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已经迟了!
明叶虽然闻声立刻丢下琵琶,三人都立刻奔跑起来,然而背后倏忽飞来一把‘乱’石,不偏不斜,恰恰击中了她们的膝弯!
主仆三人顿觉全身一麻,几乎同时被定住!
跟着,三人衣领都是一重,只听之前提醒那男子的‘女’子哼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有了这小娘子,不怕咱们出不了秣陵!”她亲自赶过来抓住了从容貌衣饰气质一眼可知是主人的卓昭节,卓昭节‘穴’道被制,才要呼喊,这‘女’子早已拍住她哑‘穴’,她这时候才留意到,听这‘女’子说话的口音,却并不似江南人,带着明显岭南的腔调。
那男子跟着提起明‘吟’、明叶,却迟疑着叹了口气:“师妹,这是何必呢?为了那东西咱们已经惹上了一位侯爵,如今又要惹上另一位,这……”
“你以为把东西还回去咱们就能保命了吗?”‘女’子冷哼道,“休听谢盈脉胡言‘乱’语!她不过是怕被咱们拖下水罢了,如今这小娘子既是来寻她学琵琶的,偏赶上了这件事情,又落进了咱们手里,由不得她不下水!不要多说了,那小世子的人随时可能寻到这里,快去和谢盈脉商议,她既然是这小娘子的师傅,很该知道怎么利用这小娘子的身份,送咱们平安离开!”
说话间,她已经提着卓昭节一脚踹开了平常谢盈脉用来教导卓昭节的屋子的‘门’,却见里头几翻案倒、杯倾盘碎,显然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大环和小环双双被丢在角落里,从仰卧的大环颈上还能看见几个淤紫的指印,若非大环‘胸’膛还微微起伏,卓昭节简直要怀疑这小使‘女’早已是命丧黄泉。
谢盈脉自也在这屋子里,她倒是清醒的很,不但很清醒,而且气质与平常耐心教导卓昭节、热情招呼客人的博雅斋新东主迥然不同!
她仍旧穿着半旧不新的家常衣裙,满头青丝绾了一个简单的单螺,斜‘插’着两支一看就是鎏金的簪子,缀了一颗谈不上‘精’致也算不得简陋的珠‘花’,手无寸铁,然而整个人却透出一股冰冷桀骜之势!
若说从前谢盈脉一直都是温婉大方如山茶,这一刻,她却仿佛变成了寒冬枝头含雪而开的傲梅,那通身凛冽的杀机都释放开来!
她冷冷看着那‘女’子并男子提着卓昭节主仆三人进来,道:“你们这是找死!”
“小谢师妹。”那‘女’子冷哼了一声,许是顾忌着卓昭节的身份,以及指望借用她的身份来保命,卓昭节被轻轻放在了她脚边,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这‘女’子一身黄裙,卓昭节正拼命转着主意,忽听她称呼谢盈脉,却仿佛竟与谢盈脉大有关系,心中一急,几乎没一口气晕过去!
好在谢盈脉立刻厌恶道:“陈珞珈!赵维安!你们罔故师‘门’教诲,作下先前滥杀无辜、贪得无厌的罪孽,如今又挟持无辜弱‘女’,已经不配为师尊之徒!又有何脸面称我一句师妹?”
“也罢。”那‘女’子陈珞珈并不勉强,也不生气,只道,“只是谢盈脉,你以为我为何点了这小娘的哑‘穴’,却没点她睡‘穴’?如今她已经亲耳听见,你我本是同‘门’的师兄妹,不管你现在说得再好听……你觉得这小娘子会相信你么?即使她年纪小,被你哄得信了,但她背后的长辈可会信你?说起来,师尊离世也不过三年多,你当初扮着孝顺替师尊守足了三年孝,这才北上到江南来投奔你的表姐,算算日子,你到这里也没几个月,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道才勾上了这等翰林、侯府的掌上明珠!但既然日子不长,信任料想也深不到哪里去,不提远在长安的侯府,单说翰林家,会饶了你?”
谢盈脉冷哼道:“你方才听大环不懂事说出卓小娘的身份,怕就打好了这个主意,不然,为什么在外面提我还是谢盈脉,进来之后,开口就是小谢师妹?”
陈珞珈道:“你也不必恨我们,从前师尊在的时候,向来偏心你,咱们关系都不好的,若非走投无路,我们也不想来找你——之前你‘花’银子买来的这两个小使‘女’都能够叫你投鼠忌器,如今换了这么个金尊‘玉’贵的小娘子,还是你弟子——虽然不是学武而是学琵琶的,你总不能看着她往死路上去罢?”
“你已经惹了雍城侯世子,那一位听说在长安都是多少达官贵人都招惹不起的主儿!”谢盈脉冷冷的道,“或许你们才到江南不知道,所以才会连他看中且已买下的东西也敢杀人夺宝!这位世子可不只是有个侯爵父亲,他的大伯乃是祈国公,祖母更是今上唯一的胞姐纪阳长公主!据说纪阳长公主虽然膝下儿孙满堂,但唯一得她亲自抚养的就是这位世子,所以极为疼爱,连今上为此都对他偏袒几分!他一句话,秣陵城随时可以封闭四‘门’、衙役出动挨家挨户的搜查!到时候你们除非‘插’了翅膀,不然躲哪里都没用!”
