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随着车轱辘的滚动一震一震,时间长了便有些难受,瑾玉本想换个舒服些的姿势,可一想到身旁还有人,那么自己动一下岂不就暴露了么。
先前的那迷烟确实是不小心吸入了一点,她咬着舌头制造疼痛才迫使自己清醒,当时对方已然逼近,她不经意触碰到了她指尖的翼刃便想也不想地装晕。
而后她便听到耳际一声冷笑,肩头一紧便被人掠走了。
从头到尾她也只听到那女子的冷笑声而已。
她是怕自己听出她的声音这才一直不开口说话么,但不管有没有听见,她心中都已经有八分谱了。
身子被马车颠得难受,这时候忽然便怀念起顾云凰的肩膀。
那么瘦削,却那么舒适,似乎倚靠着他已经成为她的一个习惯了。
“哼。”倏然间耳边又传来一声冷哼,而后便感觉有一物狠狠击向了肩头,她被捆在麻袋之中,自然是不知道有人会忽然发难,这么一击直接便让她的身子挪了半尺撞在马车的车壁之上。
她若是没有猜错,刚才那应该是靴底。
这混账王八蛋竟然踢她!
这力度一点也不轻,只用了力气却没有用内力,但夹杂着那一声冷哼显然是带着怒意的。
也许对方是担心内力弄伤了她回去不好交代?还有一个理由便是许多时候蛮力更能发泄自己的怒火。
背部撞上了马车车壁有些微微发麻,带着疼痛,不过那一下子倒是帮她也调整了一个姿势,使得她不用向原来那样侧躺着那么累了。
心下冷笑一声,现在就姑且让你得意片刻,回头总是要你好看的。
以为她晕倒了便可以为所欲为,可偏偏她是清醒着的。
走着瞧!“叶姨,宝马,快点起来!”
“两头猪,睡的比我还死,湘王都让人挟持了!”
“什么?”
“什么!”
原本还睡眼惺忪的二人听闻此话几乎是立即清醒了过来,异口同声。
“可不是么,我今夜睡不着,夜观星象来着,哪知道听到耳边有异动,转过头正看见一个黑衣人将湘王扛走了,看那衣裳我就认得出来。”纳兰玖璃跃下了树,“只不过那人速度很快,我如今的轻功是追不上他的,追也是徒劳,咱们快些上车,珍华珍惜她们连夜赶路了。”
“那我们赶紧跟上。”宝马二话不说便去将拴在树边的缰绳解了下来。
叶微凉与纳兰玖璃上了马车,宝马便坐在了马车前,才要驾马,忽觉得背心一疼,一枚银针直刺而入,让他骤然倒吸一口凉气,但很快那支针便被抽了出来,疼痛感随之消失,而后是纳兰玖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现在可以运功了。”
宝马一听,便试着从丹田中提起真气,果真是毫无阻碍,总算松了一口气,驾马便走。
马车内,纳兰玖璃用同样的方法也替叶微凉解除了迷药的药性,而后轻哼一声,“叶姨也就罢了,只会拳脚功夫不懂轻功内力,但宝马,你身为湘王的四大护卫之一,警觉性这般差,是如何混到这地位的。”
二人听闻此话,齐齐咬牙——
“还不都是你害的!”
“属下原本警觉性不差,但中了迷药之后便下降了许多,除了驾马走路,根本没有多少力气,连跑起来都带喘气,属下自知无用,就请少爷您别再贬低了。”
“宝马你用不着与他好声好气。”叶微凉咬了咬牙,“纳兰玖璃你敢说你下的药里没有安眠的成分?就是说易疲累,嗜睡!”
如果说只是她一人如此也就罢了,可连宝马都无精打采,两个人都如此,那便绝对是药的问题。
“额,好似是添了点安神的东西,我下回注意改进就是了,有什么好计较的。”纳兰玖璃挥了挥手,状若无谓。
叶微凉险些气抽过去,“你有时间耍小聪明,倒不如想想回头怎么救瑾玉吧,你不是自吹有什么生化武器?”
