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俱惊,目光上下将我打量一通,似想不通我这才短短半年未见,怎会有了孩子。
我不忍见他这般模样,淡淡暼过脸去,“皇兄不必这般看着暮阳,一千年前,我于凡间历劫,与阿焱的孩子。”
“一千年前,难道不是你与赤炎……”
他疑惑问道。
我摇头,“赤炎用七窍玲珑心改了我的记忆,我也是适才才想起。”
若非冽赤对我那一击,恐怕我至今还是蒙在鼓里罢,如此,我还是应当感谢他的。
想起阿焱固然是我所愿,但如今却也让我陷入两难境地。
“一千年前,赤炎与我只是师兄妹,而周国之王周焱,才是我的良人,我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因着我亦是方才才想起,凡间一劫,红烟三番四次使绊于我,又狠心杀了我与阿焱的孩子,而赤炎,亦是以我为要挟,最后害得阿焱因此丧命,你说这仇,我该不该包?”
九渊默了片刻,面色阴沉道,“你想起了,所以你要报仇,杀了红烟,伤了赤炎,然后又揍了司命,你,你对他,便这般深情?”
他这话令我陷入难地,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亦不知该从何说起,“我不知,我只知道我要报仇,我只知道,我现在只想知道阿焱如何了,是生是死,是好是坏,皇兄,对不起,我不知该如何对你说,我,我只想求个结果……”
“你要求个结果,求什么结果,你与他的吗?”
他寒渗渗开口,我满脸惊愕看着他,他目光如柱,冷冷开口,“如此,你又将我置于何地?”
他这话问得直接,声线冷然如初,一时间又恢复了我曾经熟悉的那个九渊,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不可亵渎。
我痛苦地摇头,“我不知,皇兄,你莫逼我,我大梦三生,便只想为阿焱报仇,为孩子报仇,我以前对你,皆是我未想起他,如今想起了,却决计不能当作什么也未发生过,阿焱他曾鲜活地存在于我的生命,你说我朝三暮四也可,水性杨花也罢,总之,我只知道,我想找到阿焱。”
“只当这一切,皆是我对不起你罢,你我,就此放过罢。”
我不忍别过头,不去看他痛苦心酸的模样。
大梦三生,我心里脑里都是阿焱,我对他的执念太深,深到连我都无法想象的地步,而九渊,我什么也给不了,一来我与他是兄妹,二来,他的情太过于极端,我怕我给不了任何回应。
唯一能做的,便是与他就此放过,不再耽误。
他神情痛苦,苦涩一笑,“这便是你给我的答案?”
我别过头,不敢去看他眼里的悲伤,“是。”
他身子一僵,凤目难以置信,似不能承受,看着我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敢再待下去,不敢看他万念俱灰的神情,捏了诀,驾了云头仓皇逃走。
他未拦我,僵硬的身子现在原地,就这般目送我走远。
我蓦地心头一酸,只觉自己不可饶恕,但再纠缠下去,只会是折磨彼此,索性就此断了念头。
这般想着,云头一路逃至我的栖梧宫,守门的婢女惊喜迎上来,我信步入内,便见紫箩惊喜从内出来,“姑,姐姐!”
我柔柔一笑,看着她一路奔入我面前,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姐姐都跑哪里去了?害紫箩好找,身子好了便不见你踪影,你可知紫箩有多担心你?”
她抓着我一阵埋怨,神情却是高兴得不得了。
我与紫箩本就十分亲近,见到她,这几日的怨气与怒气顷刻散了去,“你有敖沅照顾,我自然放心,不过是回昆仑墟处理了些事物罢了,此次是路过方才来见你身子好的如何了。”
她高兴地转了一圈,“早就好了,能有姐姐灵丹妙药养着,阿箩能不好吗?”
我看着她这幅模样,当真是高兴得紧,但环顾四周,却不见敖沅的身影,遂皱眉问道,“怎的不见敖沅?”
她闻言嘟了嘟嘴,一脸怨妇模样,“别提了,你被东海龙王抓回了东海,我都许久未见他了呢,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我皱了皱眉,“怎的你不跟着去?”
临走之前,我似乎记得他二人早已互表了心意,我这才放心离去,可如今不过走了半年,这时候该是他二人情比金坚之时,敖沅怎会被抓回了东海?抓回东海也罢,这紫箩为何不跟着去?
我疑惑问她,谁知她一脸天真无邪道,“我要等姐姐回来啊,姐姐不辞而别,阿箩担心,便一直待在栖梧宫等你回来!”
