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眼下情况也清楚得很,任慎之一心苦读不问世事,心又不够狠,任家也太过无耻——并非任慎之真的‘私’德有缺,何况任家那么对他不起,郑家姐妹也不是多么国‘色’天香的小娘子——倘若当真国‘色’天香,郑家既然败落,又舍得送人做妾,怕是早就许了其他贵人了,也等不着任慎之与卓昭质。
任慎之就是想寻个红袖添香的也不该在任家的亲戚里找,少年人头回遇见人心诡谲的事情,吃点亏也无妨,如今事情又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三夫人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卓昭姝也有这年岁了,三夫人也是挑了好几年才和游氏商议内定了任慎之的。如今未来‘女’婿是被人陷害而不是自己不好,照理来说三夫人应该立刻劝说游氏快刀斩‘乱’麻才是,怎么郑家姐妹反而活到现在了呢?
游灿把手一摊,道:“本来这件事情也没必要僵持,总归是任家郑家不要脸,偏三表哥和任表弟又太要脸。我听姑姑身边的人说,三夫人原来也是赞成快快把这姐妹两个的事情解决了,早点把八娘和任表弟的事儿定下来才好,结果,七郎的妻子,就是那位丁嫂子,在三夫人跟前说了一番话,叫三夫人如今提出了个要求——任表弟倒是为难了。”
卓昭节惊讶道:“七嫂说了什么?”丁氏嫁到卓家后,据说很有点小‘性’.子,之前还和五房的宠妾‘花’氏在‘花’园里闹过且吃了亏,但大体上还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因为隔着一房,卓昭节又是在她进‘门’前就和宁摇碧被赐了婚,托了宁摇碧在长安的凶名和他对卓昭节的维护,丁氏见着卓昭节始终很是客气,卓昭节对这个嫂子印象还真不坏,这会听游灿的意思仿佛有点埋怨她,却是好奇了。
游灿嘿然道:“她说的可有意思了,道是任表弟从齐郡回来,说是被这两姐妹给骗了,可任表弟即使没在外头历练过,然而既然能够年纪轻轻就考到了举人,明年还就要下场会试,可见是极聪明的。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看不破郑家姐妹的用心呢?可别是知道用心归知道,心里头对郑家姐妹到底还是有些意思的罢?又说八娘‘性’.子柔,郑家姐妹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这种人还是尽早铲除的好。”
“那铲除了不就是了?”卓昭节诧异的道,“莫非任表哥到现在还糊涂着,居然想要阻拦吗?”若是如此,游氏不骂死这个外甥才怪!
何况以任慎之的为人,再同情郑家姐妹也不会逆了姨母的意思——更不要说游氏这样的阅历,若是觑出任慎之有任何不忍,肯定是先把郑家姐妹除了再告诉他!
这对姐妹的‘性’命是捏在了游氏手里可不是在任慎之手里,任慎之想护这姐妹两个还真不够!
“可丁氏不肯让姑姑下手!”游灿皱着眉道,“她说既然人是任表弟带回来的,为了表明清白,莫如让任表弟来处置这两个姐妹!”
卓昭节也皱了下眉,但任慎之是她表哥,卓昭姝也是堂妹,这件婚事她也看好的,觉得丁氏的要求虽然有点咄咄‘逼’人,可从三房为卓昭姝考虑的立场上来看也不是很过分,道:“既然如此,那任表哥发个话就成了罢?难道还要任表哥亲手斩了她们不成?”
游灿道:“问题是任表弟提议给郑家姐妹一笔银钱,送她们出府去……你说这荒谬不?”
“任表哥……”卓昭节听着任慎之这么仁慈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叹了口气,道,“但任表弟也没说要娶或纳郑家‘女’啊,这个总归能解释的吧?”
游灿一撇嘴角,道:“可如今丁氏劝说着三夫人慎重,本来八娘是三夫人唯一亲出的嫡‘女’,三夫人再没有不疼她的,这终身大事上怎么能不反复的斟酌呢?丁氏说任表弟什么都好,可这心软的‘性’儿固然不是会亏待了妻子的人,但回头他入仕之后,遇见那些个别有用心的‘女’子来装可怜扮柔弱,难道也和这回郑家娘子一样的糊涂?那往后八娘也太可怜了。”
卓昭节皱着眉,道:“这倒是奇怪了,我怎么听着七嫂这回是在专‘门’针对任表哥?任表哥难道得罪过她了?”
