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柏突然说,郗兮会有危险。
这让杜咸熙不免有些诧异。
只是问她为什么,她眼中的光却忽然跳了一跳,推说仅仅是想到了她,心里头有些不安。
他最善于察言观色,她既然不想说,他不深问,安慰道,“她那边一定会有警察守着的。”
徐安柏心神不宁,窝在他怀里深皱眉头,“她现在好不好,”
“手术还算成功,不过一直没有能够醒来,医生说她倒下去的时候磕到了脑子,有成为植物人的风险。”
植物人。
徐安柏忙着偷偷联络隋木,要他一直守在郗兮窗前,连一步也不要多走。
隋木不解,“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徐安柏不敢妄下判断,所以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只是提醒小心,便将电话匆匆挂了。
晚上,辗转难眠,她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闪过。
艾伦在睡梦里不自主的磨牙,声音回响在这夜晚,多少有点怖人。
她弯腰坐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胸。
更睡不着,索性就爬起来走走。
一个人,站在飘窗前头眺望夜空。
天暗得很,没有月亮,亦不见星星,她抱着双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忽然门咔哒一声。
随即,响起很轻的脚步。
杜咸熙有每晚过来给这对母子盖被子的习惯。
她站着不动,等他走到身边。
在他张开两手,将她温柔环在胸前的时候,她毫无挣扎地陷落进去。
杜咸熙小声说:“这么晚还不睡么?”
“哦,”她扶额,“有一点头疼。”
“怎么了?”
“脑子里事情太多,又理不出头绪。”
“说给我听听?”
徐安柏沉吟片刻,“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最亲密的人暗算?”
“有多亲密?”他居然开起玩笑,亲吻她的嘴,又抓她的手指触着嘴唇浅浅地吮,“是这么亲密,还是这么亲密?”
徐安柏板着脸,“我很严肃的。”
他方才低声笑起来,清清嗓子,也让自己严肃下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就认了,没有无头的债,凡事总有因果。”
“可生命总是宝贵的,没有必要为了拖下一个人,就转而去伤害其他无辜的人。”徐安柏几乎是喃喃,“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处心积虑地伪装,难道不觉得痛苦吗?”
杜咸熙说:“也许这样会让他觉得好受一点,但也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改头换面。”
说的好像他猜中她说的是谁,说了件什么事一样。
“那……”她眨眼望他,两只手抵着他的前胸,“如果这个人是我呢?”
杜咸熙用手捏她尖俏的鼻子,“如果是你啊,那就完全不能原谅,我要一口把你吃了,让你到我肚子里去折腾。”
徐安柏直捶他,“你这个人,都和你说我认真的了。”
杜咸熙揉着她的头发,轻轻一提她的后脑,要她整张脸直面于他。
缱绻着去嗅她脸上的香气,鼻尖相触,眼神迷离。
轻声说:“总之就是不能放你走。”
这日清早,杜昌内人头攒动。
诸多高层准点赶到,豪车在楼外排了一长条,到处都是按着喇叭,不满道路被占的气恼司机。
徐安柏拉下百叶窗,随同一众好奇的同事看外头。
众说纷纭,但无一例外,总围绕着两个人。
杜咸熙和权旻东。
权力斗争,比谁想象的都要惨烈,一千人总有一千种描述,然而主角却只是这两个。
十点的时候,终于从里头传出消息,杜咸熙向众人宣布主动离职!
徐安柏正在倒水,此刻手猛然一颤,热水洒了她一手背。
疼得她死死锁眉,被一旁的朱莉看到了,说:“你等一会儿,我找烫伤药给你。”
徐安柏用嘴吹着冷气,连连摇头说不必。
朱莉还是一意孤行,将一管药搁在她的桌上,两手插着腰,对她说:“杜咸熙到底是为了你下定决心了。”
徐安柏反诘,“我却不敢当,也许他只是怕输吧。”
被人赶下台,还是索性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相信聪明如他不会太难选择。
朱莉却像是看穿了她的所有心事,耐人寻味地说:“其实你自己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不过你并不想去承认罢了。”
不过说过几次话,她却像是一直能看进她心底,她是那肚子里的蛔虫,专门揭露她不为人知的弯弯绕?
