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之后,萧楚谦拉着还在生气自己方才在车上的无礼举动的凌祁祐下车,换了匹高头骏马来,一个漂亮的跃身而起,就翻上了马,然后伸出手,勾住还没有回过神的凌祁祐的腰,将之一并拉上了马来。
“干什么?”
“坐好。”
俩人几乎异口同声,萧楚谦笑着双手横过凌祁祐的腰,拉紧马缰,低声提醒他:“马车太慢了,我们骑马过去早去早回,要不一会儿儿子醒来没看到我们又要哭了。”
“朕自己能骑马。”凌祁祐气恼道。
“你的速度更慢,坐好了,还有,一会儿到了军营,这自称得改改,要不大家都知道你是皇帝了。”
萧楚谦说完,也不再管他答应不答应,甩了凌祁祐的一众随从,一挥马鞭,便纵马疾驰而出。
京北的军营离城也不过十余里地,就在依山傍水的护城河上游,倒是个风景不错的好地方。
萧楚谦的马在军营门口停下,守门的小兵见到他,纷纷行礼问好,萧楚谦笑着应下,拉马就要进去,却又突然被人给拦了住,有级别稍微高一点的兵卫瞅了凌祁祐几眼,犹豫着问萧楚谦:“将军,这人是……?”
萧楚谦笑了笑,道:“本将军的一个幕僚,可以进去了吗?”
他虽然在笑着,语气却是不容拒绝,拦着的人也不敢再多问,放了他们一块进门去。
京北和京南的军营各有守军十万人,负责守卫京畿要塞,也都是闲人免入的重地,当然,是萧楚谦这个总兵将领带进来的人,即使有人有疑问,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个时辰正是每日里士兵操练的时候,铿锵有力的踏步声、舞剑声、甚至是叫喊声不绝于耳,分班列队的士兵俱是朝气满面英姿勃发,即使是在这冬日的清早,也半点不显瑟缩。一路过去,不时有带兵操练的将领上来和萧楚谦打招呼,萧楚谦笑眯眯地回应,倒是很平易近人。
也有人满眼好奇地打量凌祁祐,又被萧楚谦给不着痕迹地挪身挡住视线,见过皇帝的官员至少都是四品以上,而且大部分的人从来不敢正视皇帝怕是没几个记得皇帝长相,尤其现在凌祁祐戴着的帽子还几乎盖住了他半边脸,所以这里头即使有人见过他,也绝对想不到这个跟在萧楚谦身边的翩翩公子会是高高在上的当今圣上。
带着凌祁祐在军营里四处转了一圈,最后萧楚谦又把他领回了主帅营里头去。
凌祁祐四处打量了一圈,不大的帐篷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兵器,中间的桌案上是堆砌如山的公文,乱糟糟的让一向爱好整洁的凌祁祐看着很不舒服,走上去随手翻了翻,诘问他:“你就是这么不把这些公文当回事随手扔的?”
萧楚谦笑得不以为然,往桌前的椅子里一趟,满不在乎道:“陛下,军中的这些大老爷们哪个不是这样,谁有那个闲工夫把时间花在这种无谓的整理上,再说了,陛下不肯把官印给我,要打理这十万人的军营也不是件容易事,大小事情都得上报陛下,事情一多也就手忙脚乱了……”
原本军中的事务,只要不是什么大事,统兵的将领都能自己拿主意,但是凌祁祐不肯把官印给萧楚谦,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萧楚谦都得报给他听,每次他去见凌祁祐都得报着一大堆的最紧要要处理的公文去让他盖官印,很多次他们几乎都是在床上完成的这件事情,若非俩人这段时间几乎是日日见面,还不定得耽误多少事情。
想到赤/身/裸/体的自己被萧楚谦揽在怀里,迷迷糊糊地被抓着手在这些公文上按下官印,凌祁祐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荡了开,耳根处却是可疑地红了。
萧楚谦却是笑眯眯地一瞬不瞬看着他,最后是凌祁祐恼了,没好气道:“回去朕就把官印给你!”
萧楚谦伸手一勾,带着凌祁祐的腰就把他给拉坐到了自己身上来,凌祁祐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萧楚谦双手揽紧动弹不得,干脆也就算了,依旧在翻着桌上的那些公文,顺手就帮他给分门别类整理了。
萧楚谦笑看着他的动作也不阻拦,心里乐不可支,小皇帝还当真是越来越贤惠了。
一刻钟之后,桌案终于是恢复了整洁,感觉到萧楚谦不安分的手已经开始在自己腰眼处胡乱揉/捏,嘴唇也蹭上了自己的后颈,凌祁祐用力推了他一把,终于是站起了身:“走吧,再去外头转转。”
萧楚谦笑笑,可惜了。
从军营后面出去,是一片山地,萧楚谦三两下爬山一处隆起的山坡上坐下,拍了怕身边的位置,示意一直傻站在下头的凌祁祐也上来,凌祁祐犹豫了一下,到底也上了去,在他身旁坐了下去。
萧楚谦依旧是习惯性地伸手就揽住了他的腰,凌祁祐知道自己挣脱不开,这回干脆也就懒得动了,任由他抱着,目光落在远处起伏的山峦上,萧楚谦侧过头笑问他:“陛下,方才在军营里也转了一大圈了,看出了什么吗?”
良久,凌祁祐才收回视线看向他:“里头有多少是你的人?”
