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随后赶到的延昌郡王并卓昭粹的竭力斡旋下,这场风‘波’勉强被消弭,各归各处。
不过事情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当天晚上,没用宁摇碧亲自至长公主府告状,自有随行的‘侍’者前去通风报信,纪阳长公主听了个大概后,当场就摔了茶碗,喝令左右:“叫欧氏来见本宫!”
祈国公夫人欧氏这个时候还没收到天香馆之事的禀告,一头雾水的到了长公主跟前,才跪下行礼,就被长公主拿茶水泼了满头满脸,她虽然是晚辈,怎么说也是已故敦国公之‘女’、如今的敦远侯之姐,延昌郡王妃嫡亲姑母,正经的长媳冢‘妇’,即使长公主为了二房和两个庶孙的缘故一向不大喜欢她,却还是头一次这么不给面子,当即就被这茶泼得懵了!
长公主兀自觉得不解恨,伸出保养‘精’心、白皙依旧,才敷完凤仙‘花’汁的手,遥遥点着她痛骂道:“没规没矩的东西!当初本宫真是被你们家骗了,才聘你进‘门’!欧家教‘女’这般的放肆,也配称公侯之家?!也就是今儿个晚了,本宫年岁已长,‘精’神不济,饶你们这一晚!明日本宫当亲自去欧家问问,欧如晓是个什么东西,本宫的九郎有本宫在、有他父亲在,什么时候轮到她来指手划脚?!欺负九郎生母去的早,没有亲娘替他说话吗?本宫还没死呢!”
欧氏一听这话就知道定然是延昌郡王妃与宁摇碧起了冲突,纪阳长公主心疼孙儿之余,把火发作到了同为欧家‘女’的自己身上,她心中委屈极了,道:“母亲说的极是,九郎是咱们宁家人,又有长辈们在,自然轮不到延昌郡王妃来管教的,媳‘妇’虽然是欧家‘女’,但早就嫁到宁家,如今也是宁家人了,九郎受了委屈,媳‘妇’自也心疼的!”
她这番话也算说的不卑不亢又体贴了,丝毫不提自己被泼了茶水的羞辱与委屈,反而安慰起了长公主,而且直称侄‘女’的身份,以提醒长公主自己乃是宁家‘妇’,可以说丝毫不失国公夫人的气度,奈何纪阳长公主平常虽然还算讲理,但涉及到了宁摇碧,长公主只有一个道理——那就是凡是让宁摇碧不痛快的人与事统统不是好人与好事!凡是委屈了宁摇碧的必须加倍委屈回去!
因此长公主冷冷扫她一眼,道:“你也心疼九郎?”
欧氏小心翼翼道:“回母亲的话,媳‘妇’是九郎的大伯母,哪里能不心疼他?今儿……九郎怎么了?”她这里还琢磨着先劝着长公主说清缘故,再看看有没有解释的余地和机会,接下来才好脱身的主意。
然而长公主才没心情和个媳‘妇’说事情经过,身为皇家的金枝‘玉’叶,长公主解释的时候远远低于发号施令,所以也不提来龙去脉,直截了当的一句话:“那么趁着如今牡丹‘花’会,金吾不禁,你代本宫走一趟,回欧家去替本宫讨个公道!”
“……!!”欧氏目瞪口呆,但随即飞快的应了下来,“媳‘妇’遵命!”
“欧家虽然不会管教‘女’儿,但怎么说从前也和你们一样是国公府,如今也还有侯爵的爵位,那欧如晓又是欧家嫡‘女’,到底‘女’儿比姐姐亲,恐怕你回去反而被家人淘气。”长公主眼皮一撩,冷冷的道,“本宫让庞绥陪你前去,不可让本宫失望,明白吗?!”
欧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庞绥即是纪阳长公主府的家令,打从长公主还是公主的时候下降就在这府里伺候了,这许多年下来都没换位置,但亲戚晚辈都在长公主的庇护之下有了前程,对长公主那是忠心耿耿,将想长公主之所想、急长公主之所急发挥到了极致,因为长公主的偏心,庞绥对大房、二房的态度亦是迥然不同。
原本欧氏想的是正好回欧家去吐一吐苦水,也问个究竟,至于什么代长公主去欧家问罪,这样的事情她可不会做,她自己心里都将宁摇碧与长公主恨了个半死呢!可庞绥跟着去,就是为了做做样子能不去吗?
