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府好歹也是淳安县的大户,大人这么做,想必一定会与骆府的关系闹得很僵,那礼不收便是了,何必要取消骆氏布庄的参赛资格?”师爷沉声道,研磨的手也停了下来,十分忧心地看着他道。
吴斌漠然睨了他一眼,径直取过那边的印章,沾染上了红印泥之后便直接盖了上去,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没有丝毫脱泥带水。
“本官刚刚上任?最需要的是什么?”他放下印章轻声开口反问,眼里闪烁的是精明的光芒,“是百姓的拥戴,若是一来就收受了贿赂,他们会怎么看本官?纸包不住火,即便今日是那四少爷派人来的,并不是本人,可这事迟早都会传出去,收不收礼没有人在乎,若是本官没有有所表示,他们都会说本官收了贿赂。”
如此一来,那师爷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没有想到这新来的县令心思竟然这么细腻,连这层厉害关系都已经想到了,还做出了这种重大的决定。
往常几乎每一年都是骆府布庄胜出,将布料运到皇宫当作贡品,其中有多少掺假也就不说了,淳安县的百姓即便是知道也没有人敢有任何的不满,毕竟,其影响力非同小可。
“这么做,既是给那四少爷一个警告,同时也鼓励淳安县所有的布庄积极参赛,做出更好的花样。”吴斌爽朗地笑道,将干了的纸给拿了起来递给了师爷,“将这个贴到告示栏上。”
师爷默默地接了过去,照着他说的话做了,不多时骆氏布庄被取消了参赛资格一事便闹得人尽皆知,同样的也被爆出了骆修远想贿赂县令无果的事情。
“会不会以前的每年骆府都是这么做的?贿赂考官,难怪能一直稳居榜首,原来是做出了这等下三滥的勾当。”
“可不是,幸好这次换了个清正廉洁的大人,否则咱们这些小布庄哪里有机会出人投地。”
“啧啧,得了吧你,就算是没有骆氏布庄,那今典布庄曾经可一度将他们给压了下去,只怕是怎么轮也不会轮到你。”旁边一年少的女子冷哼了一声,不屑地睨了眼那大言不惭的男人。
那人随即也叹息了口气,不过很快眼里又焕发着剔透的光泽,轻笑道,“这又怎么样?人家今典布庄有的是真本事,哪里在骆氏能比得上的?输给了他倒也不算是丢脸。”
此事很快也传到了骆府,当然在这之前,那小厮已经把县令拒绝收礼的事情禀报了,然而小厮不知道因此骆府已经被取消了资格。
“你说你还能干成个什么事?让你去送个礼,人家没收就算了,如今他还取消了骆氏布庄的参赛资格,你让我如何跟爹交代?”骆修远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简直恨不得将这人给直接剥皮抽筋,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那小厮颤颤巍巍的道,“少爷,这新来的县令脾气大得很,还说您这么做是在藐视他府官威……”说到了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简直跟蚊虫展翅的声音没有什么两样。
骆修远原本还想教训他一番,哪里想到骆风林就派人过来让他去大厅,他知道肯定是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要来训斥自己的。
如此想着,他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可以打退堂鼓,最终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事实果然是跟他猜想的如出一辙,骆风林对着他就是一阵乱骂,说他如何如何耍小聪明等等。
“是,爹,儿子错了。”不管他说什么,骆修远始终都是这么回复,骆风林一腔的怒火又逐渐平息了下去,最后只得让他想办法挽回这次的损失,或者想办法继续参赛。
骆修远沉声道,“是,爹。”
见他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骆风林顿时觉得头又沉重了不少,近日老是发生这种事,让他都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往后你好好的跟你三哥三嫂学学,做些有实际意义的事,不要总是想着走这些旁门左道,清楚了吗?”骆风林厉声大吼,可他还是那样不咸不淡的回复,他只得摆了摆手示意让他退下。
很快便到了下月月初,程笑的布料也早已经准备好了,这次她吩咐绣工同样的料子做了两份,一份制成了成品的衣服,另一份则仍然是布匹,可以随意的裁剪,缝制衣服。
那欧根纱在程笑的潜心研究之下,只做出了粗劣的成品,若是跟现代的质量相比,那定然是比不了的,可是换在这古代,她还是有绝对的自信的。