我听后哭笑不得,“你这个傻孩子,等我作何?你不去找你的如意郎君,待在这里,难不成还想等他被龙王逼婚了你再去?”
她楞了楞,满不在乎道,“逼婚就逼婚呗,阿箩亦不是非他不可。”
她口是心非说道,我无奈摇头。
当初神识不清之时,我可是清清楚楚记得他与南海三公主的婚约,若不是被我与九渊搅和,亦不知如今他与阿箩能否走到一处,然如今他失了所有的修为,龙王又那般器重于他,也不知如今东海究竟是何情况。
阿箩天真无邪,做事总是少根筋,敖沅亦是个闷葫芦,这二人的情路,恐不会如我想象那般顺利。
况,若是东海龙王得知敖沅修为皆失,是为了阿箩,恐更是会大加阻拦。
要想促成他二人的好事,我还是得开了这丫头的心窍,遂循循善诱道,“当真?敖沅可是为了你,如今与废人无异,若是龙王一怒之下,对他动用私刑怎么办?他如今反抗不得,若是被逼婚,恐也不是他所愿,相识一场,你当真舍得他这般落魄可怜?你明明喜欢他,又何必自欺欺人,我说过,从此你我姐妹相称,不用再尊我为主,你是我暮阳帝姬的美美,是身份与我一般尊贵的帝姬了,你若去救他,恐怕连龙王都不敢阻拦,以后你不必再守着我,尽管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如何?”
她舍下敖沅留下来,不过是对我依赖太大,一时之间割舍不掉罢了。
她楞楞地看了我半晌,似半天未回过神来,半晌,才憋出一句,“姐姐,你变了……”
“以前的你,从来不对我说这些儿女情长的话,如今却劝我……姐姐,这到底是不是你了?”
她呆呆傻傻的模样看得我忍俊不禁,“哦?那你说,我变得如何了?”
“以前的姐姐高高在上,无所不能,从来不说一句废话,现在姐姐变得,似乎更有人情味了,这样的你,比以前更令人喜欢了!”
她高兴地说道,快乐的情绪似乎感染了我,但忍不住又想起阿焱,她见我惆怅,问道,“姐姐亦有烦心之事吗?”
我淡淡一笑,“姐姐亦有个困惑,千年前喜欢一人,如今不知该不该去寻他。”
九渊的话回荡在我脑海,然与阿焱相处的点点滴滴又挥之不去,我忽然想从紫箩口中得到一句回答。
她不解反问道,“姐姐既然叫我去寻敖沅,为何自己又不敢去寻那人呢?”
她一语点醒了我,我劝她去寻敖沅,不管结果如何,都该去寻,然我自己却犹豫了,若阿焱当真在地府等我千年,我这次若退却了,岂不是再次负他?
思及此,方才被九渊扰乱的心绪再次坚定。
“你说的对,我该去寻他的,亦如你要去寻敖沅一般!”
说罢,再也等不得片刻,当即便要去启程去地府。
……
地府阴暗,幽冥地湿。
奈何桥下,成片彼岸花开,妖冶如血。
这地府我来了不少次,上次回归法身,更是在三生石前看到了前世今生,不过,三生石终比不过七窍玲珑石,它篡改的记忆,竟是连三生石都无法破解。
踏着一路的彼岸花,很快便走到了地府殿外,凡间游魂皆排着队赶去投胎,孟婆一碗汤忘却前尘,彼岸尽头,是阎罗府殿。
守门的牛头马面见我,面色一惊,正要禀报阎王,我已径自入了大殿。
阎王本在殿中打盹,见我来,惊了一下,连忙起身作揖,“小仙拜见帝姬,不知帝姬光临地府,所为何事?”
我环顾这阴暗的四周,地府属阴,孟婆阎王各司其职,判官十殿亦是秉公执法,凡人魂魄路过,要么投胎,要么因罪孽深重入了阿鼻地狱,若超脱这二者之外,定为孤魂野鬼,阿焱若是未入轮回,便是孤魂野鬼,纵然如此,亦能在此查到。
只是,若他真未投胎,这阴暗的幽冥,真是委屈了他一千年。
想罢,竟是一刻也不想耽误,直明来意,“我来是想请阎王帮忙查个人,一千年前的周国之王,周焱所在何处?”
“一千年前,周国……”阎王楞了楞,“周焱?这……”
“有何不妥?”我皱了皱眉。
他犹豫了片刻,看着我支支吾吾道,“启禀帝姬,我地府,未有这号人物啊……”
没有阿焱?
我心下一惊,疑惑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GG3307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