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家大旅馆”几个红色大字在昏暗的灯箱上显得特别的醒目,仿佛要从灯箱上跳出来。
陈扬假装醉眼朦胧的指着灯箱,然后慢吞吞的对搀扶着他的小雨说:就这里吧,你看,这家旅馆,光名字就霸气外露!如家大不错啊
小雨笑道:好吧,你看着点台阶啊,小心点。
他们走进了大旅馆,柜台后面,是一个长相酷似如花的老板娘,她披头散发的坐在电视机前面。发现陈扬和小雨进来后,她盯着陈扬冷冷的问:喝多了?有没有人照顾?没人照顾不开房间。
陈扬夸张的竖起左手食指和中指,凑到老板娘的眼前晃了晃,挑衅的说:这么大两个人,没看见啊?
陈扬浮夸的动作,可能是想传达给小雨这样一个信息:他是真的喝多了。
老板娘不耐烦的扒开了在她眼前晃的陈扬的手,说:身份证,两个都要!
一个不行吗?小雨问道。
不行,查到要罚款的,我可没那么多钱。老板娘露出一口黄牙。陈扬只好也掏出了他的身份证,递了过去。老板娘登记好住宿信息后,大声的交代小雨道:你看好点,他要吐你就扶他到卫生间吐,其他地方可别吐,吐了你们押金可就没有了。
小雨笑道:好的。然后二人转身准备上楼。
喂,小伙子,你要安全套吗?
老板娘对着他们的背影喊到。她的手上拿着一盒杰氏邦安全套,举在半空中。推销员独有的谄谀的笑和肥肉一起,堆满了她庞大的脸庞。
这附近可没有卖的。她补充了一句。
不需要,谢谢!陈扬摇头拒绝。
上了旅馆二楼,小雨艰难的把陈扬弄上了床,然后弯下身子,两个手掌支在膝盖上,下半身支撑着上半身,嘴里不停的喘气,一副篮球场上球员小休的样子。然后边喘气边说:哎呀哎呀,累死我啦。
其实陈扬根本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烂醉如泥,至少笔直走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他此前不过是和小雨在绝情谷酒吧喝酒,啤酒大概喝了五瓶,外加一杯鸡尾酒。这点酒不足以让他烂醉,这个时候的他更像一个三流演员。
小雨看了他一眼,去了卫生间。陈扬在床上眼睛半睁的把房间瞄了一遍。
这个如家大旅馆的环境极为普通,巨大丑陋的山寨彩电、布满了绿叶红花的窗帘,看上去比这个旅馆的老板娘还丑陋。破旧的床头柜上摆放着劣质的一次性牙膏和香皂,被漂白过的雪白的床单,徒劳的想融入周围这五彩的世界……
我发现一个规律,现在但凡规模小,条件简陋的旅馆和饭店,老板都喜欢在名字里加个“大”字。我想,这和胸小的女人喜欢挤□□是一样的心理。正如这个如家大旅馆,我实在看不出来,除名字里的“大”字,和眼前这个硕大得更像是洗衣机的电视机之外,如家还大在哪里。
陈扬在床上翻了个身,掀开被子。
操!
他随即爆粗。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小雨瞪大眼睛问道:怎么啦?
一看到小雨,陈扬马上恢复了醉酒状态,有气无力的指着床单上那块用鲜血染红的地图说:看床单,好恶心啊!
啊!这老板也太…我这就去找她换一间。小雨边说边走了出去。
老板娘看到床单后,气得咬牙切齿,骂道:妈呀,这些客人也太他妈没素质了,把我床单弄这么脏,这个小红,也不知道换!
说完她又朝着门外大喊道:小红!小红!你给我滚上来!
接着,她迅速调整了一下语气,看着陈扬和小雨说道:你们俩去203住,门开着呢。说完老板娘把钥匙递给小雨,继续骂骂咧咧的走了。随后,楼道里又传来他的辱骂声:睡睡睡,你他妈就知道睡,早死两年睡死你!扣你两百块钱!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情你直接滚蛋!
好凶的老板娘!小雨扶起床上的陈扬,说道。
陈扬说:更年期。
到了203,小雨再次把他弄上床。笑着问道:真的假的呀,你酒量这么差吗?
陈扬说:我的状态时好时坏。说完他伸手搂着小雨的腰,小雨没有拒绝的意思。或许两人都觉得,他们从夏天认识,然后相处到秋天。前戏够美好也够长,是时候该发生点事情了。
陈扬准备吻小雨,却被拒绝了。
先关灯吧,你都醉啦,乖乖睡觉吧。小雨说。
陈扬很快的关了灯,然后一把把小雨拉进了被窝,紧接着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小雨有些羞涩的说:你醒酒的方式很特别呀!