“哦,这个嘛,暂时还不告诉你。”纳兰玖璃说着,撩了撩头发,“湘王怎么说也是我的大金主,我自然会帮着她的。”
那个东西,呵呵,正好这一次试试效果。=分割线=
“主上,湘王已经到了。”昏暗而破落的的宫殿之内,却有一间屋子的装潢分外雅致,虚掩着的门中,明黄色的火光映照一室的温暖,檀木桌上的小小香炉升腾着袅袅轻烟,而一旁的屏风之后,侧卧着一道身影。
“嗯,将她带上来。”屏风后的人开口,声线低沉而带着些许凉意。
屏风外的人退了下去,不多时,有脚步声响起,房门被人从外头推了开,黑衣男子肩上扛着麻袋便迈入房中,到了屏风前,蹲下身子将人搁下。
“父皇。”黑色劲装的女子随后走了进来,望着屏风之后,低下了头。
“抓她前来可有惊动云凰?”男子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惊动了,此刻他们约莫是往这里赶过来。”
“嗯,将湘王留下,你们先下去罢。”
话音落下,屋子里头的人退了出去,偌大的空间里只余下二人。
屏风后的人站起了身,缓缓迈出,踱步到了黑色的麻袋之前,而后蹲下身子,将束着麻袋的绳子解了开,将麻袋的口子往下稍稍一拉,入目便是漆黑乌亮的长发,再稍稍往下一拉,正对上一双清冷而镇静的桃花美眸。
顾玄曦见她清醒一点儿也不惊讶,眉间反而多了几丝兴味,而当他看见那双桃花美目里的镇静在看见自己面容的一瞬不复存在,转化为惊疑与错愕,便勾唇笑了笑,“无需怀疑,我就是云凰的父亲。”
瑾玉望着他的容颜,一时竟说不出话。
蒹葭玉树,面若温玉,他只束了一个简单的玉簪,大部分的黑发散落在一身青衣之上,身上似是浸染着一丝清浅的焚香气味,莫名地竟会让人心生好感。浓密的长睫之下,是一双深若万丈悬崖般的墨眸,流转着仿若暗夜星辰般的清冷,与他温和的外表极是违和。
肌肤温润莹泽,依旧停留在麻袋之上的手修长白皙。
他若是不说是顾云凰的父亲,她几乎要以为是兄长。
望月的太上皇竟然是一个看似弱冠之年的年轻男子,而她在他的面容上也找不到一丝岁月遗留的痕迹,她心中还存着一个怀疑是否他带了人皮面具,否则真能称得上不老妖怪了。
“陛下,恕本王无礼一问。”她淡淡开口,尽量保持平静,“你带了人皮面具么?”
顾玄曦有一瞬的怔愣,似是想不到她第一句开口竟会说这个,不过很快他便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笑道:“没有。”
“那你可有通过某些方法修改容貌?”她说整容他一定听不懂。
“也没有。”顾玄曦很有耐心地回答,似是觉得有趣,唇角荡起了一抹状若愉悦的笑意。
瑾玉望着他笑起来隐隐有些像顾云凰,只不过阿音是生来更惑人一些,眼前的这人却有几分温雅几分出尘的味道,不由轻叹一声,“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眼前的这个男子,虽说她是第一次见,但是关于他的事她确实知道不少的,她未见他便已经开始憎恨他,世上凉薄之人极多,但要说无情无义到亲手迫害自己的孩子却应该是极少的,这样的人,上天赐了他这样的风华绝代。
妈蛋,难怪东方珩争不过他。
上一代的恩怨她不清楚,却是知道爱慕欧阳幽若的男子极多,就光是她见过的便有三个了,那么二十几年之前,众男争一美的情景应该极是壮观的,如今,沧海桑田,这么多个年头过去了,他们痴恋欧阳幽若的心依旧未变,反而经过时间的流逝,更加深了。
情未变,人却变了,岁月在每个人脸上都留下了痕迹,可顾玄曦却是个例外。
“上天其实是很公平的,人得到执意想要的,也会失去些什么。”顾玄曦说出一句饱含深意的话,而后便温声开口,“好些年没看见你父皇了,他还好么?”