萧楚谦叹了口气:“几乎没有。”
京北京南两军军营都是徐国公当年一手创建起来的,凌祁祐的父皇忌讳他们会篡权夺位,便将萧楚谦安插进去,当初萧楚谦从边疆战场回来,带回了十几个自己的亲信将领一块进了两军军营,当然那也是因为那个时候老徐国公已经病重他们才有这个机会,之后经过几年的经营,萧楚谦已经基本把持住了两军军营,那个时候凌祁祐的父皇以为以萧贵妃和她生的二皇子这层关系,萧楚谦怎么也不会背叛他,却没想到最后他会帮着凌祁祐起兵逼宫,而之后,徐重卿回朝,镇压萧氏一党,萧楚谦的亲信被拔除得一个不剩,如今京北军营再次交到他手里,却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样子了。
“朕把你的亲信都杀了,你就一点不恨?”
萧楚谦愣了愣,转头看向了神色有些复杂的凌祁祐,半晌之后,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其实,我虽然当真没有对你不忠的意思,不过那个时候的一些做法也确实有些过分了,看在外人眼里难免觉得我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私下里确实怂恿过要我干脆起兵夺了江山算了。”
萧楚谦其实一直没有跟凌祁祐说过,他刚登基那段时间他自己压力也很大,他的那些亲信手下没有一个是信服凌祁祐这个在他们看来软弱无能的小皇帝的,所有人都在怂恿蛊惑甚至逼迫他造凌祁祐的反,他也很矛盾,他的矛盾不在于考虑是不是当真要去反凌祁祐,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心思,而是怎么说服那些人放下对凌祁祐的成见打消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并在凌祁祐面前保他们一条性命,但是他那个时候确实没想到,最后他会被凌祁祐反咬一口。
他原本不是防备心这么低的人,说到底,还是下意识地没有对凌祁祐设防过罢了。
而凌祁祐做的事情,站在他一个帝王的角度上,其实没有丝毫的过错,那些人确实有不臣之心,被处死了也并不算冤枉,即使他们原本是萧楚谦的亲信下属。
见凌祁祐一副怔愣之态,萧楚谦继续道:“自我掌控两军军营之后,军中原本那些追随徐家的亲信一直被我的人打压着,虽心有不服却也不敢拿我如何,后来徐重卿回来他们自然是纷纷投向了他其实也不奇怪,现在军中的这些人,虽然面上不说,其实都知道我就是之前被陛下处置了的萧楚谦,有不少人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凌祁祐沉默了许久,萧楚谦说得事情他自然心中有数,处置了萧氏一党之后,调兵权虽然面上回到了他的手里,但两军军营的人几乎都是徐氏的朋党,徐重卿若当真要反他,至少在两军军营是一呼百应,而在这些人没有大的过错的前提下,他还不能找理由出来换了他们,这一次若非林覃那个南蛮奸细自己暴露了身份,他也没可能趁机把萧楚谦再塞回军营来。
萧楚谦握住了凌祁祐的手:“徐国舅他也有诸多顾忌,头一个就是凌璟那家伙,他不敢贸然如何的,慢慢来吧,现在我已经进了军营,陛下尽可慢慢再安插其他的自己人进来,只要陛下的人脉在军营里能站上风,他就算有那道符印在手里也没有用。”
凌祁祐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
“你看那边……”萧楚谦突然又转开了话题,手指向了不远处的山道。
凌祁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官道,这个时候没有人空荡荡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萧楚谦的唇角上扬,眼里泛起的全是笑意:“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是在那个地方。”
凌祁祐再次怔愣了住,他们第一次见面,他送徐国公的灵柩出京安葬,也就是在这个地方,萧楚谦领兵前来拜见,那个时候的他对这辈子初见萧楚谦只有满腔刻骨的恨意,而低着头单膝跪在地上的人却并没有察觉到那从马车上走下来高高在上的皇太子到底是用的怎样的眼神看向自己,只是在凌祁祐冷淡免了众人的礼重新上车之后,马车从他身边过他抬头,风吹起的帘子后面,第一次看到了那张过分漂亮的侧脸。
“我没想到后来太子殿下会主动亲近我……”萧楚谦说着,似是感慨又似是叹息。
凌祁祐闭上了眼睛,初见,初见……他初见萧楚谦,却是当初他仓促起兵时被他堵在城门之下,他们兵戎相见。
现在再回想当初,那个时候徐国舅已经死在了边疆,他在徐家的几个亲信帮忙下逃出京,没有人敢贸然帮他这个即将被废的皇太子,联络上的军中将领他甚至根本分不清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为了救母他的举动完全是飞蛾扑火,最后会失败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他原本也只求一死,但萧楚谦不该用那样的方式折辱他。
即使理智告诉他,他也许不该将上辈子和这辈子的事情混为一谈,但那个常常会做的噩梦,却又时时刻刻地提醒他,他不能忘,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忘了?
猛地站起身,萧楚谦惊讶于他的动作,疑惑地抬眼看向他:“怎么了?”
凌祁祐眼里的温度已经冷了:“回去吧,朕累了。”
察觉到凌祁祐的情绪上细微的变化,萧楚谦也不想再惹怒他,即使他并不知道凌祁祐这又是突然生的哪门子气,也只能是算了,去拉了马来,凌祁祐却坚持不肯再与他同乘一骑,萧楚谦拗不过,只能如他的愿。
凌祁祐不如萧楚谦马骑得快,萧楚谦便放慢速度迁就他,俩人一路无话,行了半程,到了一处狭窄山道上,萧楚谦身下的马突然急停了下来,前肢高高跃起,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萧楚谦没来得及从惊讶里回过神,肘腋生变,路两边的茂林里突然蹿出十几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剑,就这么气势汹汹地朝着他们刺了过来!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