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记被雌雄大盗杀人越货的大案,终究以博雅斋新东家谢盈脉慷慨出手,不但助衙役先后诛杀一双贼人,甚至还从后死的‘女’贼手里救出被她劫持的翰林家的外孙‘女’卓娘子而结束,谢盈脉的侠‘女’之名一夜之间传遍江南,秣陵太守孟远浩更是亲书“侠骨柔肠”四字,赐予博雅斋以作嘉奖,随着这个定论,原本在易主后生意颇为冷落的博雅斋迅速宾客盈‘门’。
只是访客却都被掌柜伍氏以“舍妹追杀‘女’贼时亦受了伤,如今正卧榻休养”为由,客客气气的拦阻下来。
与此同时,卓昭节也在端颐苑里抹着泪:“外祖母怎么会‘弄’成了这个样子?”
——班氏病了!
在卓昭节的记忆中,班氏身子向来就很硬朗,这还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见着班氏生病,并且是病倒在榻!游家怕她担心,刻意隐瞒到她到了端颐苑才告诉她,到此刻,卓昭节才知道在屈家庄时游霖刻意隐瞒的消息是什么。
‘侍’疾的二夫人小声安慰:“也不是全为你,就是你出事那日,你大表嫂忽然发动,可情况却很不好,从你出‘门’起,一直折腾到晚饭光景——按说头胎艰难些也是常事,偏偏稳婆在里头嘀咕胎位似乎不大正,叫母亲隔着窗听见……又才留意到你没回来,母亲一边守着你大表嫂,一边打发人去问你……才晓得父亲特意瞒下来你被贼人劫持的消息,母亲知道后,这才急火攻心……后来捱到次日晌午,你大表嫂仍旧没生下来,你也没有消息,母亲究竟年纪大了,又吃不下东西,难免晕了过去……只是如今你大表嫂与凤郎都平平安安,你也回来了,料想母亲很快就能够好的。”
三夫人见卓昭节眼泪吧嗒吧嗒直掉,也劝慰道:“你快点不要这样,自打凤郎平安落地,苏将军又送了你的消息来,母亲已经好多了,若再见你哭,恐怕又要为你担心,到时候好得就慢了。”
卓昭节擦了又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二夫人、三夫人正轻声慢语的哄着,里头神‘色’憔悴的周嬷嬷出来,道:“七娘,老夫人醒了,要见你呢!”
二夫人忙‘抽’出帕子:“快擦擦再进去!”
卓昭节被舅母哄着勉强收了泪,跟着周嬷嬷进了内室,就见班氏颤巍巍的被珊瑚扶着靠在榻上,道:“昭节!”
被她这么一叫,卓昭节才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越过周嬷嬷,快步到榻边跪下,哽咽着道:“是我不孝,叫外祖母‘操’心至此!”
“我的儿,你怎么样?可有事?这回吓着了罢?”班氏一双明显枯瘦下来的手急切的抚摩着她的面庞,焦灼的询问着。
“我好得很,却是外祖母……”卓昭节泪落纷纷,道,“都是我不好,害得外祖母这样担心!”
许是见她神完气足,班氏渐渐松了口气,亦含了泪道:“这怎么能怪你?这都是外祖母太过大意,才叫你吃了这一回苦,受了这么大的罪,可怜的孩子,你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虽然那是个‘女’贼,可连杀人越货的事都做了出来,能好好待你吗?这些个天杀的贼子!活该不得好死!”
说着班氏心疼得大哭起来!
周嬷嬷赶紧劝说道:“如今七娘平安归来,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七娘定然就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老夫人怎么还要哭呢?该高兴才对呀!”
又道,“凤郎君也有小半个月了,这满月宴,没有老夫人主持可不美,老夫人念着曾长孙,也要好好休养!”
珊瑚、玳瑁都帮着说话,班氏和卓昭节才渐渐止了,班氏人在病中‘精’神到底不大好,拉着卓昭节问了几句长短,就支持不住,‘露’出乏‘色’,周嬷嬷劝了一劝,班氏就让卓昭节回缤蔚院去安置——担心卓昭节这次被劫持,心头有‘阴’影,又叫周嬷嬷到缤蔚院去陪几天。
卓昭节回到缤蔚院,却见明‘吟’、明叶之外,另多了四个陌生的使‘女’,都只得十一二岁年纪,俱是样貌清秀透着灵巧,各自在院子里做着活计,看到周嬷嬷陪着卓昭节进来,明‘吟’、明叶忙领着她们一起行礼,两个大使‘女’颤抖着声音道:“谢天谢地!‘女’郎平安归来了!”
周嬷嬷含着笑道:“你们很该去谢谢那位谢娘子,若不是她诛杀了那‘女’贼,‘女’郎也没有这么快回来,好在那‘女’贼想拿着‘女’郎做人质,没有伤害‘女’郎,不然你们的罪可就大了。”
明‘吟’和明叶诚心诚意道:“嬷嬷说得是!”