“谁知道呢?这两天姑姑也在嘀咕这事儿,所以暂时还没和三房长谈,正盯着任表弟仔细盘问呢。”游灿叹了口气,道,“不过有姑姑在,我也就是气任家太过无耻——我啊,烦的还是那么件事儿!”
既然还是那么件,卓昭节顿时明白了:“白姐姐又怎么了?”
“还能怎么着?”游灿道,“这两日因为任表哥的事情正忙‘乱’着呢,她又哭哭啼啼的上‘门’来了,我哄了她一个多时辰才问清楚,果然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无非是林鹤望吼了她几句,可看她如今那模样儿我都想拍案了!再说,她有什么好怕林鹤望的?当真吵翻了,跑到卓家,姑姑还能不给她出头?姑姑如今不理她还不是看她太没用了,见着了烦心?”
卓昭节叹了口气,道:“你忍一忍罢,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横竖也就几个月了。”
“不,这回和以前不一样。”游灿皱着眉,因为此刻四周只留了心腹,游灿环视了一圈,也没叫人退下,而是压低了嗓子道,“你还记得……当年小河庄的事情吗?”
辰光太久,小河庄的名字卓昭节早就不太记得清楚了,想了片刻才醒悟过来,既然记起了当年之事,顿时觉得不妙,禁不住坐正了身子问:“怎么?”
游灿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昨儿个她哭哭啼啼的时候,忽然提到了屈谈!”
卓昭节顿时一阵头皮发麻,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再说当年屈谈就拒绝了她,为此咱们还在伍夫人跟前被落了一番颜面……如今两人各有家室连子‘女’都有了,她还提了干什么?”想想不对,赶紧问,“当时身边……”
“我的人当然不敢外头‘乱’说,可她身边的欢喜、如意也听了去,之前的‘玉’燕和银燕已经配了人了,如今这两个新补上的使‘女’……说起来还是秣陵送过来的,身契也在白家手里。我恐吓了她们一番,然而你也知道我总归不能把她带来的两个使‘女’全打死在侯府的,那样她回去了林家必然起疑心要细问,你说她能保得住秘密?”游灿苦笑着道,“其实当年的事情闹出来,咱们有什么好怕的?有事的还不是她?你说她……这得糊涂到什么地步才会这样的失口?”
卓昭节对白子华的脑子早就不抱任何指望了,听了这话,叹气道:“她到底是怎么提屈谈的?可别糊涂了找上‘门’去……哪怕不找上‘门’,言语里透‘露’些,恐怕屈谈也要受牵累,往常也就算了,但现在谢姐姐怀着身孕,谢姐姐是受过这表姐夫的大恩的,叫她跟着‘操’心这就真的害人不浅了。”
游灿道:“她说的也实在不能外传,道是——若早知道嫁了林鹤望日子过得如此凄苦,当年还不如求了长辈让她就嫁给屈谈呢!如今屈谈倒比当年每个人都笃定了会高中的林鹤望更平步青云,你说这哪里是为人‘妇’说的话?”
游灿是白子华的嫡亲表妹,她和白子华、卓昭节,那都是打小的‘交’情,三个人本来都很要好的。可再好的感情也禁不住白子华这样消磨法,更不要说在卓昭节和游灿看来,白子华如今日子过不好,十之七八都是她自找的。而且这话若是说给林鹤望听也显得白家‘女’儿太凉薄了,须知道林鹤望乃是怀杏书院山长崔南风的入室弟子,崔南风的弟子,一向号称准进士,以任慎之如今的被期许、再加上游若珩外孙的身份,当年也没能拜进崔南风‘门’下,而是退而求其次,拜在田先生‘门’下。
虽然任慎之这么做有不抢游炽、游焕风头的嫌疑,然而林鹤望能够叫崔南风收入‘门’下那是凭着真本事、从众多学子里头脱颖而出的。
被毁容又不是林鹤望自己做的错事,他这样原本前途光明的士子被毁了终身指望,妻子非但不能安慰和帮扶自己,反而处处拖累,要年迈的老母亲自打点里里外外——在这一点上,游灿都替林鹤望觉得委屈了。
之后两个人过不好,简直是理所当然。
但凡白子华争气点用心点,好生安慰鼓励林鹤望,让他不要多想此生无望会试的痛苦,凭着林家的家业,还有游家的愧疚与照拂,两个人关起‘门’来专心教导子‘女’,这辈子也不难过得安稳静好。
然而白子华非但自己不肯用心,倒是一味的沉浸在了委屈里,不但把弟弟、弟媳都拖下水,如今甚至口出悔言、提到了无辜的屈谈和伍氏!