陈扬笑道:不管醉成什么样,现在我都得醒过来,不然对我俩都太不负责任了。
他说完接着用自己的魔爪再次对小雨的身体进行了一番轰炸。有一件事情我最敢肯定,那就是,那个时候陈扬的脸上爬满了两个字:猥琐。
天黑请闭眼!小雨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打断陈扬对她身体的探索。
微暗的光线里,她的一只手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向陈扬伸了过去……
陈扬只能放下手中的活,问道:什么东西?
拿着吧。小雨很小声,而且语气有点怪。
戒指吗?陈扬开玩笑着去接小雨递过来的东西。
陈扬细腻的触觉告诉自己:那是一个方形小袋子,袋子有两边边缘有锯齿,袋子里,有一个软软的圆圈……这绝对不是坚硬的戒指!难道是?
陈扬立即开灯确认手里的东西,没错!和他猜想的一样。这是一个叫杰四邦的安全套!陈扬彻彻底底的醒酒了。
有没有搞错,你怎么随身带这个?他甚至颤抖着问。
小雨平静的说:对不起,早该让你知道了,
我我是小姐。
小雨刻意把小姐两字说得很重。
陈扬完全的懵了,多希望这是小雨跟自己开的玩笑,但是那个姓杰的,实实在在都躺在他手掌心里,这绝对不是一个玩笑!陈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整个人瘫坐在床尾。他的视线里、脑海中,都只剩下缘分那张狰狞的面孔。像临死前的人一样,和小雨的相识相知,被剪辑成电影片段,迅速在他脑海里闪过。他就像一樽刚淋了大雨的泥佛,艰难的撑着……
难怪小雨一开始不肯和他接吻,舆论和经验告诉他,小姐才这样的。
然后有那么几秒钟,陈扬想过要立即离开这个大旅馆,但是,这个想法又很快被自己残忍的绞杀了。
接下来是可怕的沉寂
小雨突然在背后用力的抱着陈扬,他们彼此仍然沉默着。山寨电视里的广告声音震耳欲聋:
'入口柔,一线喉,洋参、鹿茸,五种粮食;六味补品,好喝又大补!
谢谢了!
哎,我女儿送我的,要喝让你儿子买去!
满上!满上…'
陈扬飞起右腿,用右脚大脚趾终结了这个他认为很恶心的广告。
小雨在背后小声的说道:对不起。
陈扬扒开小雨抱着自己的双手,转身面对着她。小雨满脸的真诚和小心翼翼,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在面对脾气暴躁的家长。
陈扬说:什么对不起?我要说没关系吗?
小雨低下头摇了摇,没有说话。
他突然很心疼她。
一股力量促使陈扬再次抱住了小雨。那是股很复杂的力量,夹杂了太多的东西:荷尔蒙、对小雨的怜悯,最重要的,当然是他不接受现实的垂死挣扎。
陈扬,你不嫌弃我吗?我是个小姐。小雨仍然低着头说。
陈扬没有说话,静静的抱着她,傻子一般。
良久,小雨在他怀里轻轻挣扎了一下说:我知道我早该跟你说的,对不起,我以前一直都开不了口。
我想回去了小雨接着抬起头看着我,轻声的说,但又好像是在询问。
陈扬再次抱紧了她,并吻住了她的唇。
他自认为这是对她最好的回答、信任甚至是恩赐。陈扬把自己推上某座金字塔的顶端。
这一次小雨没有拒绝。
很快,他吻到了她的眼泪。他想说点什么,但他感觉词穷了。
而他亲吻的这个伎女,确实是动情了。
陈扬呢,早在今晚前就动情了。他此刻好像已经忘记了杰四邦带来的伤痛。
接下来陈扬边撕杰四邦边说:我记忆中,小姐用的套都是廉价的,一些见都没见过的品牌,小雨你不一样。
小雨皱了皱眉头,问道:你经常?
陈扬淡定的打断她的说:有过那么一两次,年少轻狂,算是失足吧。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说多了。
小雨接下来的话让陈扬哭笑不得,她说:你动吧,我不动,我怕我动作太熟练,给你留下不好印象。
陈扬哭笑不得,说,行。
事毕,他深吸一口烟,掏出口袋里的杜蕾撕,丢在小雨面前。说:小雨你根本不用拿你的杰出来,你看,我有。说完,陈扬指着杜蕾撕。
小雨低声的说:我故意的呀。
陈扬说:我知道。
他接着看着小雨说道:为什么要这样?有些事情你可以隐瞒我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坦诚。
小雨淡淡的说:早晚要说的呀,难道要一直瞒着你吗?我不应该瞒你那么久,真的对不起。
陈扬掐灭了烟说:别说对不起了,小雨。我原以为,过了今晚,这个城市里又多了一对幸福的情侣。
小雨这次没有接话。
又是可怕的沉默,气氛开始尴尬。
陈扬突然想起喜剧之王里的台词,
于是嬉皮笑脸的说:我养你啊!