瑾玉闻言,不咸不淡道:“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打从我封王之后,再没见过。”
听着瑾玉的话,顾玄曦失笑,“那么鬼医和夕照的陛下呢,如今又怎样?”
瑾玉撇了撇嘴,“都没见过。”
“没见过么。”顾玄曦叹息一声,“也是,花冥央似乎没有离开过夕照王宫了,鬼医凌百草的行踪,连我都很难把握,原本想你多多少少认识他们的孩子或者徒儿,原来你也没见过么。”
“陛下这个时候问故人,是想念他们么?”瑾玉坐起了身,将身上的麻袋扒拉了下来,十分随意地说着。
“确实是有些怀念当年的时光。”顾玄曦说到此处,眉目间竟也有些许的怔然,但很快的,他便敛起思绪,转而望向瑾玉,“旅途劳顿,你可是饿了?”
瑾玉听着他状若关切的话语,挑了挑眉,“陛下,你这种态度太让我有些意外了,是否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如果是这样你还是来得猛烈一些吧,我还比较能接受。”
与绵里藏针的人周旋最是费脑子,这顾玄曦无缘无故态度这么好只让她更加警惕,他还不如一上来就恐吓几句或者冷言冷语,这样反倒更正常。
而她的话出口,却让顾玄曦再度听的笑了,“如此有趣的丫头,难怪云凰喜欢,怎么我看上去那么可怕么?”
他竟是以我自称,可见并不打算给她下马威或者威胁她什么。
如此一来瑾玉更加提防,这气氛太他爷爷的诡异了。
分明应该一见面就互相讥讽而后剑拔弩张才是,怎么变成了这么和谐的谈话甚至还聊起了天,看他的模样貌似还想请她吃饭。
“陛下看上去甚是平易近人。”瑾玉淡淡开口,“但这般将我绑过来的行为却是不够君子了。”
“你分明是自己愿意来的,否则以芷晴的本事怎么能把你绑过来,还是在云凰的眼皮子底下,我原本派她去就没指望她能成功,不过是给你和云凰一个提醒,告诉你们我知道你们来了。”顾玄曦望着她,眸中划过几许笑意,“你这路上一定在想我会如何对付你,你原本是将我想象成什么样的?”
瑾玉眸光微沉,果然是属狐狸的。
她也不扯谎,轻描淡写道:“目光锐利,气势威严,年约半百的老家伙。”
‘噗嗤’顾玄曦直接笑出了声,声线清朗,依稀听得出里头所包含的愉悦。
瑾玉心底低咒,有什么好笑的。
她是以东方珩为原型来想象顾玄曦,因为在她心中他二人都是阴险的帝王,且都是渣男。
但顾玄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几乎觉得脑海里那张她想象出来的男子面容迅速模糊。
芝兰玉树,温雅平和。她猜测过无数种形象,也没猜到是这样的,更没有料到她与他能这般和谐地说话。
一切似乎脱离掌控。
“所以你应当知道我没有任何病痛却退位的原因。”顾玄曦道,“一个原因,是已经觉得没意思了,还有一个原因么……”
“容颜不老,如年轻公子一样的面容,会引起太多争议。”瑾玉接过话道,“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武林,旁人会说你是世外高人,可若在朝堂,那便会引来许多猜疑了。”
世人总喜欢把自己无法解释的事情,要么说成天降神迹,要么说成妖邪附体,不祥之人,各种议论都会有,影响会极大。
“你果然聪慧。”顾玄曦淡笑着望她,“你来此的目的是为了云凰?”