卓昭节一阵的头皮发麻,暗道:“白姐姐简直有些失心疯了!她到底要拖多少人下水才甘心?她当年虽然偶然与尚未成亲的屈谈遇见过几次,可屈谈对她根本没有任何意思!后来屈谈娶了伍氏,她壮着胆子写了信去,被伍氏收拾得婚前迅速憔悴,险些连‘花’钗礼衣都穿不上身……好容易把伍氏那儿的信烧了,把事情瞒过去,如今没人翻这旧帐,她居然自己来!”
卓昭节定了定神,正‘色’道:“这件事情不能让她疏忽了!屈谈和伍氏过的好好的……谢姐姐如今也是咱们阮嫂子了,都是亲戚,这些个已经过去的往事闹出来对谁好?别‘弄’得亲戚成了仇人!”
如今的伍氏,可不是五年前屈家庄上一个清贫的、需要靠做绣活补贴家用的民‘妇’了,她一力照拂的表妹谢盈脉,趁着屈谈高中进士的风头嫁进御史大夫阮家,为阮家冢‘妇’不说,这会还怀了身孕!
阮家现在的当家主母卓芳华,连游氏都要让她三分!虽然谢盈脉并不是卓芳华最满意的儿媳人选,可既然进了‘门’,卓芳华也不会故意为难她,更不要说现在谢盈脉有了身孕,子嗣单薄得比雍城侯府还不如的阮家,想都不用想,这会谁敢给谢盈脉找不痛快,卓芳华一定会叮嘱儿媳好生安胎——自己挽了袖子上阵替儿媳永绝后患!
何况伍氏还不一定要靠阮家,屈谈的大伯父固然是个不名誉的阉人,却是伺候过纪阳长公主多少年的老仆了,长公主如今是连几位宰相都不敢碰的人。不夸张的说,白子华不论有意还是无意,只要把火烧到了屈谈身上,恐怕屈总管头一个跳起来跟她拼命!
屈家可就屈谈这么一条根了,屈总管一辈子的指望都落在这个侄子身上,这种少年进宫在宫闱里沉浮中长大、又外放江南多年的宫人,什么‘阴’损恶毒的手段用不出来?
而且凭着他为长公主尽忠多年,长公主总归也要赐他一份体面的。
话说到这儿,卓昭节总算明白为什么知道侯府因为宁摇碧要“刻苦攻读”闭‘门’谢客,游灿还是特意赶来了,之前提到的任慎之一事不过是幌子,她真正想说的还是白子华这一件。
卓昭节明白之后,沉‘吟’片刻,道:“屈总管是祖母的人,却不是侯府的人,虽然如今祖母乏着,轻易不见这些老人了,但总归是祖母的体面。我最多只能‘私’下里请他过来说一说,却也不能压他的,到底要给祖母面子。而且我与伍夫人不大熟悉,但为了谢姐姐我也不想太委屈了屈谈,到底他无辜得很——表姐,你还是设法约束一下白姐姐罢,总这么给她收场,收到何年何月?”
游灿试探着道:“我想消息也不一定会传出去,但万一传出去你帮着解释一下,到底宁九……”
“九郎如今要读书,我不想拿这些事情去打扰他。”卓昭节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的试探,轻描淡写的道——和丈夫、或者说自己这一家的前程来比,白子华的事儿又算什么?成了亲,哪有不向着自己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