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想通此处,就问:“既然如此,那帝后表态之后,真定郡王何以就对赵姐姐冷淡了下来?即使他当时忙碌得紧,可也不至于连个招呼都不打,叫赵姐姐平白的猜疑了一场吧?难道是真定郡王当时觉得既然有帝后护着,娶不娶赵姐姐也无所谓——甚至另有所爱了吗?”
“若是那样怎么真定郡王妃还是赵萼绿呢?”宁摇碧微笑着道,“而且你看唐四与赵萼绿的样子像是不好的么?”
卓昭节细细想了片刻,却是不能明白,就扯着他袖子问个究竟。
宁摇碧任她又摇又拉又大发娇嗔的纠缠了半晌,又索取了几个‘吻’,这才心满意足的道:“娶赵萼绿是为了拉拢义康表姑,但你觉着,不说两年前,就是现在,比起对帝后的影响来,是咱们祖母强些,还是义康表姑强?”
“这岂不是明知故问吗?”卓昭节嗔了他一眼,“义康表姑虽然是帝后幼‘女’,深得怜爱,然而咱们祖母乃是圣人胞姐,极受敬重。一个是怜惜,一个是敬爱,这影响哪里能一样?自然是咱们祖母更能影响帝后……咦?”
见卓昭节说着说着仿佛自行明白了,宁摇碧微微而笑,道:“想着了罢?当时真定郡王故意疏远赵萼绿,其实就是为了送咱们一件人情!”
卓昭节惊讶的道:“咱们代她那么一问的人情?”
“你可记得两年前,在怒‘春’苑里,你才见到真定郡王时,我与淳于正和他说着话?”宁摇碧略一沉‘吟’,道。
“自然记得。”卓昭节蹙眉问,“你们当时在说什么?”
“旁的且不说了,不过,原本真定他虽然认为娶了赵萼绿会让义康表姑偏向他,却也不想放弃群臣那边。赵式是九卿之一,身无爵位,论出身,赵萼绿比那小欧氏可是低了不少。因此最开始的时候,真定郡王只打算娶赵萼绿为侧妃的。”宁摇碧淡笑着道,“我提醒真定郡王,他最大的依仗,可不是公主们,更不是群臣,乃是……皇后娘娘!”
卓昭节顿时明白了:“所以真定郡王听了你的建议,才将赵萼绿当做正妃考虑?”
宁摇碧道:“是这样。他当时也是被延昌郡王‘逼’得糊涂了,居然会想先娶了赵萼绿为侧妃,再慢慢挑个出身能够压小欧氏一头的正妃,却不想想皇后娘娘之所以不喜延昌郡王,还不是因为他是绿姬之子、而绿姬并非太子妃?他若当真这么做了,皇后娘娘不知道要对他多么失望!哪里还会太过支持他?”
其实这一点真定郡王失了误,宁摇碧觑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真定郡王是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争储,偏太子还不喜欢他。而宁摇碧的对头还是自己的长辈、嫡亲大伯和大伯母,但宁摇碧却打小处处占着上风,还不就是因为纪阳长公主的偏心?
他横行长安无人敢招惹,连皇孙见着都头疼,亦是因为这祖母的强势和维护。在宁家哄好了纪阳长公主,即使是宁战还是祈国公时都没法子这个侄儿。换成天家,哄好了连圣人也要让上几分的淳于皇后,太子再帮着延昌郡王,只看这两年的局势,可见太子到底斗不过皇后的。
而谁都知道,淳于皇后最痛恨的就是三心二意之人,最欣赏的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即使真定郡王是皇后嫡孙,皇后也不会喜欢他在正妃之外另宠‘女’子的——太子已经亲自证明了这一点,太子还是皇后亲生的嫡长子呢!
“九郎真是聪慧。”卓昭节见他这么说时面有得意之‘色’,心领神会,娇声赞起他来。果然宁摇碧听着心情大好,两人又腻了一阵,才边理着衣襟边继续说正事,“这件事儿赵姐姐可知道吗?”
宁摇碧笑着道:“她当时自是不晓得。”顿了一顿,道,“太子妃要卖这个人情,既要让赵萼绿晓得我帮过她,又要让我晓得这未来皇后的人情是太子妃卖的。所以才有了真定郡王地位开始稳固之后对赵萼绿的冷淡,当然这冷淡也不全是因为太子妃想卖人情,说到底是一箭双雕之计——之前赵式为了让赵萼绿能够如愿,他这个人么,直截了当得很,向来说话都不会转弯的,却是直接告诉真定,说只要他肯娶自己孙‘女’,赵家往后就站定了真定这一边。”
“……”卓昭节忽然想了起来,两年前在怒‘春’苑里觐见义康公主,当时驸马赵邝在旁,说了几句客气话,提到赵式想念游若珩。而自己由于根本没听游若珩提过赵式,照着想象敷衍,说赵式“清正廉明,风仪雅望,实使人心向往之”,当时义康公主笑出了声,那会卓昭节还不明所以,这会可算是明白了:这赵式什么风仪雅望,根本就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半点儒雅不沾边!注1
宁摇碧继续道:“这赵式这么不会说话,太子妃担心往后赵家自恃功劳,就借机也敲打他一回。”
本来若是真定郡王就这么娶了赵萼绿,往后登基,那赵家确实自矜有从龙之功。但真定郡王稍有起‘色’就先冷落赵家,等赵家疑‘惑’惶恐了,跟着再说一番对赵萼绿乃是真心的话,既敲打了赵式、让赵萼绿对自己更加的死心塌地,也是连消带打的把赵家之前的功劳不动声‘色’之间化去。
毕竟人总是这样的,原本十拿九稳、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旦有镜‘花’水月的可能,惊怒惋惜之余,忽听有一线生机,对这给予一线生机的人的感‘激’往往是喷涌而出注2,即使这线生机比之从前大有不如,也格外珍惜。
所以赵家这份从龙之功,被太子妃嘱咐真定郡王对赵萼绿一冷淡,不但搅没了,甚至还趁机向纪阳长公主卖了个好——长公主最心疼宁摇碧,让未来的赵皇后记住了宁摇碧的好,长公主知道后,怎么会不把太子妃此举记下、甚至于投桃报李?
