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同一个人,同一类事,徐安柏第二次来警局配合调查。
只是这一回关系重大,不比前一次敷衍即可了事。
杜咸熙陪徐安柏坐在问询室里,小警察给两位倒了一杯热开水,翻开本子,签字笔在纸上沙沙地写。
“是这么一回事,徐小姐,请你来只是想让你协助一下调查,你只要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可以,不要太过紧张。”
徐安柏点头。
“你最后一次见到郗兮小姐是在什么地点、什么时候,”
“大概是今天凌晨一点左右,我们坐了同一架回来,我帮她拦的出租车。”
“她有没有说要去什么地方,”
徐安柏努力回忆,郗兮说她是因为接了胡净阁的电话才和隋木大吵的,而胡净阁一连找了她几天想要见她……
她皱眉,不住地摇头,“我不清楚,她没有明确地告诉过我,但我想她可能会去找胡净阁,也可能只是为了回家——他们根本就是住门对门!”
杜咸熙揽着她的肩膀,低声说:“好了,别太激动。”
警察不停记录,又拿笔支着下巴想了想,“唔,那她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她有说过胡净阁一直在找她,”她紧紧咬着食指指节,“她说,胡净阁告诉她,他可能会出什么意外。”
“她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不是很好,她刚刚和男友吵过架,一直在哭。”
“他们吵架的原因是?”
“郗兮接了胡净阁的电话,隋木对她感到不满,说了一些重话。可是隋木那个人,你不明白的,他脾气一直以来都不是很好,有时候少爷脾气一上来就大呼小叫,不过来得快也去得快,他的话从来都不走心的。”
“但郗兮可能不是这么想的呢?”徐安柏丢过来一个“你什么意思”的茫然面孔,警察喝一口茶,说:“郗兮对隋木非常在乎,可她和胡净阁之间的暧昧被揭发遭到了隋木很强烈的排斥,恼羞成怒之下,郗兮赶回来杀了胡净阁。在机场的事情也很好解释,她为了洗脱嫌疑,故意告诉你胡净阁说他近日会出意外,其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混淆视听,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她被胡净阁私藏的枪支击中。”
“不,不是这样!”徐安柏忽地两手拍上桌面,站起身来,“郗兮她和胡净阁从小一同长大,就算是存在某些分歧,也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徐小姐,你冷静一点,这只是我们警方的猜测,一切都是要讲证据的。我们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因为某些固有的想法影响判断。”
杜咸熙按着她的肩,说:“好了,别这样,坐下来吧。”
徐安柏却是甩开了他的手臂,抱好自己的双肩,快速地坐下。
杜咸熙表情僵硬,看了看她,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了,只是顺从地离她远一些。
警察说:“还有最后的几个问题问一问你,徐小姐,昨晚和郗兮小姐分开后你去了哪儿,见到什么人,是否有目击证人?”
徐安柏有些发蒙。
杜咸熙抢先开口,“你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把她当成嫌疑人的话,我们有权不做回应,一切请等律师过来。”
警察说:“不要太紧张,杜先生,我只是将自己的职责履行到底。”
徐安柏按着太阳穴,“没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回去过一趟,保姆可以为我作证,随即我就到了医院,因为我有一位朋友出了小车祸,我陪了他一整晚。”
“一整晚?”警察重复,见徐安柏点头,他又问:“可不可以说一下你这位朋友的姓名,如果有需要,我们可能要请他过来协助调查。”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杜咸熙脸色发青,尤其是在她强调一整晚的时候。
一整晚。
徐安柏说:“他叫权旻东。”
权旻东。
一整晚。
连在一起便是她失踪后的一切的足迹。
出来的时候恰逢一旁抽烟的隋木。
一脸疲态,满脸沮丧,他消瘦的下巴冒有暗青色的胡茬。
徐安柏默不作声地倒来一杯热茶,递去他手中。
注意涣散,连同神经末梢的感觉也变得迟钝,隋木抓着杯子猛地灌了一口,徐安柏说:“小心烫。”
他方才察觉出温度,又“哇”的一口全吐了出来。
徐安柏皱着眉头,听他说:“法医鉴定过了,胡净阁是被那一刀刺中流血过多死亡的。通过弹道分析,郗兮中的那一枪确实是从胡净阁手中的抢里射出的。现场没有其他人的脚印或是指纹,如果没有进一步的证据,郗兮会被定为杀人犯。”
“没到最后一刻,都不要轻言放弃,”徐安柏想要安慰,然而手悬在半空,却始终落不上他的肩膀,只好摩挲着又收回来,叹气道:“现在最需要关心的其实是郗兮的病情。”
隋木倏忽间抱着头,样子痛苦,“我不应该发火的,我不应该要她滚,要她再也不要回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的痛苦可想而知。
徐安柏却只能静静看着,爱莫能助。
车上,密闭空间里,只有冷颜相待的两个人。
徐安柏靠着座椅说:“其实你此刻心里是真的很高兴吧。”
杜咸熙刚刚降下车窗,迎着风口点了一支烟。
只是匆匆吸了两下,手指夹着,支在半开的窗玻璃上。
他一手松了松领带,侧过脸来看她,“为什么?”
