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摇碧看着他道:“本世子是你看着长大的,为什么你还不清楚吗?自然因为本世子想娶她。”
苏史那沉‘吟’着。
宁摇碧道:“怎么?苏伯不喜欢她?”
“当然不是。”苏史那摇了摇头,“是小主人娶妻,又不是某家娶妻,再说这卓小娘也不惹人讨厌——何况主人与某家,一辈子做事不能随心而为,无论主人还是某家,都盼望小主人可以自由自在,娶喜欢的人、过想过的日子,小主人想娶,某家当然要为小主人考虑。”
不待宁摇碧接话,他又继续道,“只是某家要劝小主人一句,即使开端是两情相悦,最后也未必能够恩爱和谐到老,更不用说……一相情愿了!”
苏史那湛蓝的眼中,流‘露’出深沉的悲哀,“彼此相悦是这世上最不能勉强之事,它与权力尊贵乃至于美貌、聪慧、地位、家产都未必有关系,如果卓小娘真的不喜欢小主人,凭小主人的身份当然也可以求得宫中赐婚,然而某家认为,这样到头来难过的还是小主人。”
宁摇碧淡淡的道:“这个苏伯无须担心,至少昭节她不讨厌我,何况如今她身边除了本世子之外,又有什么良人?那任慎之、白子谦之流,便是不倚仗家势,单纯斗智,本世子要玩死他们也不过是小事,何况他们的‘门’第配得上昭节吗?”
“可卓小娘总要回长安的。”苏史那提醒道。
“长安?”宁摇碧不在意的笑了,“长安除了本世子和卓昭粹,她如今还见过谁?何况论竞争,本世子从来怕过谁?便是号称长安最会哄小娘子欢心的时五,他若敢‘插’一脚,嘿嘿!”
苏史那道:“小主人既然都已经考虑清楚,某家自无他话,惟听小主人吩咐!”
宁摇碧思索片刻,道:“你这段辰光,就不时往游府与游若珩打好‘交’道,也不要只谈水文,得空,把话题引到猎隼上去。”
苏史那一怔,道:“小主人要做什么?”
“走之前,本世子想把饮渊留给昭节几日。”宁摇碧道,“今年没能赶回长安,祖母已经想本世子想得紧,开‘春’之后,祖母必然会催促本世子及早北上,而昭节却要到后年行完笄礼才能走,这一年的功夫,本世子可不想和她生份了,若使人传递信笺,不方便、容易招人注意、为游家或卓家所阻止不说,速度也慢,有饮渊就方便多了,不过饮渊要怎么送到昭节手里,这就看你的了。”
苏史那道:“那小主人是不是先和卓小娘说一声?免得届时卓小娘不肯要?毕竟当日在青草湖,卓小娘被饮渊吓得不轻……”
“她如今并不怕饮渊。”宁摇碧摇头道,“也许是因为饮渊攻击陈珞珈时为她争取到逃命的机会的缘故,反而看起来很喜欢猎隼,料想她不会拒绝的。”
顿了顿,宁摇碧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本世子不会再见她了,毕竟今夜受时五误导太多,想必她也尴尬得紧,缓上些时候罢,否则她不自在,本世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嗯,多隔上几日再见,也许她还会偶尔想一想本世子。”
宁摇碧冷静下来之后,对时五的指导挑挑拣拣起来,现学现用的却是一点也不差,苏史那以自己的经验仔细思索了一下,也觉得如今冷上一段时间最好,道:“小主人所言有理。”
“就先这样罢。”宁摇碧面上浮现出疲惫之‘色’,苏史那识趣的告退。
只有宁摇碧一个人的内室,寂静良久,宁摇碧才轻轻自语,“为什么你听见我说要娶你时,有惊无喜呢?是小娘家害羞……还是……你并没有喜欢上我?可我才貌俱全出身尊贵,又一心恋慕于你,这样你还看不中吗?”他皱眉良久,叹了口气,“时五这小子,回长安后,我必叫他好看!”
这一句,他说得并不咬牙切齿,却森森然使室中似‘蒙’上一层‘阴’冷……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元宵过后,‘春’风渐暖,正月廿四是卓昭节的生辰,去年这时候掌家的大夫人江氏才去,游家上上下下都‘乱’糟糟的忙成了一团,班氏虽然惦记着,也只叫大厨房里下了碗长寿面,单独给她打了套钗环。
今年轮到巫曼娘掌家,她进‘门’就知道了卓昭节这个外孙‘女’在班氏跟前格外得宠,而去年卓昭节生辰受江氏去世影响不曾过好,今年就存了补偿的心思,预备好生办上一办,只是这个想法透‘露’给班氏,班氏却摇头道:“不必,到时候叫大厨房里加上几道菜、用心做就成了。”
见巫曼娘‘露’出惊讶之‘色’,班氏便道,“曼娘你管家还不足一年,看来还没‘弄’清楚,我虽然疼昭节,但她的生辰向来不大办的,一则怕她小孩子家禁不起,二则……她明年就要及笄了,今年何必还要大办呢?”
