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摇碧想了想,道:“那就不要认帐吧。”
卓昭节无力了:“这样也行?”
宁摇碧道:“为什么不行?”就对定成郡主道,“叫刚才抬‘花’的两个内‘侍’把嘴闭上,你就说,‘花’会散后,你一直跟着苏宜笑请教诗书,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回头我打发人去她那里说声,有长乐表姑,太子也问不到什么,正好可以作为人证。”
“……可除了他们还有旁人看到的。”定成郡主难过的道。
“他们看‘花’眼了。”宁摇碧接口就道,“要么就是卓芳甸故意使人陷害,找了人来假装。”
“‘花’是我亲自去挑的,我还特别挑了最坏的一盆!”
“唔,看来昭节你这小姑姑品行端得是恶劣,居然连盆牡丹也要偷!还是郡主选中的牡丹!”宁摇碧手抚下颔,神‘色’郑重的道。
“方才我惟恐气不到她,还特意念了首诗!”
“又不是白纸黑字盖了印的诗笺,她说你写的就是你写的?纵然是白纸黑字盖了印的诗笺,只要他们足够卑鄙无耻,难道就伪造不了了?”宁摇碧轻蔑的道,“反正你不承认的全部不是真的!嗯,左右你那首诗也不可能流芳千古,惦记着做什么?”
他语重心长的教导定成郡主,“这些都是他们得了癔症幻想出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那卓芳甸不是在义康公主的‘春’宴上就公然发作过吗?也许这是她的老‘毛’病了,不时就要发作几次……这不是又犯了?这个理由很好啊,上次她拖了晋王小郡主下水,这次又拖了你下水,看来这卓家二娘子,命里克郡主……说起来下次难道要轮到十四表姑?”
卓昭节看着定成郡主从手足无措到若有所思再到恍然大悟,此刻正频频点头,眼睛亮闪闪的道:“多谢宁九表哥提醒,卓芳甸她可是有癔症的老‘毛’病的,看来,上次六姑说什么误食了毒草,根本就是替她掩护嘛!真是可怜,得了这样的病,她以后要嫁给谁呢?不说传人不传人罢……也不晓得会不会遗害子孙?”
宁摇碧赞叹道:“了不起!这么快就会举一反三了,五娘以后一定会越来越能干的!”
定成郡主挥舞了下粉拳,稚气的小脸上满是坚毅,她杀气腾腾的道:“宁九表哥放心罢,这回我一准吃不了亏!”又钦佩万分的道,“怪道纪阳姑祖母偏疼表哥,表哥果然是天纵之才!可恨世人无眼,竟然有眼不识荆山‘玉’,捧的一个个什么才子名士,都是些废物,被个陈子瑞‘弄’的灰头土脸,还是表哥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了,如今又出了这般好主意!实在是深不可测,表哥往后可得多指点指点我才是!”
“五娘这么有眼力,将来定然能有大出息!”宁摇碧最喜欢旁人当着卓昭节的面称赞自己,此刻也‘露’出笑‘色’,亲切的称赞道。
…………表兄妹两个不遗余力的互相吹捧着,卓昭节暗擦一把冷汗,低声问宁摇碧:“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宁摇碧打发走定成郡主,这才笑着道:“这算什么过分?咱们两个好好的说着话儿,这小妮子一点儿眼‘色’也没有,直通通的跑过来说东说西的扰人兴致!我小坑她一把还不成吗?其实太子妃哪里是好惹的,太子宠绿姬宠到了多年专房的地步,即使如此,太子妃还是生下了真定郡王,而且极得皇后欢心,连带真定郡王也受到皇后庇护,处处帮着不肯叫延昌郡王压了真定郡王一头!到底太子妃是国公嫡‘女’,又是皇后所喜,定成郡主生母再卑微,也是太子骨血,为了她羞辱了一个臣子之‘女’,太子除了训她一顿,还能迁怒太子妃多少?太子妃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太子敢拿她出气,她就敢拖上延昌郡王和绿姬一起告到皇后跟前,请皇后做主——皇后最恨‘侍’妾之流,看绿姬不顺眼,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卓昭节无语片刻,才道:“其实,我刚才是说你这样教着定成郡主!把郡主教坏了!”
“那就是她自己不能出淤泥而不染了!”宁摇碧丝毫没有羞愧的意思,大言不惭道,“何况是她主动来请教我的,所谓‘酌贪泉而觉爽’,嗯,她的心志不坚怎么能怪我呢?再说我教她的法子固然‘阴’险,到底不吃亏嘛!还是有好处的。”
“…………”卓昭节暗吐一口血,道,“算了,不跟你说这个,不过太子妃既然护得住定成郡主,怎么郡主还这样畏惧太子呢?”
