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在游氏跟前告退之后,几乎是掩面一路奔进了镜鸿楼,哆嗦着吩咐速速取热水来沐浴,阿杏和阿梨不明所以,但看着卓昭节仿佛见了鬼的神情也不敢多问,手脚利落的伺候着她入浴,看着卓昭节亲自要过了澡豆,在手臂和掌心反反复复的擦来擦去——她本来就肌肤娇嫩,几下就擦得通红一片,阿杏忙拦住道:“娘子?”
“给我这儿多擦一擦。”卓昭节随手掠了把散下来的长发,心有余悸的道,“不是母亲提醒,我还不知道来着……不好!”
她忽然这么一叫,接过澡豆,却实在下不了手的阿杏正琢磨着如何劝说她不要继续擦这两处免得损伤肌肤,顿时被吓了一跳,把澡豆直接丢进了木桶里,就见卓昭节根本无心计较这个小节,张口结舌的出神半晌,阿杏正一头雾水,卓昭节忽然叫她靠近桶边,小声道:“阿杏,你说大姑姑那么‘精’明的人……比母亲如何?”
阿杏愣了一下才道:“娘子怎么会问起这个来了?”鉴于这位主子一贯以来让使‘女’们陪着胆战心惊的前科,阿杏一边这么问一边就警觉了起来,心想莫非娘子你又想折腾什么?可如今婚也定了,你今儿才见过宁摇碧……忽然扯到了卓大娘子,你……你该不会忽然又对阮郎君有好感了罢?
阿杏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哆嗦……
好在卓昭节说的是:“大姑姑若是比母亲‘精’明,或者和母亲一样,我就不担心了。”
“大娘子‘精’明厉害着呢。”阿杏忙道,“婢子看来大娘子与夫人一样能干。”
卓昭节如临大敌的神情这才缓和下来,庆幸的道:“幸好幸好!”
阿杏奇怪的问:“娘子为什么这么说?可是有什么事情?”
“不能告诉你!”卓昭节闻言,敛了庆幸之‘色’,认真想了片刻,正‘色’道。
“……”阿杏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道,“是婢子多嘴了。”
卓昭节这时候也忘记之前的吩咐了,道:“拿衣服过来罢,我要起来了。”
更衣后,阿梨和阿杏一起拿帕子替卓昭节慢慢绞着湿漉漉的长发,阿杏想起之前卓昭节莫名其妙的举止,心里实在好奇,等长发绞得差不多都干了,她对阿梨使个眼‘色’,阿梨会意,放下帕子借口下去给卓昭节取些糕点,退了出‘门’。
阿杏试探着问卓昭节:“娘子可是想念大娘子了吗?说起来娘子赐婚以来一直忙着,都没去阮家与大娘子说声呢。”
被她一提阮家,卓昭节倒是想起了谢盈脉,吩咐道:“你去把琵琶取来。”
阿杏忙到楼梯口叫了一声,过了片刻,阿梨捧着琵琶上来了,卓昭节接过练了一练,遗憾的道:“手生了。”
“谢娘子不是就在阮家吗?”阿杏转了转眼珠,再次试探道,“娘子何不去拜访大娘子,顺便向谢娘子请教一二?”
卓昭节为难道:“如今母亲叫我帮着三嫂管家,淳郎又被接了来,没有正经的事情,这会提出‘门’不好吧?”像今日和宁摇碧在曲江玩了一天那也是纪阳长公主荒谬的命令在前,她必须去让宁摇碧劝说长公主收回成命,否则游氏可不会准她这么轻松,如今卓昭节担起了事情,想和从前一样随随便便的出‘门’访友探亲,却是不能了。
阿杏心想,我也知道你如今出‘门’不容易,可我不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忽然提到大娘子又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吗?