巫曼娘抿嘴道:“孙媳糊涂了。”
虽然班氏只说让大厨房里预备,连家宴都不开,但巫曼娘回头还是特别备了份小‘女’孩子喜欢的礼送到了缤蔚院——也不只她,四房都有礼送来,就连正在守着母孝的任慎之,二夫人也代他送了对镯子。
……游姿是在腊月廿八的夜晚,听着游府外顽童寥落的爆竹声溘然离世的。
因为游若珩与班氏都还在堂,她又是已嫁后回娘家长住的‘女’儿,游府当然不可能为她而合府披麻戴孝,任慎之为了给母亲穿孝,坚持搬出二房,住到了前院,飞霞庭和他现在住的知月轩,这是游家惟二可以看出正有丧事的地方了。
卓昭节大致看了看这些礼,让明‘吟’、明叶留在院子里挨个登记造册,核对后入库,自己则带着初秋、立秋到了端颐苑,恰在正房外遇见周嬷嬷,周嬷嬷见着她就笑:“老身还说待会去缤蔚院给七娘拜寿,也好沾沾七娘的福气,不想七娘倒先过来了。”就作势要给她行大礼。
“嬷嬷这哪里是沾我的福?这是要折我的福呢!”周嬷嬷是班氏跟前第一心腹,向来对卓昭节就好,卓昭节对她自然是尊敬的,忙伸手扶住,嗔道。
周嬷嬷叫她扶着不便行下礼去,到底也福了一福,笑着道:“叫七娘扶了这么一把,已经是老身的福气了。”
“嬷嬷就会拿我说笑呢!”卓昭节含笑道。
如此进了屋,珊瑚正拿着美人锤替班氏捶着‘腿’,看见卓昭节和周嬷嬷进来,班氏道:“正眯着,听得一阵说笑声,原来是你们两个。”
“外祖母乏了吗?”卓昭节笑着道,“可是我把你吵醒了?”
周嬷嬷忙也道:“老身倒忘记老夫人说要眯一会,却忘记提醒七娘了。”
班氏道:“也没什么,料想是提早开始‘春’困了。”
卓昭节走到她靠的榻边,对珊瑚道:“我来伺候会外祖母罢。”
珊瑚抿嘴一笑,将美人锤递给她,卓昭节挽了挽袖子,轻轻替班氏捶起来,班氏见她孝顺,心中喜悦,含笑道:“好孩子,今儿可不要你动手,今儿可是你生辰呢!”
“生辰就该念母亲当年所受之苦,母亲还不是外祖母受苦才有的吗?”卓昭节脆生生的道,“所以今儿更该我来伺候外祖母了。”
这话说的熨帖,班氏眼眶都不禁一红,周嬷嬷抿嘴笑道:“老身今儿始知道为什么老夫人偏疼七娘。”
班氏感慨道:“这孩子合该偏疼些!”
这话音才落,外头一人嗔道:“祖母说这话,我可不依!”就见游灿轻巧的跨进‘门’,道,“今儿虽然不是我生辰,我也甘心来伺候祖母的,祖母可不能只念昭节一个人的好!”
却是游灿。
她这么一说,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班氏也将感慨消去了许多,笑骂道:“你这蹑手蹑脚的进来!不知道的还当你过来做贼呢!”
游灿道:“祖母这偏心的,我可是知道祖母正月里乏了,这时候总是要眯一会,怕吵着祖母,特意绕到回廊末端,脱了木屐走过来的呢!”
“好好好,祖母冤枉你了,你也是个好孩子。”班氏笑着哄她,“你这会怎么过来了?你母亲竟然放你出‘门’?”
游灿扮个鬼脸,笑着道:“今儿是昭节生辰,我总要过来陪她一陪罢?母亲自然要放我。”
“你是过来陪她,还是要叫她陪你放放风呢?”班氏取笑了一句,问道,“绣件做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罢。”提到这个,游灿顿时心虚的小了声,但随即又嗔道,“祖母,我如今难得有一天空,祖母还要提这个!”
班氏微笑着道:“好罢,我不提了。”又对卓昭节道,“你看你表姐说得怪可怜儿的,你就陪她玩上一会去罢。”
卓昭节笑道:“我才不陪她,我如今就想陪外祖母。”
游灿顿时怒道:“你!”随即又楚楚可怜的向班氏告状,“祖母你看,昭节如今当面就不听你的话了!”
“哎呀,这样也算我不对吗?”卓昭节笑着道,“三表姐越来不讲理了才是真的!”
这么说笑几句,班氏究竟可怜孙‘女’,还是打发卓昭节陪游灿嬉闹去。
表姐妹两个斗着嘴出了端颐苑,游灿就道:“咱们去园子里坐一坐罢,从元宵后,我唯一能看的就是院子里的那株海棠,都快忘记咱们府里还有个园子了,你说可怜不可怜?”
“真可怜!”卓昭节叹息着道,“那就索‘性’晚几年嫁罢,免得如此辛苦!”
游灿正沉浸在难得放风的自怜中,听了这话没多想,就道:“不成呀,我……”
说到这里,被荔枝拉了把衣角,卓昭节和初秋、立秋都笑出声来,游灿方醒悟,跺一跺脚,怒道:“好啊!你居然还笑我!”
卓昭节一本正经学着她道:“不成呀……我怎么敢笑表姐你呢!”
“你这个促狭的!”游灿提着裙子追打她,两个人绕着使‘女’跑了几圈,蹦蹦跳跳的进了园子——这个时候,纵然江南地气和暖,‘花’园里也只梅‘花’、迎‘春’之类的开了些,零星的‘花’朵,距离满园‘春’‘色’还早得很,而且游府这园子不算很大,两人笑闹着没多久就逛完了,就挑了个挂着帘子的凉亭坐了说话。
卓昭节问游灿道:“你东西备得如何了?可别太耽搁了,一年辰光过得也是很快的。”
游灿道:“荔枝她们帮着手,做起来也是很快的……我哪里会误了正事?对了,我有件事情要问你。”说着,就把使‘女’都打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