这次卓昭节遇袭,固然遇见了江湖高手,没能逃生不赖她们两个寻常使‘女’不够英勇护主,可游家上下却不会这么想,班氏早就说过话了,若是卓昭节无事,那么一切好说,毕竟卓昭节用惯了的四个大使‘女’一下子换掉,卓昭节也未必过得舒服,若是卓昭节有什么三长两短,别说她们这两个贴身使‘女’,就连当天送卓昭节出‘门’的车夫、随车的小厮也都别活了!
是以这几日她们可谓是度日如年,一直到昨日传出侠‘女’谢盈脉诛杀贼人、救回半徒卓昭节的消息,她们才长长松了口气!
相比‘性’命,听周嬷嬷几句敲打又算得了什么?
卓昭节看了眼那四个陌生使‘女’,道:“这些人是?”
“七娘,是这么回事,之前明合、明吉染病,怕过了病气给七娘,就让她们先搬到外头下人院里去住了,结果她们在那里倒是遇见了合宜的人,老夫人向来慈悲,也就没勉强她们继续回七娘身边伺候,这样七娘身边就缺了人,这四个是老夫人上个月就买了下来,先放在前头学着规矩的,昨儿个才调过来。”周嬷嬷道,“如今名字还没起,七娘得空给她们改个顺口的就是。”
卓昭节叹道:“昨儿个外祖母还病着,还要这样替我‘操’心!”
“老夫人疼七娘,替七娘‘操’心,老夫人心里高兴着呢!”周嬷嬷含笑说道。
明‘吟’和明叶知道周嬷嬷奉了班氏之命,要在缤蔚院里陪卓昭节住几日,不敢怠慢,忙将之前安置过曹姑等人的屋子打扫出来,又去取了崭新的被褥,这才带着四个小使‘女’到卓昭节跟前听吩咐。
卓昭节想起来周嬷嬷说的起名的事情,就道:“如今是深秋,你们从左到右,就叫初秋、立秋、高秋、暮秋吧。”
班氏对外孙‘女’一向疼爱,伺候卓昭节的人都是她亲自过目敲打过的,不管对卓昭节这么随便的给她们取下名字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极恭敬的道:“谢娘子赐名!”
卓昭节让明‘吟’开箱子各赏了一个‘精’绣的荷包,四人又谢了,她如今也没心情细问,就叫明‘吟’和明叶安排她们做事,自己细细的问起周嬷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来。
班氏病倒,完全是出于担心巫曼娘难产会和白家大娘子一样一尸两命以及外孙‘女’落入贼人之手,如今巫曼娘太平的坐着月子,游家曾长孙游照又健壮的生长着,外孙‘女’也顺利平安的回了来,这心病去掉,她好得就很快。
卓昭节回来第三天,班氏已经可以让人扶着下地了,游家上下都欢喜得很,大房巫曼娘和‘乳’母赵氏尤其松了一口气,赵氏打发了旁的人,悄悄与巫曼娘道:“真真是谢天谢地,七娘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不然还不知道那起子小人怎么编排咱们凤郎君呢!‘女’郎这回生产本来就受了大罪的,凤郎君能够平安落地真亏是祖宗保佑,却不想偏赶上了七娘出事,那起子东西,居然就拿住了这点说凤郎君不祥!如今‘女’郎坐着月子不好发作,按着老夫人的行事,凤郎君满了月,这管家夫人的权定然要还给‘女’郎的,‘女’郎可要记得到时候不能手软,必要将那些个带头咀舌头的奴婢都重重的惩治了才好,不然往后更加没法管他们了!”
巫曼娘点头道:“这个自然!之前祖母要我管家,我到底才过‘门’不久,虽然把母亲留下的人手寻回来帮忙,一时间却也不便有大动作,但即使如此,也看出来二房、三房管家这几日是有缺漏的,只是她们是长辈,我本还想用个缓和的法子先商议着,不必立刻闹到老夫人跟前,谁知跟着就有了身孕!二房也还罢了,这趁着管家之际中饱‘私’囊的事情,谁家后院没有呢?三房这次做得太过了!”
赵氏道:“依婢子看,三夫人她这是明知道亏空躲不过去,又不想学二夫人悄悄补回来,又怕‘女’郎告诉老夫人,所以趁着凤郎君这么一回,指使人传那烂了心肝的谣言,这样索‘性’和‘女’郎翻了脸,到时候‘女’郎再说她亏空,她就抵死不认,道‘女’郎为了凤郎君污蔑她……这连氏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真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婢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夫人!”
巫曼娘轻声慢语的说道:“虽然她是长辈,却不是我小觑她,她啊也就能想这种撕破了脸死不认帐的法子了,真当我要为难她,只能和她翻脸吗?姑姑你且忍一忍,仔细看好了凤郎,等满月,祖母叫我重新管了家,我怎么给三房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