她冷笑,“你们以为你们为什么能够平平安安的找到我这儿?因为这雍城侯世子前几日去了一回明月湖,应该到昨日中午才回了秣陵,估计他的手下暂时还不敢禀告上去,所以秣陵才会这么平静!就这么几个丢了东西不敢上报的下属已经把你们‘逼’到如此狼狈的地步,你们想想若他们顶不住压力上报之后,那世子一道手令到太守府……何况雍城侯世子到底是长安贵人,他是偶尔才到江南来的,这翰林游家可是世居于此,最土生土长不过!你手里这个是游家老翰林、老夫人最疼爱的外孙‘女’,游家姻亲遍全城,你敢挟持她,分明就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闻言,那男子赵维安忍不住颤抖了下,道:“师妹……”
“你慌什么——那又怎么样?”陈珞珈淡淡的道,“招惹了一个雍城侯世子,已经是咱们担当不起了,如今再加上个翰林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谓债多了不愁,就是这个道理。”
谢盈脉道:“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那雍城侯世子是个被长公主宠大的主儿,连自己的表叔、秦王世子都能当街往死里打!你以为他会在乎翰林家外孙‘女’的死活?你拿了这小娘子就想逃出生天,那是做梦!别说这个小娘子了,你就是拿了秣陵太守、县令,这一郡上下之长,也休想他有半点顾忌!”
“雍城侯世子也许不在乎这小娘子的死活,但翰林府呢?”陈珞珈不屑的反问,“既然你都说了游家是秣陵的地头蛇了……唉,小谢师妹,看来我错怪你了!”陈珞珈忽然展容一笑,道,“原来你还是关心师姐师兄的,不然为什么要这样迂回的提醒我们呢?真是对不住,师姐到底笨了点儿,居然到这会才听出来。”
谢盈脉变了脸‘色’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谢谢师妹你的意思啊。”陈珞珈笑了笑道,“这也不奇怪,咱们之间虽然有些误会,但怎么说都是自小一起学艺,十几年的‘交’情了,你与这小娘子才认识几天?无非是为着她家长辈的权势才耐着‘性’.子教她几下琵琶,在你心里,她怎么可能和师姐师兄比呢?都是师姐脾气不好,这两日为着那酒珠被人追杀得东躲西藏,心火太盛,方才进来就当面打伤了你的使‘女’,惹你生气,也难怪你如今不肯直接说要帮忙,这都是师姐不对,你千万莫和师姐计较!”
谢盈脉皱起眉道:“陈珞珈,你这样颠倒黑白是没什么用的……”
“谢盈脉。”见她如此,陈珞珈也敛了之前的亲切和睦,她很干脆的‘抽’出腰间软剑,抵住卓昭节的面颊——卓昭节感受着剑锋的寒气,若非被点了哑‘穴’,几乎就要尖叫起来!
陈珞珈冷冷的道:“我也不和你多说了,你今日不想下水也必须下水,我与赵师兄逃不出秣陵,总也要拉了你陪葬!你帮不帮忙?若说一个不字,我先划‘花’了这小娘子的‘花’容月貌!你自己想清楚了后果!”
谢盈脉冷冷看了她片刻,师姐妹谁也不肯让谁,足足对视半晌,谢盈脉眼中才流‘露’出悲哀之‘色’,道:“陈师姐,从前你虽然脾气急了点,但这样滥杀无辜、挟持弱‘女’子的事,也未必肯做的……”
“那是从前!”陈珞珈嘿然道,“师尊他老人家还活着,虽然他最偏心你,可衣钵弟子的位置,不到最后,谁能放弃?结果师尊倒好,偏心偏到底——什么都给了你,所以你千里迢迢到了这秣陵,就能买下这偌大地方店铺的手笔,可怜我与你赵师兄,一般是师尊的弟子,却只得十几两散碎银子打发了事……也不怕告诉你,从西洲到此地,杀人劫财的事情我们也不是头一次做了,不然早就饿死在路上!这次的那颗酒珠,若能够逃出‘性’命,设法转手,足够我与师兄一辈子锦衣‘玉’食,再不必受江湖风霜之苦……说起来若非你独占了师尊的遗物,你师姐师兄又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难道这件事情,你没有半点责任?”
她忌惮着追兵,不耐烦多说,喝道,“我数到三,你考虑好没有?一……”
“我知道了。”谢盈脉吐了口气,点点头道,“你不必数了,放开她罢,我答应你,总叫你们不必再为酒珠之事‘操’心。”
陈珞珈闻言,立刻脸‘露’笑容,抬手就收了剑,笑着道:“这才是好师妹嘛!有外人在呢,咱们师出同‘门’,这样子内讧,岂不是丢了师尊的脸?”
那赵维安也松了口气,他虽然是两‘女’的师兄,但明显胆子、定力都不及两个师妹,谢盈脉虽然已经松口,仍旧是面带寒霜,陈珞珈倒已经是笑语盈盈、仿佛从来都没有冲突一样,惟独赵维安,不但脸‘色’时青时白,神‘色’也是一副心惊‘肉’跳、随时都可能跳起来和人拼命的样子,如今见两个师妹达成协议,立刻忍不住道:“谢师妹,你真有把握帮咱们度过这难关?”
其实他们虽然对谢盈脉纠缠不清,但也知道谢盈脉一来到秣陵并没有多久,二来她的亲眷在本地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根本没指望谢盈脉当真能救他们,只不过三人同‘门’学艺时,陈珞珈与谢盈脉极为不和,如今自忖‘性’命难保,心中恨意兀自难消,抱着拖谢盈脉同归于尽的念头才找上‘门’的,不想这上‘门’倒是得了一线生机——先趁谢盈脉毫无防备,抓了她的使‘女’僵持,不想,博雅斋里忽然进人,那被陈珞珈抓‘成’人质的小使‘女’大环年幼无知,脱口喊出卓昭节的身份,还道可以震慑这两人,倒是给他们发现了生路……
只是这条生路,也未必不是死路,即使陈珞珈说得满不在乎,可她若是当真不怕死,也不会死死抓住谢盈脉这根稻草不放了,如今赵维安一问,陈珞珈面上笑容依旧,目光也盯紧了谢盈脉,等待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