徐安柏倒不想拆穿她的熟络。
兀自起来往杜咸熙办公室走,却发现被权旻东抢先一步,她收轻了步子,蹑手蹑脚地过去,幸而门没关。
权旻东在里头说:“没想到你自己选择走了。”
杜咸熙整理着书桌,挤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没必要再为公司里的话语权多做挣扎,你想要的,就一次性全部得到,我退居其后,未必不是一件轻松惬意的事情。”
“这不像是你的风格,你不是为了她,连同隋氏也不曾放过吗?现在也该打起精神来和我斗一斗,这样轻轻松松就能取得胜利,我会觉得不足够刺激。”
权旻东笑着,话中却带着刀,空气中噼里啪啦响着电流,他一手持着无形的刀,恨不得深深刺入杜咸熙的身体。
杜咸熙则是淡然以对,心早已不在此处,也便什么能够扰乱他的神思。
“胜利?”他摇头,眼底浮有不屑,“杜氏不仅仅只是一个杜昌,如果你想要在这个家族立足,你所要做的绝对不止是这么一点。”
权旻东自然不会不知道。
然而现下的满足足够让他兴奋,好像挑战自己无所缺憾的哥哥就是他自记事以来最大的目标。
那种躲在众人之后,窥视那种金玉其外的一家三口的过往种种,他一点也不想再经历。
只是午夜梦回,每每在离别和排斥的噩梦中醒来,他亦会觉得自己可笑,所谓的名利禄,得到了又能如何,他终究是姓权,被藏在一个不透光的小角落,所有人都不想见到他。
杜咸熙没有太多东西要带走,除了桌上属于他和父亲的那张合影。
一早就从那套公寓转移到此,因为想着背后有她稚嫩的笔迹,因而尽管这世上最反对他和她在一起的人就是父亲。
也仍旧留下了。
权旻东坐上那个他坐过的位置。
杜咸熙想,如果他真的能高兴的话,也算是他冷漠人生里不多的一件好事了。
尽管并非是出于本心。
权旻东说:“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没有人可以命令杜咸熙,因而在听到这句话的最初一秒,他轻蔑地咧嘴而笑,继而便是一阵冷冷的,“你要小心,说不定哪天就会玩掉了底,父亲给你的信托基金是你最后一张牌,你却早早打完,根本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权旻东脸色微变,只是心存侥幸,将他这番话当成是试探他的一种手段。
杜咸熙却突然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想想我都能了解到这么多,那警察要查到那些事,又需要多久呢?”
权旻东这才沉不住气,手扶着桌面,仰头看他,“我做了什么,不需要你来提醒。你真以为这些事情不过是我一人所为?呵呵,说起来,真是要谢谢徐安柏,如果她不是一早就决定要和你作对,我也不会顺利的一步步走到现在。她和他父亲早就打定主意要对付你和隋木了,什么矛盾,什么楚楚可怜,都不过是她的演技。你还记得她来求你帮忙申河的事吗,如果她真的那样恨自己的父亲,恨这个公司,她怎么可能那样轻易地来哀求你?她不过是存着你还有一丝人性,或许会念旧情地帮忙!之后在隋木和隋氏间的周旋,还有在隋氏垮塌后对你的委曲求全,都不过是一步棋。这一场豪赌,她最终胜利,而我,也不过是顺着她的步伐,一步步走到了最后。”
杜咸熙脸色未变。
权旻东弹簧般猛然站起来,两手紧紧握成拳头。
“杜咸熙,其实你不是输给了我,你是输给了你自己,如果你还像一开始那样恨她,丝毫不留情面地掠夺她的一切,或许今天,就不会为你的自负埋单。你要为了她放弃你的一切,我求之不得,或许父亲总有一天会知道,谁才是那个真正优秀的杜家人。”
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心在想,出了这里便一切洗净,永远不想过去或者未来,亦不承认对自己兄长所说过的那些话。
——却在门外遇见面色煞白的徐安柏。
以为可以擦肩而过,以为真的可以放下一切,只是停顿在他面前还是变成了停滞,脚不听使唤,他站立在她面前,走不动。
徐安柏喉咙口卡着的话上下几次,方才被压下,静静说:“听说你要和朱莉订婚了。”
权旻东怔怔的,半晌方才哈哈笑起来,“是啊,怎么,你会在乎吗,安柏?”
很想说是真的有对你心动过,想要把你藏起来,和你一起去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可是说了又会如何,不过是自取其辱,自作多情。
徐安柏不爱他,从来都不。
他离开,把所有的烂摊子交给这对男女。
徐安柏看着门内的杜咸熙,不知是不是一时的眼花,那个从来都是神采奕奕的男人,顷刻之间便老去了。
他还不到三十岁,有着很远的一段路要走。
徐安柏说:“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
杜咸熙点头,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她说:“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现在就问,我不会再选择隐瞒。”
杜咸熙却将她拥入怀里,像是疲惫不堪终于找到一方可以休憩的港口,她在怀中,却不如说,他投身在她怀里。
杜咸熙说:“都不重要了。”
“不,很重要,”她说:“不如先说一说有关于木宛平的事吧。”
那个埋藏在他们心内,最不能提及的隐秘,终于到要揭开的时候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要结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