目瞪口呆中窃窃私语。
徐安柏刷地站起来,动作太大,膝盖抵上后头的横木,椅子立时被碰翻在地。
权旻东去扶椅子,又欲去安抚徐安柏,却被快速插过的隋木挡去去路,视线里,她已一路小跑冲了出去。
隋木余光掠过那大门,冲权旻东冷冷地说:“如果还想守护住你自己,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好吗?旻东,说真的,你还不够资格来蹚这趟浑水。”
权旻东咬牙站在原地,紧握拳头,浑身在抖。
桌上有人问“怎么了”,隋木很潇洒地一甩头,“没事,我想是隋太太太害羞了吧,我去追她回来。”
在通往洗手间的路上,隋木终于赶上徐安柏,拉住她的手,却被她一个转身,猝不及防下吃了她一巴掌。
“隋木,你够了。”徐安柏喘着气,几难压抑进那股愤怒。
隋木吃了一耳光,左脸火辣辣地烧起来,“你发这么大火干嘛?”
徐安柏将手从他那挤出来,往后退了几步,“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是不是,觉得在所有人面前让我丢脸很爽是不是,”
隋木蹙着眉头,“你不要把我想得这么阴暗,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实话实说而已?你应该不会记性差到我们已经离婚了吧,”徐安柏几乎歇斯底里,“而你也知道那份婚姻对于我而言,根本就是一种折磨。”
隋木眼中的光倏忽跳了一跳,整个人颓然下来,他试图向这个女人解释些什么,可是词不达意,每每说不出口,两手挥动着,像是牵线木偶。
最终叹口气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想重新开始,回到我们刚刚认识的状态,从陌生人到朋友到……总之,徐安柏,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他的语气竟出奇的坚定。
她忽然就想到他说过的那一句:我们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却原来说的是这件事。
徐安柏笑起来,“你不是很恨我吗,你不是为了她才狠下心来和我的离婚的吗?所以请不要停止好吗,因为我非常清楚我们是绝不可能再回到那样一种类似亲密的关系。”
光是想,她都快要战栗。
“为了她么,”隋木苦笑,“我承认那天我是有一些激动,因为种种愤怒麻痹了自己的判断。可现在我很清楚当年的你并不是故意,那时候的你正因为——”
“别说了,隋木。”徐安柏打断他。
要一个男人死心到底需要用怎样的方法?
拒绝和侮辱已都不足以让他退缩。
那便激起他心底最深最柔软的一处涟漪,打碎他所有的美好向往便可以了吧。
继而,徐安柏用一种苍白的声音说,对不起隋木,是我故意放弃她的,没有什么原因,什么都没有,只是因为我想她死,我只恨自己没能亲眼看到她奄奄一息直至断气的那一刻。
那个,原配夫人的女儿。
那个,众星拱月被所有人疼爱的女儿。
那个,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女儿。
可她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将命运牢牢掌握在别人手中,直至烟消云散的那一刻?
徐安柏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多少话,好像冲出来的那一刻丢开了耳朵,只有嘴开阖上下。
但她如愿看到隋木眼中暗淡的光线,那样的失望和隐忍的情绪藏匿在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里。
其实她自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男人再如何声称爱她,仍然是在心中一早排好先后,她再重要也注定撼动不了那人的地位。
她不会让他做那个为所欲为的王,可她也会因此觉得挫败,委屈,继而无比的痛苦。
低着头,行尸走肉般地离开,却在拐角撞到一个人。
站得笔直,面色阴郁,身体上淡淡的烟草气味。
毫无疑问是杜咸熙。
他听到了刚刚的那些对话,也清楚地知道了她是怎样的女人。
他和木宛平究竟有过怎样的过去?
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移开一步,从他身边走过,他竟也不曾拦住她,只是随她而去。
再见权旻东的时候,徐安柏已落魄成一堆抽去灵魂的躯壳。
权旻东说:“想让隋木死心可以理解,但你也不必要因此而那样去说自己。”
徐安柏摇头,虚弱地笑:“我没有说谎。”
“是么,”权旻东用手去捧她的脸,“那你为什么哭?”
泪光闪烁,液滴沾染在睫毛上,她红色的眼睛躲闪着。
他有一种强烈的去亲吻她,抱住她,给予她力量。
而突然之间,徐安柏已经倾倒上身,将头紧紧贴去他的怀里。
“我没有说谎,旻东,”她痛哭起来,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正是因为我没有说谎。”
权旻东一怔,随即,用一种巨大的力量将她紧紧抱牢。
回到家里已是半夜,徐安柏头脑昏沉,几乎走不成直线。
带艾伦的阿姨以为她喝了酒,很是着急地为她准备醒酒茶,她也不多说话,实在是没有力气。
可还是支撑着去看艾伦,在他的床旁静静坐下。
无论有多艰难,只要有艾伦在,她便始终不会是形单影只的可怜人。
为了他也要好好地活下去,是一份不可更改的责任,就像是为了妈妈要守护起申河。
记忆里,还有她为了那一项项专利殚精竭虑的场景。
在每一个空余的时间内,像是一只不知疲惫的陀螺,为了女儿转,为了事业转……还要为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奔波不歇。
被吵醒是因为一个电话,艾伦在床上不耐烦地打滚,徐安柏猛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趴在床旁就睡着了。
电话里,胡净阁的声音出现波动,紧张的几乎开始结巴。
徐安柏却觉得有趣,挑眉问:“什么事?”
“杜昌决定撤资了,退出联合科研项目!”
她手一抖,笑容还凝在嘴角,心却揪得紧紧。
要安排见面,组织谈判,靠一张嘴,一份合同,将这样荒谬的决定抹去。
小田却在电话里很抱歉地说:“对不起,徐总,我们老板只想和你一个人谈。”
徐安柏握着拳,指甲几乎陷入肉中。
他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的!
可她能有什么反抗的能力?
半晌,豁出去地问:“在哪?”
小田立刻将一个无比熟悉的地址扔了过来。
无法形容一路上,来自心里最深处的那份忐忑,像是临死之前的等待,完完全全是对未知的恐惧。
徐安柏想,见到他的那一秒,会是怎样的电闪雷鸣呢,
那别墅却近在眼前了。
手刚一抬起,叩门,门突然就被打开,有人用力将她拉进去,一手抵住她的肩膀,将她紧紧贴上那墙壁。
背后,一阵刺骨的寒意。
徐安柏大惊失色地望过去,杜咸熙的神色已几近邪肆,他吐气成冰,话语几乎将她冻起。
“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