小雨笑道:你这个死跑龙套的。
他很满意她的回答。那又怎么样呢?陈扬马上给自己降温,小雨是个伎女!他提醒着自己。
此时此刻,对于身边躺着的小雨,陈扬开始在心底刻意的排斥,却怎么也厌恶不起来。
以后我叫你篮篮吧。陈扬说完继续点上一支烟。小雨拿着没有电池后盖的遥控器,漫不经心的调着台,问道:还会有以后吗?为什么是篮篮呀?
陈扬艰难的说:以后以后还可以是朋友啊…
是泡友吧。小雨打断了他说到。
陈扬尴尬了:不是,我…你说话能不这么直接吗?你是这么想我的吗?
小雨没再说话,她瞳孔里闪过一丝忧伤,却很快,快如闪电。陈扬接着说:至于为什么我要叫你篮篮,首先,认识到现在,你也不肯告诉我你的全名,只让我叫你小雨,小雨这个名字,也许只是你的艺名吧?你朋友又叫你楠楠。你的名字搞得我好乱!现在我突然不喜欢这个艺名了,既然你已经有这么多名字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啊;其次,我们是在篮球场上认识的,我们都喜欢篮球,就叫你蓝蓝了。
小雨调皮的问:好呀好呀,但是为什么不是球球呢?
陈扬严肃的说:球球不行,听上去像脏话。
小雨咯咯一笑,说:好吧,那我以后就是你的蓝蓝。说罢,头轻轻靠在陈扬的肚子上。
杰四邦简直就是个十足的恶魔,这个本不该出现的第三者,它搞砸了这个美好的夜晚。陈扬的梦和憧憬,就像一颗刚刚萌芽植物,被它牢牢套上。这个丑陋、狭小的温棚,会让其他的植物嘲笑他,也会让他的梦和憧憬,在里面百般扭曲直至窒息……
陈扬醒悟过来,既然事已至此,小雨是小姐,那自己是不是该给她支付酬劳了?他又怕付钱会伤到她自尊。但他转念一想:我用上半身养活下半身,小雨用下半身养活上半身,大家都靠自己的劳动赚钱,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是为了生活。一定要分出贵贱高低吗?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其实是在欺骗自己,然而此刻,还是很受用的。他不笑贫,他笑娼。但是小雨这个娼绝对是个例外。
小雨突然轻拍了陈扬一下,说:你是不是想要给我付钱呀?
陈扬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很单纯美丽的伎女,她居然能猜透自己的心思,他甚至有点怕了,再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扬语重心长的说:钱是要给的,小雨,哦,不对。蓝蓝,你不能这么任性,商人是最不能感性的,你应该理性一些。你的前辈,杜十娘,就是血的教训。说罢,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杜十娘怎么啦?杜十娘就不是一首歌吗?蓝蓝似乎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篮篮,你拿着。陈扬说着递过钱。
蓝蓝很认真的看着他说:我说过不要钱了,你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
篮篮的眼神中,是满满的倔强,陈扬识相的收起来钱。蓝蓝笑了。
笑什么?陈扬问道。
蓝蓝说:没什么呀,可能职业病了,见钱就笑。说完又哈哈的笑。
陈扬说:篮篮,我喜欢你的直率。
蓝蓝接着问道:杜十娘怎么啦?
陈扬说:杜十娘的故事,你不知道吗?
蓝蓝说:好像是个古代的小姐吧,我不太了解啊。
陈扬说:一会给你讲杜十娘的故事。
篮篮笑道:好的好的,很想听。
其实从看见自己手上的杰四邦开始,那天晚上陈扬的情绪都很不稳定。这时候他心中马上有一连串的问号:
为什么干这个?
干这行多久了?
你的大本营在哪里?
打算什么时候从良……
但他一个问题没问,可能他觉得,自己已经过了问的年纪。另外一个原因,他心底的另外一个他,开始排斥着篮篮,那个他极力让陈扬少和蓝蓝说话。
但是,陈扬同时又提醒自己:做人不能这么这么虚伪,既然都已经上了人家,何必又摆出一副道貌傲然的姿态。
总不能像一只刚从厕所走出来的野狗,在酒足饭饱之后,开始嫌弃那些还在胃里,没有消化的东西吧。
篮篮把遥控器递给陈扬说:你接着发呆吧,我小睡一会会,三十分钟啊,睡醒后我们去喝酒好吗?
陈扬说:好的,你睡吧。
篮篮面朝陈扬睡着,一脸恬静。他不禁给她拉了拉没盖到位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