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很多水！
头顶、脚下，到处都是！
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水？我要被淹死了吗？
强烈的窒息感让卫长卿猛的从黑暗中醒过来，水里的压力和失重感让她开始慌乱。
她手脚开始胡乱扑腾，却什么也没扑到。
嘴里身体里的气已经吐光了。
没有新鲜空气进入，卫长卿憋得胸腔都快炸了。
空气，我要空气！
一张嘴，大口的水涌进来，呛的脑子更加混沌。
她眼前一片黑暗，脑袋眩晕不止。
没办法进行任何思考，就凭借身体本能。
蹬腿、划手、向上。
本能可自救。
活动多了，卫长卿觉得自己更加缺氧憋闷。
快到极限了，再没有空气，就会昏迷。
快点，得再快点！
她狠狠的划手、蹬腿。
向上的速度加快、再加快！
到了！
她猛地一窜，半截身子高高弹出了水面。
贪婪的吸满一大口空气。
得救了！
身子却再一次坠入水面之下。
这一次入水，她再也没了先前的慌乱。
手脚放松，身体轻快的多。
眼前也清澈了，境况也看的清清楚楚。
原来在河里啊。
卫长卿摇头自嘲一番。
在水里还能慌乱成这样？
真是可笑至极。
她还不会走路就学会了凫水，从来不怕水的。
小时候陪外祖母游河游湖，自己是最欢畅的那个。
最近这八年，跑南闯北，江里海里都去过。
什么样的风浪都见过，从来没有慌乱过，这次自然也不会。
没了慌乱的卫长卿，甚至开始打量四周。
水里有个东西闯入她的视线。
更确切说，是人。
悬浮在水里的人，竖直立着。
那人正缓缓向下沉，没有多余动作。
不挣扎、不乱动，不知是死是活。
卫长卿手脚并用，向那人游过去。
看样子他的水性不好，不救他，他就死定了。
没划两下，就发现她们之间横着股水下暗流。
她在暗流这边，那人在另一边，眼见着离越推越远。
真是个倒霉鬼。
不过幸亏遇到了自己。
卫长卿目测了下和那人的距离，这股暗流不宽，却很急。
这样的暗流一般都跟凶猛，稍微不慎，会顺着暗流一直往下冲，再也出不来。
还是要说倒霉鬼运气好，碰上的是自己。
自己不光水性好，经验还多啊。
卫长卿想到这里，稍稍有些得意。
她手脚轻轻摆动，眼睛四处搜寻可以借力的地方。
找地方借力，冲过去，就能到倒霉鬼身边啦。
选好地方，找准位置，卫长卿用脚狠狠一瞪，像一条游鱼穿过暗流。
很快到了那人近前。
这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刚束发不久的样子。
他是谁呢？看不太清，只觉得好眼熟。
可这会儿，哪里有空去想这些，倒霉鬼情况不太妙！
他悬浮在水里，微微抬着头，看着头顶的水面。
看似没动作，实际上还微微有些挣扎，动作轻微到让人以为是水带动的。
仔细看，却能看出不同。
他的手脚似乎很沉重，仿佛沉重的在爬一个隐形的梯子。
这是刚溺水不久的样子。
外婆说过，人溺水的时候，会本能自动先保护呼吸系统，其他身体部位都是次要的。
所以不可能喊叫或者挣扎来引起别人注意。
人们只有三十秒的营救时间，若水里封闭的时间再长一些，就要看这个人的造化了。
救人！得快！
她腰身扭转，三两下蹿出水面上去，猛吸一口气，随即沉入水底。
紧蹬几下，整个人像颗炮弹，笔直的弹向那人。
待到眼前，看清人脸，吓的她张嘴就想喊。
嘴里憋着的空气差点跑掉，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把空气憋在嘴里。
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救人要紧！
卫长卿急忙上前扳住那人的头，将嘴里的空气渡给他。
渡完气，这才细细的又看了眼，震惊丝毫不减。
这人不是四皇子么？
他不是两年前被茅岭巫害死了么？
自己当时看到他的遗体，哭的死去活来，怎么这会儿在水里？
难道这是忘川河？
莫非我也死了，才能见到已经死了的四皇子？
卫长卿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剧烈的疼痛让她清醒过来。
这里不是忘川河，这人也不是四皇子。
四皇子死的时候二十四五，没这么年轻。