“你和隋木水火不相容,这一次的事将他打入低谷,他哪怕还有和你叫板的能力,也没有那份心思了。”
杜咸熙竟然笑起来,“我看起来一定很像是个落井下石的人吧,所以即使是在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之后,所能想起来的也就只有冷嘲热讽和幸灾乐祸了。”
“信任总是要建立在一定事实基础上的,人不能只靠外表就来区分好人和坏人。”徐安柏坐直了身子来望他,“现在,先把你的手机借给我。”
杜咸熙拧着眉头,踟蹰再三方才听话,只是看她娴熟地输入一长串号码,那股心底压抑的怒火便越扇越旺。
她摆过头去,温柔低语,“喂,是我——”
尾音倏忽间拉长,变成一种尖叫的前奏。
杜咸熙已经夺走手机,自降下的车窗往外重重一砸,“砰”声落地,四分五裂。
徐安柏一脸惊骇,大声道:“你做什么!”
杜咸熙已经松了安全带,俯身而来,口吻中带着凛冽的寒气,“你休想在我面前打电话给别的男人。”
尤其是他。
吻猝不及防地砸落,他口中有淡淡烟草的气息,吻,更像是小兽间打斗的撕咬,他吞着她柔软的唇,横冲直撞,牙齿磕到她的软肉。
徐安柏用力挣扎,无意间,手挥到他燃着的烟头,呲的一声,肉被烫开,她痛得啊啊直喊。
杜咸熙方才松开她,扔了手里的烟,看那伤口。
徐安柏将手抽开,“你一定要看到我伤痕累累才会放过我对不对?”
杜咸熙头痛欲裂,说:“你一定要时时刻刻都把我想得这么卑鄙?”
徐安柏反唇相讥,“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忘记那些事,站在我的面前,告诉我你其实不想对我这么残忍,你对我不是没有感觉的?”
两个人都因此而一怔。
徐安柏想,自己真是昏了头了,多么可笑的话啊,居然会从自己口中说出。
慌张失措里她手按开门,害怕被拒绝,所以先拒绝别人,“是我自作多情了。”
冷笑着颤抖着往下爬。
杜咸熙却抓住她的另一只手,往自己这边稍一用力,她摔进他怀中。
拥抱很紧。
他低语,像是情人间争吵后内疚的呢喃。
“你说的不错,徐安柏。”
徐安柏竟忘了问他是哪一点不错。
究竟是忘却那件事,还是不对她残忍,亦或者……是对她有感觉。
倒是杜咸熙问题多多,首当其冲是她为什么要逃跑。
她跑什么?
害怕面对现实,对某些事无地自容,或是两者皆有。
不过她选择不做回答,头靠着手肘,在汽车行进中慢慢理一理思路。
杜咸熙说:“先带你去吃晚饭吧。”
徐安柏摇头,“我一天没见艾伦了,先见到他再说。”
谁知家中早就乱成一团,阿姨们都是一张苦瓜脸,胆战心惊地过来说:“小少爷不见了。”
徐安柏一时没站稳,踉跄几步几乎要晕倒,被杜咸熙紧紧揽住肩,到底是扶住了。
他仍旧沉稳,“你们慢慢说。”
七嘴八舌,没有统一的口径。
徐安柏急得头发胀,手紧紧抵着沉重的额头不放。
杜咸熙扶她去沙发上,用宅电拨了小田的号码。
他在那头支支吾吾,杜咸熙满是威胁地发话,“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徐安柏抬头看他,问:“是不是有艾伦的消息了?”
杜咸熙做个停的手势,挡在胸前,直到挂了电话,方才回答,“我知道艾伦在哪了。”
杜宅。
艾伦追着地上的一架玩具汽车满屋子地跑。
大门开启,一列仆欧站到门旁列队,人进入的同时,毕恭毕敬地鞠躬道:“少爷好。”
艾伦注意力被分散开来,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往外一望,忽然喜笑颜开地张手跑过去。
“妈咪!”
徐安柏一把将艾伦抱起来,头埋在他的肩窝处,如释重负地说:“艾伦,你怎么在这儿啊,你把妈妈吓死了。”
艾伦艰难扭过头,指了指身后沙发上的一个人,甜声说:“是爷爷带我来的。”
爷爷……
杜咸熙早已往自己父亲一头走,冷冷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杜父不急不忙,手指了指一旁的书房,“来,到这里头我们慢慢说。”
眼睛却是始终盯着徐安柏。
徐安柏只觉得被此洞穿,紧紧抱着怀里的艾伦,向他微微鞠躬。
艾伦扭着小腰,“妈咪,你把艾伦弄痛了。”
杜咸熙过来揉他的头发,“艾伦陪妈妈在这等一会儿好吗,爸爸保证很快就出来带你们回去。”
他手揽着徐安柏的腰,让她在一旁坐下,又嘱咐一边的阿姨端一碗燕窝粥上来。
杜父早已在旁不耐烦,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书房门被轻轻阖上。
徐安柏坐姿别扭。
忽然有笑声一阵风似的席卷而来,杜太太手里拿着遥控器出现在这对母子面前。
徐安柏几欲站起来,说:“杜太太好。”
她却执意按着她的肩膀,要她坐下来。
杜太太将遥控器还给艾伦,笑着说:“继续玩你的去,好吗?”
艾伦一把接过来,重重地点头说“嗯”,便从徐安柏腿上跳下来,临走前拍拍妈妈的一只手,道:“妈咪,你不要走,在这儿等爸爸哦!”
徐安柏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控制情绪的开关,一旦遇见杜咸熙这个强势无比的母亲,便一再失灵。
杜太太则是闲适地坐下来,仔仔细细打量刚做过保养的十指,“艾伦这个孩子很可爱,你把他教得很好。”
天地明明是静止,徐安柏却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在剧烈的颤动,“艾伦他……他是我的孩子!”
杜太太蓦地抬眼看她,嘴角一抹犀利的笑,“艾伦是杜家的孩子,徐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每一个无能的女猪背后都有一个不好对付的婆婆。
我要加快节奏,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