当然事后长公主也不可能一直盯着她,她总能够和娘家解释清楚的,问题是如今长公主剑锋直指的不是旁的什么人,乃是延昌郡王妃,这个侄‘女’如今虽然只是郡王妃,可欧家上下那都是指望她将来母仪天下的!欧氏自己也很喜欢这个侄‘女’,不说罅隙的事情,延昌郡王一派也丢不起这个脸!
欧氏反应也不慢,没口子的答应了下来,任凭长公主当场叫来庞绥,传达了命令,领着庞绥出了‘门’,下台阶时一个狠心,直接摔了下去——等左右‘侍’者急急忙忙的搀她起来,却见欧氏的脚也崴了、额头也青了,发髻散‘乱’、衣裳沾土,庞绥忙不迭的叫人请来大夫,诊断之下自然是要卧榻静养,这么一折腾,叫欧氏去欧家给宁摇碧讨公道的事情当然也只能作罢了。
听着庞绥不冷不热的慰问,欧氏强打‘精’神把他敷衍走,虽然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痛的,但心中却长出了一口气,暗想可算把这一关过去了……
只是欧氏不知道的是,庞绥随后到长公主跟前一五一十的禀告了欧氏摔伤之事,长公主既不气恼也不意外,而是轻描淡写的道:“摔得好!本宫料定了她决计不肯乖乖去欧家,必然要寻个借口的,如今既然摔到了卧榻休养的地步,那么府里的事情也不要‘操’心了,本宫给她这个体面……明儿个你去,叫十娘将事情管起来吧,十娘也到了快说亲的年纪了,不能不学一点管家的事儿,你‘私’下里告诉十娘,叫她放心大胆的试手,出了什么事情自有本宫替她担着!”
这就是鼓励宁娴容放心大胆的挖墙角、攒‘私’房了,庞绥笑着道:“殿下心慈,说起来若不是殿下护着,以大夫人的手腕心‘胸’,十娘子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好说,将来出阁,且不说大夫人肯不肯用心,单是嫁妆上,大夫人必然也不会像对大娘和四娘那么大方,必然是要委屈十娘子的,亏得有殿下心疼十娘子。”
所以宁娴容得了长公主这句话,不卯足了劲儿攒嫁妆才怪!
纪阳长公主冷笑着道:“大房的财物已经足够他们子孙兴旺的吃喝上五六代都绰绰有余了,对个庶‘女’还这样的小家子气,真是丢尽了宁家的脸!前年七娘出阁,本宫挂心着九郎还在江南,没怎么留意,结果七娘配的都是什么人家!嫁妆更是没办法看!知道的说欧氏刻薄,不知道的还道本宫扣着家产不给大房‘花’!她越是想要苛刻十娘,本宫越不让她如愿!敢叫本宫的九郎不痛快,他们欧家上下还想好好过日子?做梦去吧!”
长公主素来将宁摇碧当作心肝宝贝也似的捧在手心,连圣人在她跟前都只说宁摇碧的好话,听‘侍’者说延昌郡王妃居然敢当众教训自己的爱孙,连整个欧家被都长公主恨到了骨子里!
迁怒欧氏并不能解长公主多少怒火,长公主继续吩咐道,“去准备几张帖子请华容、长乐、义康她们明儿个过府一叙!那小欧氏嫁到延昌郡王府好几年了吧?至今无所出——小欧氏不是对九郎端长辈的架子吗?本宫是唐三正经的长辈!本宫也不跟唐三端架子,只与华容她们商议着各给她夫婿送几个暖心人、免得这小贱人自己不中用,耽搁了十一郎的曾孙!”
庞绥答应了一声,笑着劝慰道:“殿下金枝‘玉’叶,何必与这些个人生气?大夫人再怎么盘算,又怎么脱得了殿下的打算?这也是殿下心慈,不想与晚辈计较罢了,至于延昌郡王妃,到底年轻不晓事的人,更是殿下孙辈,何德何能能叫殿下为她烦心呢?”