又想到卓芳华隔壁住的就是温坛榕,既然卓昭节不肯直接回答,她就旁敲侧击的提起了温家这六娘子,“说起来也奇怪呢,今儿个六娘子出‘门’,连对新点的宫绦都没换,看着怪仓促的……不过这回温家五娘子的生辰在回雪楼而不在阮府倒有点异常。”
卓昭节后面一句话根本就没听进去,只是心有余悸的点头:“我也没想到温六娘子居然是这样的人。”
之前游氏和‘女’儿说话时只留了游氏,阿杏并不知道游氏已经决定把温坛榕列成觊觎自己‘女’婿的敌人了,所以忽然听卓昭节改了称呼又这么一副口气顿时吃了一惊,道:“娘子为什么这么说?可是温六娘子得罪了娘子?”
“……”卓昭节神‘色’迟疑。
阿杏满腹疑虑,问了又问,卓昭节似乎也觉得透‘露’些给心腹使‘女’以后也能更安全,就郑重的道:“这回温五娘子生辰我是不打算去了,去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呢,但温六娘子也没害我,我虽然不想再见到她,但也不想和她计较……总而言之我和你说的话不可泄‘露’出去!不然闹大了对温六娘子也不好的。”
“婢子一定守口如瓶!”阿杏正‘色’道,“还请娘子告诉婢子到底是什么事儿叫娘子如此担惊受怕?”
旁边一直安安静静的阿梨也脆声道:“婢子也是!娘子说了不告诉旁人的话,婢子连夫人也不告诉!”
……阿杏忍耐住踩阿梨一脚的冲动——你这不等于是在告诉咱们伺候的这一位,咱们平常一直作着夫人的耳目吗?
好在卓昭节究竟是游氏的亲生骨‘肉’,并不担心母亲的监视会对自己不利,虽然听出来阿梨话中透‘露’的消息却没当回事,低声道:“实在没有想到,这温六娘子看着对大姑姑尊敬又孝顺,对我也是极亲热的,不想她……”
她脸‘色’古怪而难看,“她竟然有磨镜之好!”
“什么?!”阿杏和阿梨竖着耳朵等着听个惊人的大消息,这消息果然很惊人,只是内容委实出乎她们的意料,两个使‘女’闻声顿时惊叫出了声——阿梨之前才从卓昭节手里接过琵琶,险些把东西都给摔了,亏得她反应还不慢,手松之下忙一把抱住才免了损毁之险。
两个使‘女’面面相觑,愕然的问卓昭节:“娘子这是……打哪里听来的谣言?”怎么说温坛榕也是宰相孙‘女’,不是说能编排就能编排的好么?之前长安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风声啊!
卓昭节不满的横了她们一眼,道:“这是母亲透‘露’给我知道的,岂能是谣言?”
“……夫人?!”阿杏和阿梨一阵晕眩,卓昭节的话她们还不怎么相信,毕竟卓昭节到长安才几个月,还没她们对长安了解呢,可游氏就不一样了,并且卓昭节并不是压不住身边人的主子,没有理由拿游氏的名头来骗她们的理由,听到这个消息,阿杏和阿梨也明白为什么卓昭节离开念慈堂时脸‘色’会那么难看、回了镜鸿楼头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还一个劲的擦着手臂和掌心了——之前在曲江畔,可不是卓昭节主动挽过温坛榕,甚至还与她牵过手?
若温坛榕是寻常的小娘子,这是表示亲近的接触当然没有什么,但既然知道了温坛榕别有所好……别说卓昭节全身上下无一处对劲,阿杏和阿梨都有点‘毛’骨悚然!
“那温家六娘子看着端庄贤淑,是个极好的娘子啊,怎么会有这样的……这样的癖好?”阿梨用力抚了抚手臂,吃吃的问道。
阿杏向来比憨厚的阿梨要伶俐些,这会想的就格外多了:“虽然大娘子是温家诸位小郎君、小娘子的表婶,阮府又和相府在一起,两家关系亲近,自阮大娘子去世后,大娘子心中悲痛,温家诸娘子都奉过老夫人之命过府安慰大娘子,但几个月后只有温六娘子风雨无阻的过府陪伴大娘子至今!从前咱们娘子还赞叹过温六娘子的善心与孝顺……”
她脸‘色’有点发绿,道,“婢子说句不敬的话儿,大娘子虽然不是顶顶的美人,但一身气度也自不俗,后来温六娘子遇见了咱们娘子,可不也是从一开始就亲亲热热的以姐妹相称?”
