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二老太爷旁侧的三老太爷眸色一沉,眼底有点点怒火,显然,他没想到二老太爷会借自己的话提出这样的要求,顿时有种被人利用的感觉。再者,族里头到了适婚年龄的女郎又不止秦筝一个,便是他们三房,也有好几个呢!凭什么只带阿筝回建邺?
这么一想,心中顿时愤愤不平起来,思索着定要想个法子让二老太爷的奸计不能得逞。要么,就都不能去,要么,就带上三房的女郎!
公仪音听了二老太爷这个要求,也不由愣了愣。
阿筝?
她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这个名字,忆起了这个阿筝是谁。原来是二老太爷的亲孙女,他的长子秦彦瑾之女,秦筝。
公仪音顺着脑海中的记忆往秦筝坐的方向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娇艳若桃李的脸庞,穿着一袭白底绣秋海棠湖绸襦裙,澄澈的眼眸微微上扬,是一对好看的桃花眼,顾盼间容光生晕,眼神间有种世家女郎独有的高贵气质。便是这么多人忽的看向她,她面上的笑容依旧从容而淡雅,并未有半分不自然的感觉。
这么一瞧,公仪音便断定,这位秦筝,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只是不知二老太爷的这提议,是兴之所至随口提起,还是蓄谋已久呢?
公仪音心中想着,刚要转回目光,却见秦筝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一般,微微勾了唇角朝这边望来,眼中眸光点点,见是公仪音,还浅笑着朝其点了点头。
她的周围也坐了其他的秦家女郎,锦衣华服,环翠叮当,但一眼望去,第一个见到的总是秦筝。仿佛她身上有那样的魔力,能不动声色地吸引着人的注意力。
见秦筝主动示好,公仪音虽不知其是何心思,但也浅笑着微微一颔首,算是回了她的招呼。
二老太爷说完那话,便眯着眼眸紧紧盯着秦默,等待着他的回答。
秦默勾唇浅浅一笑,望着如花朵一般被人群簇拥着的秦筝,“原来阿筝已经这么大了。”
被点到名的秦筝羞涩一笑,面上浮起片片红霞。这时的她,倒有了几分普通女郎该有的样子。
秦默又看回二老太爷,“阿筝之事,我同二祖父稍后详谈如何?毕竟,此事也非我一人之言便能成的。”
见秦默没有立即应下来,二老太爷心中微有不快,但他说的话滴水不漏,又让他没有理由反驳,只得脸色沉沉地应了下来。
原本此事到这里也就该告一段落了,偏就有人对秦默这语焉不详的回答也不甚满意,二老太爷那边刚消停了,又有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
“阿默,你也知道的,天水郡不比建邺,没有那么多士族好儿郎可以挑选。我们阿筝的婚事,可就只能拜托你了。”
公仪音微微蹙了眉头,这又是谁?说话如此直接而不留脸面?她说天水郡没有好儿郎,那让其他适婚的女郎怎么办?难不成都一股脑地往建邺涌去找如意夫君?
她倒要看看,是何人说话不经大脑!
转眼瞧去,却见说话之人是坐在秦筝身旁的一位妇人,模样与秦筝有几分相似,只眼角微微吊起,显出几分盛气凌人来,并不如秦筝那般娇艳可人。
公仪音一眼望去,便想起了她正是秦筝之母,秦彦瑾的大房夫人,母家似乎姓孔的。
果然她这话说的不讨喜,公仪音粗粗一扫,便看到厅内许多女郎妇人都黑了脸。
秦默朝她淡淡一笑,道,“婶母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古往今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约媒妁之命,阿筝的婚事自有二祖父做主,有叔父和您做主,想来怎么着也轮不到阿默来管的。”
见秦默只跟她打太极,却并不应承,孔夫人心有不悦,睨他身旁的公仪音一眼道,“那俗语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这阿筝的婚事,你和殿下自然也做得了主。单看你们想不想了。”
这话一出,厅内众人都面面相觑,一脸讶然的神情。
公仪音也颇有些忍俊不禁,心里头思量着,这孔夫人是什么身份?怎的连这种话都会说错?要知道,长兄为父长嫂为母这话,多是指父母不在身旁,或者大多数情况下,是指父母双亡的情况。如今这孔夫人大喇喇说出这话,不是在咒她自己吗?
偏生看她那模样,似乎还不自知。
却说孔夫人见众人纷纷变了脸色,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头也有些纳闷,刚要说些什么缓解一下着略显尴尬的气氛,身旁的秦筝却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
孔夫人转头一瞧,见秦筝满脸涨红地看向她道,“母亲,您别说了。”
事已至此,孔夫人怕是也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也不敢再多说,悻悻地坐了袭来。
上首的三老太爷捋着胡须,一脸看好戏的神情。二老太爷则面露怒色,狠狠地瞪一眼坐下来的孔夫人,嘴里念叨了一句,“无知妇人!”