眼前这人要年轻的多，这么像，是谁呢？
卫长卿脑子转的飞快，手脚却没停。
再次浮上水面，吸了一口气，对着那人的口渡了过去。
不管是谁，都得先救人！
那人口中得了气，眼神逐渐清明了些。
伸手向卫长卿抓去，就像要住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卫长卿忙扭身躲过，不能让他碰到。
下水救人最怕被溺水者缠上，他们无论缠上什么，死都不松手的。
施救者一旦被缠住，就会被溺水者抱的死死的，四肢无法动弹，最后双双毙命。
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后面拖着溺水者的肩颈救出。
她蹿到那人背后，伸手就朝他颈项上狠狠砍去。
那人哼都没哼一声，也不在水里爬隐形楼梯，软榻榻的反而有些往上漂浮。
卫长卿借机搂他腋下，拖拽着把他往水面上带。
水里救人，她几乎凭借的是身体本能，这些事她早已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拖着人上升，她也有了更多的思考空间。
脑海里的事回想起来，泪水一瞬间奔涌而出。
她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水里。
自己是举国闻名的卫家大巫，深的先帝信任。
出自大巫世代传承的卫家，文武百官见了卫家人都要礼让三分的卫家。
可就是这样的家族，八年前先帝驾崩，新帝登基，要拿卫家开刀，勒令自己交出甄怡书库。
那本书一直在卫家，她从没带走过。
大伯父竟然向新帝告密，说书被自己弄丢了。
真是可笑！新帝信了。
幸亏四皇子从中周旋，最后时刻，让自己打着先帝遗旨的名义游历四方。
也是被追杀流亡的八年。
两年前四皇子为了和自己给保命令牌，抄近路转道茅岭郡，却被茅岭巫害死。
皇帝后来虽然惩治了茅岭巫，可这笔帐却记在了自己头上。
而自己也时刻记着四皇子的话。
他说，离开京城之后，不管谁说什么，你千万千万不能再回京城。
前些日子接到大伯父密函，说找到了外婆，失散了十二年的外婆。
她找了十二年的外婆，大伯父说他安排好了，只等她悄悄回京接了外婆就走。
真的还是假的？她拿着外祖母的信物。
一只发黄泛旧的络子，还是她小时候学打络子的时候打的，外祖母一直戴着，做不了假。
找了十二年的外祖母，头一次有了消息的外祖母，不管真假，她都要去亲眼看一眼。
没等她踏入京城，就先遇到了埋伏在半路的人，一百多人设伏狙杀自己。
她精心改造过的马车，车板下百余支箭，全部都射完了，没能抵挡住那些人疯狂的进攻，反而让他们更加兴奋，嗜血的兴奋。
马车夫被一箭穿透，掉到车下。
雨多死死抱住自己，用身体硬生生替她挡住了一波箭雨。
她找了个空档，一把将自己推下悬崖，用最后一口气，拉着马车，挡在悬崖边上，让自己可以安全掉落河里。
浑身的箭，那得多疼啊。
卫长卿的泪不停的涌出来，在冰冷的河水里，泪水滚烫。
雨多是多怕疼的一个人啊，手上扎个刺都要大呼小叫半天的，她怎么忍得住的？
她怎么忍的住的！
雨多！
雨多！！
卫长卿心里每喊一声，就觉得心像被刀一下一下的扎，痛的连喘息都倍觉困难。
痛得恨不得放弃所有的挣扎，痛得恨不得随着水流永沉河底，痛得恨不得随着雨多一并死了吧。
可不能！不能死！
雨多拼命换回自己生的机会，要珍惜，要珍爱，要加倍珍重！
我还要去亲口问一问大伯父，这都是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这些年虽然让卫家辉煌，却没能达到前朝的鼎盛吗？
是因为自己只是保住卫家不灭，却没能保住卫家滔天富贵吗？
是因为自己游历期间只能帮沫堂姐成为新的卫家巫，却没能达到国之大巫的高度吗？
是为什么？
还是仅仅因为那本甄怡书库？
那本一直都在卫家的，她从没有带走过的甄怡书库？
我要亲自去问一问，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不过这之前，我要先把这人救活。
卫长卿看了眼手上托着的人，加快了腿上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