又转开了话题道,“说起来前几日十娘子还送了几方绣帕来,道是牡丹‘花’会到了,给殿下凑个趣儿,下官当时恰好路过,就着使‘女’的手看了看,俱是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绣得好极了。”
“这孩子的绣活确实不错。”纪阳长公主懒洋洋的点了点头,只不过她出身尊贵,对这些技艺都不怎么看得上,赞了一句,又道,“但国公府的小娘子,还怕用不起绣娘吗?她该学的是大家闺秀的气度举止,这些东西随便会一点也就成了,有几个掌家夫人是成日里绣这绣那的?”
庞绥暗暗记在心里,预备回头合适的时候再透‘露’给宁娴容,说了这么几句宁娴容,纪阳长公主惦记的到底是最心爱的小孙子,对个孙‘女’、尤其又是庶出,即使格外讨好自己,也是偶然才关心下,所以她又问:“今儿个在天香馆给本宫的九郎气受的除了欧家那小泼‘妇’,还有些什么人?”
“下官听说……”庞绥才说了这么四个字,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隐约听见‘侍’者招呼了一声小世子,纪阳长公主顿时大喜,也不听庞绥说话了,差点站起身来,高声道:“九郎过来了?”
外头‘侍’者闻声忙替宁摇碧开了‘门’,就见宁摇碧亲手抱着一盆品相秀美雍容的二乔进来,一看他亲自抱着,纪阳长公主顿时不悦,怒视左右道:“你们的手都断了么?竟然要主子亲自搬物?!”
“祖母莫怪他们,是我自己要搬的。”宁摇碧小心翼翼的将那盆二乔放到纪阳长公主不远处的海棠‘花’几上,又仔细的移了移位置,确保二乔不会摔下来打坏,这才松了口气,退后几步,也不行礼,径自坐到纪阳长公主身旁,笑着道,“祖母看这‘花’好看么?”
以长公主的眼光,莫要说二乔,就是年年斗‘花’会上夺魁的那些牡丹,她看着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但最疼爱的孙儿这么小心翼翼的捧过来的别说是牡丹了,就算是路边随手掐的一朵狗尾巴草,长公主的回答也是一样:“九郎拿过来的东西哪里有不好看的?这两房上下到底是你最有孝心,今儿个这么热闹的辰光也还记得祖母,体谅祖母年纪大了不爱动,特意送过来给祖母看。”
四周‘侍’者都是哭笑不得,心想长公主说这话时浑然忘记她前一日才说过自己烦人多,叫大房不必总过来打扰自己……说起来祈国公府也够可怜的,长公主就是这么偏心,再委屈又能怎么样呢?
宁摇碧闻言神‘色’一喜,道:“这‘花’不但给祖母看,而且还是送给祖母的。”
他是纪阳长公主最为心爱的晚辈,就是送根草,纪阳长公主也会着人仔细谨慎的收好,如对重宝,这二乔长公主虽然不希奇,但雍容华贵正当‘花’时,品相又不错,长公主乐得加倍给孙儿面子:“好孩子,祖母就晓得,这天底下呀再也没有比你更乖巧孝顺的人了!”
对长公主这样的回答宁摇碧早在意料之中,他甜甜的道:“今日乃是牡丹‘花’会头一日,祖母不喜人多,我没在府中陪伴祖母已是不孝,如今补上这盆牡丹,又哪里能够抵得了这不孝之罪?祖母不怪我,我已经高兴得很了。”
“本宫怎么舍得怪你?”纪阳长公主怜爱的看着他,满心满心的疼惜,嗔怪道,“这样的好天,你这年纪就该多出去走走,祖母虽然不耐烦去凑那些热闹,但看着你高高兴兴的进出呀,这心里就开心了!”
因为看宁摇碧目光盯着牡丹打转,似乎有话说又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引子,依着之前的经验,长公主略作思索,不动声‘色’的笑道,“咱们府里也有两年没添些‘花’样了,如今正逢牡丹‘花’会,你若是见着了喜欢的只管买下来,都记祖母帐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