卓昭节听完宁摇碧‘抽’丝剥茧的分析,叹了口气,道:“我如今相信即使太子登基,只要有太子妃在,也未必能把延昌郡王扶上储君之位了。”
宁摇碧淡笑着道:“实际上当年咱们父亲扶持真定郡王,很大的程度就是看中了太子妃的‘精’明能干,不然当时真定郡王怎么看都是不如延昌郡王的。”又道,“千秋宴的席上,我仿佛听赵萼绿把劝说时大娘子出阁的事情托了你?”
“是呢。”卓昭节忙问,“这件事儿可是有什么讲究?”
“没什么讲究,只不过如今已经无需你‘操’心了。”宁摇碧似笑非笑的道,“千秋宴结束之后,太子妃不是邀了长乐表姑一起走的吗?你以为她只会说唐澄这件事情?连赵萼绿都晓得的时、苏两家的争执,太子妃岂能不知?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你看着罢,太子妃定然已经‘私’下里劝说长乐表姑答应让苏宜笑另寻借口过‘门’、而不是非要迫着时大娘子出阁了……这种现成送人情给时家的机会太子妃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卓昭节听得半晌都作不得声,道:“这真真是一步三算了。太子妃……着实是不容易。”
“要想母仪天下,万民景仰,岂能毫无代价?”宁摇碧却是淡淡一笑,不以为然的道。
九月过后就是十月,按捺着‘性’.子安胎的日子最是难熬。可难熬总也有熬过的时候。
到了十一月,便是古盼儿生产的月份。这时候卓昭节自己是七个月的身子,担心若去娘家探望,一来不宜,二来反叫娘家为了自己分心,就只让人日日到敏平侯府跑一趟,打探消息。
因为古家和卓家同在长安,古盼儿在婆家景遇也不坏,游氏和大夫人、赫氏都能照拂,比回娘家待产能够照顾的人还要多,所以还是在婆家生产。由于这个缘故,游氏到雍城侯府的次数少了许多。但隔三岔五的总也要跑一趟,看过脉案、问过近日身子是否适宜才放心。
这么两头跑,虽然出入都是马车,游氏也是眼见儿的瘦了下来。
卓昭节心疼母亲,就劝说游氏少来看自己:“冒姑姑在这儿,祖母亲自遣了身边嬷嬷每日过来代我打理这府里的事情。得空还有十娘过来陪我说话,我也好好儿的,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地方。倒是母亲这样来回的跑,叫我担心。”
游氏喝了口参茶,才缓过口气,道:“你说的这话倒是轻松,等你往后自己做了娘试试?便是晓得你这儿没事,不亲眼来看看,我哪里能放心?何况左右也就这么几日罢了,等你嫂子生了,我便好松快些辰光。”又感慨道,“亏得你的日子是明年,不然凑在了一起,我倒不怕旁的,就怕冷落了你八嫂,叫她心里委屈。”
这话的意思就是若媳‘妇’和‘女’儿同时生产,游氏定然更着紧‘女’儿,宁可叫媳‘妇’埋怨了。
卓昭节抚着腹部心头一酸,道:“我当真没事,母亲这么两日就瘦成这样,我看着实在难受,这样又怎么安胎呢?”
“你……”游氏还要说什么,外头忽有人急急来报:“世子‘妇’、游夫人,外头敏平侯府来了人,道是府上大夫人打发来的……”
下人说到这儿,卓昭节与游氏都吃了一惊,忙问:“可是要生了?”
那人道了一个是字,游氏顾不得和‘女’儿多说,匆匆叮嘱了一句放宽了心怀好生安胎,就把才和了一口的参茶丢下,三步并作两步的跟着来人出府回家。
注1此段填的坑,参见“盛世风流在长安”卷,第三十六章“真定郡王”。
注2失去才知道珍惜的心态。其实就是太子妃利用了一下失而复得的欣喜——先让真定郡王疏远赵萼绿,让赵家做好了他过河拆桥的准备,然后借着宁摇碧的沟通娶赵萼绿。于是赵家一高兴,把自己的功劳给忘记了(这里有个面对强权时候的大众心理,得空我在作品相关说下吧),还对这母子两个怪感‘激’的……
(郑重表示这段解释仅字面意思,绝无任何影‘射’!!!请作寻常架空古言文理解,谢绝一切多余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