宁摇碧笑着道:“这也不奇怪,太子宠爱绿姬,娶太子妃那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绿姬入不了皇后的眼?当初酒醉召了定成郡主的生母伺候,惹得绿姬伤心不已,太子就心疼上了,原本过后就要把人打死的,好在太子妃咽不下绿姬恃宠生娇的气儿,发话说又不是那宫‘女’主动勾引了太子,当初本就是太子命那宫‘女’伺候的,她这个正经的太子妃都没有拈酸喝醋,绿姬一个‘侍’妾好大的威风居然就要打死那宫‘女’,是不是背后怨怼诅咒她这个太子妃很久很久了?总而言之,太子到底没能如绿姬的愿,后来定成郡主出生后,生母死得不明不白,但绿姬对她总是不待见,太子为了讨好绿姬,对这个‘女’儿一向就严厉得很……她一向就有点怕太子的,又感‘激’太子妃的维护,最怕给太子妃与真定郡王惹麻烦,总归小‘女’孩子,听风就是雨,压不住场面啊!”
……到底也是你表妹,你这样欺负起来真的没问题么!
卓昭节无语的想,但看着宁摇碧毫无愧疚之心的样子,她明智的放弃了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卓昭节自己是嫡‘女’,自然是更同情太子妃一点,道:“绿姬这样受宠,怪道延昌郡王处处与真定郡王对着干!”又惊奇道,“往日里都听人说你纨绔,可我看今日陈子瑞的计策好生的毒辣,我想也想不出来真定郡王那边要怎么办?不想却是你出来解了围!你有这样的才华做什么还要叫人议论你不学无术呢?”
这话她说的带进了嗔意——若宁摇碧的名声不那么不肖,兴许卓芳礼、游氏也不至于这样的反对这‘门’婚事了。
宁摇碧含笑道:“我可不会骗你,我才学么也不过是那么回事,照时五说的,天赋我自认很不错,记‘性’好,反应也算敏捷,可我往常也不是很想用心,你想我便是大字不认识一个,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也少不了,祖母自来疼爱我,我也不是喜欢吃苦的人,既然出生的尊贵已经达到了我的期望,我自然也就懒得辛苦了,不过这斗诗倒还算拿手,你也知道,如今宴上玩来玩去也就这么几种,膏粱子弟、纨绔年少,我是其中翘楚,这些时兴的东西怎么可以不会?今儿这样的场面换成时五或淳于十三过来也未必会吃亏的。”
卓昭节惊讶道:“真的是这样吗?可刚才馆里擅长宴乐的不见得只你一个罢?怎么就你出来解了围?”
“那是因为他们没事找事的事情做的少。”宁摇碧低低一笑,附耳说道,“斗诗,说的风雅,在我这等纨绔看来无非就是文雅些的对骂罢了,我打小干的最多的,不是与人骂架,就是与人打架,再不就是坑人,不是我自夸,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口舌上能胜过我去的人……论才华不说别人,范得意定然在我之上,但要说到吵架……哦,斗诗的诀窍么,他可比我差远了!”
见卓昭节感兴趣,宁摇碧就多说了几句,“譬如一开始上来的那盆姚黄,其实是我今天来时不小心踩坏的,真定郡王后来说的什么纵然为人践踏,但‘生而为姚黄,一世为‘花’王’,你千万别相信,那是他胡诌的,我叫岑老丈取出那盆姚黄来,就是为了叫延昌郡王不痛快,他不是妄想这边给他献缤纷么?他也就配得这种过会就要扔出‘门’的货‘色’罢了!这叫先声夺人,对手拿捏高姿态,便将他拿捏出来的气氛姿态先破了——今儿个那姚黄被‘弄’上来后,陈子瑞的失态你看到了罢?啧啧,我打赌这陈子瑞才高八斗,这几年来帮着延昌郡王也没少和人对阵,但多半都是正经的儒生才子,这种市井里学来的无赖手段他究竟就有点应付不了了。”
“那后来的诗……”
“诗么,嗯,若是我自己对上了延昌郡王,我自然是不在乎拿那盆破破烂烂的姚黄直接羞辱他一番的,但真定郡王不一样,这样的大庭广众真定郡王自然就是要扮大度了,总而言之,这种骂战……哦,不对,斗‘花’会的‘精’髓,就是不管用什么手段,便是一个字也不会写,姿态必须高贵、气度必须典雅,同时随机应变破掉对手的高贵和典雅——这可是我打小练起的!”宁摇碧折扇一张一合,悠然笑道,“谁叫我有个处处看我不顺眼的大伯母呢?”