比赛当天,吴斌一身海马朝服坐在上,剑眉星目,紧抿着唇角,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而他面前的桌子上正放着文房四宝。
许多的布庄都纷纷拿出了自己的布料,或者是成品的衣服,颜色大都是大红大紫,看得人眼花缭乱,穿着成品衣衫走秀的女子也都是浓妆艳抹的,每走一步身上都散发着那浓浓的香水味。
看得多了,吴斌俨然有些视觉疲劳,抬手揉来揉微微发涩的双眼,抬手让一个又一个人下台,就连站在他身边的师爷都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
即便是淳安县的布料全国闻名,可这里因为地方太小,布庄说到底也并没有多少家,他这一个又一个快速地过,后面已经就剩下了几家了。
幸好最后的几家还算是能入吴斌的法眼,问了好几个穿着衣衫的女子一些问题,然而他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眼里好不容易点亮的光芒又暗淡了下去。
排在最后一个出场的是今典布庄,程笑穿着那为自己量身定做的白色长裙,裙摆上用红线勾勒出了大片大片的梅花,一眼看上去十分的夺目,可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梅花并不是绣上去的,而都是用的细小的红布制成的花缝制的,十分立体,一米长的裙摆随着她的走动在地上画出了好看的弧形。
一直到程笑走近,才发现她身上那雪白的绸缎外竟还有一层轻灵飘逸的纱布,通体呈乳白色,说是透明,却又并不是特别透明。
她一出场便吸引了许多人的眼球,或许也是因为正好排在最后一个,还穿着如此轻灵脱俗的衣物,更是让众人眼前一亮,原本还疲倦地依靠在椅背上的吴斌顿时坐直了身子,定定的望着着气质出尘的女子。
“咦?这不是今典布庄的少东家么?他怎么是一身女装出来,为了这比赛,他还真是够拼的。”
身边那与他同行的男人忍不住直接白了他一眼,无比自豪的道,“他本来就是女的,难道你不认识他?她可是程笑,就是那种药养鱼的女人,在她嫁去骆府之前,我家还向她提过亲呢,只可惜被她给拒绝了。”
人群里不时传来一些讨论的声音,程笑站在正中,恍若没有听到一般,始终目视前方,径直朝着县令的方向走了过去,眼里泛着自信的光彩,本就皮肤白皙的她在这雪白长裙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清丽脱俗。
吴斌见她走近,倏地收回了神,挑眉问道,“你就是今典布庄的东家,程笑?”
对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程笑完全不意外,礼貌地微笑点头道,“草民程笑拜见县令大人。”说着她便盈盈下拜,举手投足间更是显得气质非凡,俨然一副大家闺秀府模样。
“你这衣服质地倒是不错,不过那最外层的,本官倒是没有见过,这是你们新制作出来的布料?”吴斌微微皱眉,仔细地打量着她身上最外层的那件薄纱,不知是用什么丝线制造出来的,竟然会是这种料子。
程笑早已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疑惑,当即拍了拍手,朝着身后望了过去,只见同样是一身白色长袍的骆亦寒手里捧着一块折好的布料走了上来,赫然就是那最外层的料子无疑。
骆亦寒将布料直接呈给了吴斌,默契地与程笑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一身白,站在一起更是光芒四射,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他们二人的身上,无一不流露出了艳羡之情。
此次的比赛程笑当之无愧的得了第一,吴斌当着所有百姓的面把奖赏的银子颁发给了程笑,同时宣布今典布庄夺魁,荣获了进贡的资格,不过他也向她提出了个要求,那便是要她将那薄纱送给他。
闻言,程笑低低的笑了笑,“这本就是要送给大人了,大人舟车劳顿,赶到这里来上任,民女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唯有亲自做了这纱衣送给大人,算是给大人的小小心意。”
吴斌顿时爽朗地笑了笑,却仍然忍不住挑眉问道,“你是用什么丝线制造出来的这种纱衣的?想不到它看上去这么多,却是如此轻便,拿在手上一点重量都没有,那往后冬天穿衣服,岂不是就不用那么累赘了?”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里也露出了欣喜的光芒,唯有那边人群里有一人的目光却似鹰般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