瑾玉大方承认,“是,为了解药。”
总算要开门见山说正事了么。
见瑾玉应答得快,顾玄曦只道:“一起用晚膳如何?”
他话题转的太快,这会儿又避开解药的事不谈了,瑾玉倒也不急,从容笑道:“乐意奉陪。”是夜,云若皇宫之外——
“你们这两个笨蛋,果然指望你们二人连进宫都困难。”远远地望着灯火通明的巍峨宫殿,白色锦衣的男孩背上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望着皇宫的方向轻叹一声,“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
“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叶微凉自然而言的接过话,而后咬牙切齿,“你是想骂我与宝马是猪么?怎么飞雪好的地方你不去学,骂人吐槽你学了那么多。”
纳兰玖璃轻哼,“我娘除了长得漂亮点身材好点功夫好点行事严谨了点嘴巴厉害了点还有什么优点?而她这些优点我全继承了。”
叶微凉懒得理他了。
“就知道你说不过我。”纳兰玖璃轻哼了一声,而后从包袱里掏出了三张人皮面具,“幸好来时我有准备,上回看见那未安公主摆弄这个,讨了几张过来,先戴上。”
身侧二人见此默不作声地拿过。
他们真是瞎操心,怕他出事情硬要跟过来,他这鬼灵精哪里需要他们的照顾,反倒是一路被他嫌弃过来。
三人戴上了人皮面具,纳兰玖璃正寻思着怎么想法子进去,却见有一辆马匹出皇宫门口被拦了下来,驾马的男子竟是个蒙面的,递给侍卫一块金牌之后便被放行了,纳兰玖璃见此,顿时眸光一亮。
“宝马,那马上的人与你身形差不多,你去打落他,把他手上的那块牌子抢过来。”
宝马一眼便看出那是宫廷暗卫的装扮,定是持有主子令牌出宫办事的,立即身形掠了出去,他也是一身黑色劲装,在夜色下并不明显。
叶微凉与纳兰玖璃才等了片刻宝马便回来了,给二人看了手中的金牌,上头标注的是‘昭仁长公主令’。
“昭仁长公主,九公主顾采薇,是殿下好友。”宝马道。
“管她什么公主呢,有令牌就好。”纳兰玖璃道,“宝马你就大摇大摆进去,我与叶姨当作你要抓的人就是了。”
此法可行。
于是三人便走向原先那暗卫被袭击的地方等候着,出宫办事若是那么快回去容易让人起疑。
一刻钟之后,宝马扯下地上暗卫的面巾自己戴了上,再抽下他的腰带将纳兰玖璃与叶微凉捆起来,只简单地饶了两个圈打了一个活结,一匹马载着三人显然十分滑稽,幸亏三人都属于瘦削的,倒也勉强坐下去了,宝马一路御马到了宫门口,意料之内的被侍卫拦了下来。
“我奉昭仁长公主之令拿人,尔等放行。”冰冷的声线自面巾之下逸出。
“拿下他们!”一侍卫长枪直指马上三人,“方才出宫的人分明是前往相府传口信的,尔等是何人,拿下!”
马上三人顿时一惊,怎么还有这一出?
纳兰玖璃见情况不妙,伸手一扯捆着自己的活结,将手伸入袖中从马上一跃而下,顿时,白色烟雾四溢。
“拿下他们!”
“你们先走!”对着马尾狠狠一踹,载着叶微凉与宝马的马顿时疾奔而出,侍卫被烟雾呛得头昏脑涨,乱作一团,慌乱之下,听得几道衣抉破空声响起,数十道黑影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半堵住了纳兰玖璃,一半朝着疾驰的马儿而去。
“逼我出绝招!”纳兰玖璃磨了磨牙,将包袱往身前一甩,一手探入,“让你们尝尝世上绝无仅有的生化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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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黄莺他爸是老家伙的妞们,面壁画圈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