想起当初青草湖上那个傲慢高贵又矜持的楷模世子,卓昭节脸‘色’‘精’彩片刻,方笑着道:“辰光太久,我倒是忘记才见你时,可不也是被你骗得团团转?”
两人同时想起了在秣陵的辰光,宁摇碧眉眼一下子柔和如水,含笑道:“我哪有骗你?我可是一句谎话都没说呢!”
“你没说谎,可字字句句都误导人家!”卓昭节横他一眼,嗔道,“你还好意思提……咱们那次在湖上撞见,我被饮渊吓得魂都没有了,你居然看着热闹还要哄我,唉,你这么坏,真不想理你了!”
宁摇碧听她娇嗔细责,心头就是一‘荡’,忽然伸手捏了捏她面颊,低声道:“不理我,你舍得吗?”
卓昭节红了脸,将小狮猫往臂上揽了揽,腾出一只手来推开他,嗔道:“我就是舍得!”
宁摇碧道:“好吧,你舍得,可我舍不得。”就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卓昭节‘抽’了几下没‘抽’出来,口中道:“你舍得舍不得,与我有什么关系?放手放手!”
“关系可是大了。”宁摇碧悠然道,“我既然舍不得,又怎么舍得放手呢?”
“不和你说了!”卓昭节看了看左右,小声道,“好啦,我留下来和你说了这么会子话了,再不回去,恐怕长辈跟前难以‘交’代……你放手罢,我要回去了。”
宁摇碧闻言,看了看天光,恋恋不舍道:“你回永兴坊的别院,还是回敏平侯府?我送你罢?”
“回永兴坊。”卓昭节有气无力道,“今早祖父还布置了功课,说回去之后就要查的……我今儿个五更天就起来梳洗,哪里有辰光做呢?一个字也没写,回去祖父问起来,也只能硬挨一顿家法了!”
宁摇碧听得心疼,道:“我陪你进宅子!”
“算啦!”卓昭节叹了口气,道,“祖父到底对我还是轻的,之前八哥功课做的不好了,祖父可是吩咐动庭杖的,开口就是十杖起呢,八哥一个字都不敢说,我到如今也不过挨上两戒尺,动手的是祖父跟前的书童,人还不错,每次都是做做样子,到底是我长辈,如今咱们还没……你去干涉,事情反而要闹大呢!”
闻说她回去要受罚,宁摇碧就不敢再提留她的事情,有些郁郁的‘摸’了‘摸’她鬓发,叮嘱道:“那你快些回去罢……我也不送你了,别叫敏平侯越发生气,反正,就这么几日了……若有对你实在不好的人,你也不要太客气,总有我给你收场的。”
卓昭节一抿嘴:“我可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再说长辈里到底是疼我的多,其他人么又能怎么亏待我?祖父待我谈不上好,但这几日悉心指点功课也实在说不上故意为难,老一辈的人么都是这样古板的,唉,但望我将来老了更像外祖母才好,否则叫晚辈面上恭敬,背后讨厌死了!”
宁摇碧微微笑道:“你生的这么好看,纵然老了也是好看的,人皆有爱美之心,你纵然严厉些,咱们的晚辈也只有更加敬爱你的道理。”
这话说得卓昭节大羞,轻轻一跺脚,道:“我真的不和你说了!”她满面通红,但想起来宁摇碧直言自己很好看,固然卓昭节对自己容貌极有信心,可听着心上人这么说,究竟不同其他人的赞美,心中甜蜜万分,正待要走,宁摇碧忽然伸手搂住她——
卓昭节一惊,这次倒是下意识的抱好了小狮猫,就听宁摇碧靠在她耳侧轻轻笑道:“这可是你上次亲口许我的,你不肯听话,我只好自己来了。”
说着,在她腮边轻柔的‘吻’了‘吻’,他的动作生疏之中带着小心翼翼,犹如触碰最‘精’致纤细的珍宝。
卓昭节愕然之下,先是面‘色’赤红如血,继而如遭雷击,僵硬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却是不记得推开他……可怜的小狮猫被主人再次松手,吓得爪忙脚‘乱’的扯紧了卓昭节的袖子前襟,惊恐的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