卓昭节扶额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怕大姑姑不知道内情,这事儿……”
“大娘子‘精’明得很,婢子想大娘子没说什么,恐怕还是因为是长辈,不想和她计较罢,毕竟大娘子思念阮大娘子,温六娘子即使存心不良,但在阮府,以大娘子的手段也不可能叫她无礼了去,总归有个小娘子在身边是个念想,其实照常理来说,温六娘子这么孝顺体贴,那时候娘子又还没回长安,大娘子为什么不撮合她与阮郎君?可见是有内情的!”聪明人一旦想歪了,往往歪得更狠,比如说阿杏现在,在深信温坛榕好的是‘女’‘色’时,她心念电转,顿时又想到了,“婢子还记得,之前在阮府娘子头次遇见温六娘子时,温六娘子虽然是先和阮郎君招呼的,但之后却就没怎么在意阮郎君,而是一心一意拉着娘子说话了,当时还道她是知礼的人,又怕冷落了头次见面的娘子,如今想想……”
此刻卓昭节刚刚沐浴过,肤光胜雪、乌发如漆,明眸略张、黛眉微蹙之间风情无限,因为就在楼下沐浴的,这整个小楼并院子里都无男子,如今天气又不冷了,她沐浴后到现在只穿了一套浅妃‘色’的细绢中衣,就这么坐在榻上,真格是腮凝新荔‘唇’含朱光,端得是颜如舜华,对着这副任谁都要赞上一句绝‘色’的面容,两个使‘女’心中均是一个念头:娘子这样的美人,引无数少年郎竞折腰不稀奇,不想却把同样不失是个美人儿的温六娘子也‘迷’倒了,这真是……
卓昭节也是这么想的,想着就要打个寒战,正‘色’道:“所以我方才说不告诉阿杏你——不管怎么说,温六娘子这番心意我是一定不能领受的,可她到底是经常陪伴大姑姑的人,又没有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也不能害了她,既然这些年来没有风声传出来,那咱们也不必因此坏了她的名誉,你们不许在外头‘乱’讲!”
阿杏和阿梨齐齐点头:“婢子一定不多嘴——只是娘子,温五娘子的生辰要怎么推掉?”
“……”卓昭节叹了口气,道,“实在不行就装病罢,总而言之,从前不知道那是没办法,如今知道了,我怎么还敢过去?”
阿梨埋怨道:“温家这小娘子好不明白道理!咱们娘子都是有夫婿的人了,她还要这样的纠缠不清做什么?传了出去,也连累咱们娘子!”
“这件事情不要提了。”卓昭节叹了口气,道,“到底人多了事情多,从前在秣陵时这种事情我只当是传说呢!若非怒‘春’苑里二姑姑与晋王小郡主闹了那么一出……今儿即使母亲再三给我提示,我也没想到!”
——之前游氏等人反对与宁家结亲时对宁摇碧的各种诋毁太甚,以至于卓昭节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宁摇碧也会有其他‘女’子看得上,不但看得上,若非他脾气实在不好,根本没有哪个小娘子有那个胆子敢主动与他亲近,更不要说那些心大的使‘女’了,毕竟游氏那会只差直接说哪家小娘子不长眼睛不想好好过了才会选择嫁进雍城侯府……
作为对自己容貌极为自信又是公认的美人儿,卓昭节直接无视了宁摇碧对其他‘女’子的吸引力,完完全全、发自内心的认为温坛榕别有所好,之所以会不顾体统仪态的跟着温柏到曲江,全是为了见自己一面一解她的相思之情啊……
“温六娘子,唉!”小七娘烦恼的想,“你是个很好的小娘子,即使去陪我大姑姑也许有别有所好的缘故,但这许多年坚持下来到底是有真心的,可是我喜欢的是男子,是九郎呀!所以只能对你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