好歹也要给孔夫人留几分面子,所以二老太爷的声音并不大,只近乎自言自语的低喃。但公仪音就坐在二老太爷下首,又一直盯着他的面上神情,示意没有错过二老太爷这句怒气沉沉的话。
不由心中有几分讶异。
方才二老太爷特意提了秦筝出来,想让秦默带她入京,分明是看好她才是。为何对她的母亲,却又是这种态度?
公仪音顿时觉得,这秦家祖宅里头的弯弯绕绕,比她想象得还要复杂。
众人又客客气气寒暄了几句,面子上的功夫都做到了,自然也就无心在此多待了。
二老太爷见大家都有些坐不住的模样了,也不多留,只看向秦默道,“阿默,回头我让人看看开祠堂的吉日,若定了日子便告诉你。这几日你在府里头,也多同你那些兄弟姊妹们走动走动,或者让他们带你和殿下出府逛逛也成。”
说着,看向席下一名十七八岁的儿郎道,“阿弈啊,招待阿默和殿下的任务祖父就交给你了,你好生陪着你阿兄阿嫂才是。”
“阿弈明白,祖父请放心。”那男子应了,朝秦默和公仪音笑了笑,面容俊朗,神情明澈,眼中也是一片坦荡,倒不似那等藏奸之人。
公仪音看人素来很准,看这年轻男子的面相并不讨厌,是以也淡淡地回了一笑,脑海里适时地想起了他的名字。秦奕,秦筝的兄长,秦彦瑾和孔夫人的长子,二老太爷的嫡亲孙子。
这么看来,二老太爷的确很重视长子一家啊,当然了,孔夫人除外。
只不知二老太爷既然不喜这孔夫人,当初为何又同意了秦彦瑾娶孔夫人进门?
这边公仪音暗自纳闷着,上首二老太爷又嘱咐了几句,见无人再有话要说了,便宣布大家散了去。
公仪音和秦默待人群散了些,也一起往门口走去。
“阿兄阿嫂请留步。”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呼声。
公仪音和秦默顿住脚步,朝后一看,却见是秦奕朝他们匆匆而来。
“阿弈。”秦默淡笑着打了招呼。
“阿弈见过阿兄阿嫂。”秦奕朝两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面上是如沐春风的笑意,“阿兄阿嫂下午可有空?”
“没什么事,怎么了?”秦默答。
秦奕看公仪音一眼,“阿嫂是第一次来天水郡吧,既然祖父把招待阿兄阿嫂的任务交给了我,自然要好好完成才是。若是阿兄阿嫂下午有空的话,不如我带你们出去逛逛,如何?”他面上的笑意纯粹,眼底也是一片诚挚,倒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秦默看看公仪音,“阿音想出去么?”
公仪音笑着点点头,“好啊,正好看看这江南水乡的美景才是。”
秦奕抿嘴一笑,“阿兄阿嫂感情可真好。”
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笑,脸上飞过一抹流霞,灿若春晓之花,让秦奕不由自主看呆了一瞬。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掩下自己的失态,忙道,“那,我便午饭后来找阿兄阿嫂如何?”
“未时三刻吧。你嫂嫂昨晚没太睡好,中午可能要小憩片刻。”秦默淡淡道。
秦奕笑着点点头,“好的,那阿兄阿嫂下午见了。”说罢,行礼后告辞离去。
看着秦奕翩然而去的身影,公仪音浅笑着道,“这个秦奕,似乎不像是藏奸之人。”
秦默点点头,“我同他虽没接触过太多,但数次看来,的确是个心胸坦荡之人,倒也难得了。”他收回看向秦奕的目光,朝公仪音笑笑道,“走吧,先回清淮院。”
公仪音应一声,同秦默一道往清淮院而去。
“阿默,那个孔夫人是什么身份?”公仪音想起方才的疑惑,好奇道。
“她啊……”提起孔夫人,秦默眸光看向远方,似乎在回忆着些什么,“我回祖宅的次数并不多,所以很多事情也只是略知一二。这个孔夫人,听说一开始叔父要娶她时,二祖父并不同意。可叔父似乎十分喜欢她,哪里肯放弃,便偷偷在外面置了套房子将孔夫人安顿了下来,想着生米煮成熟饭时二祖父自然就同意了。”
“后来,这孔夫人果然怀上了,叔父便告诉了二祖父,听说当时把二祖父气得半死。可气归气,二祖父也不想秦家的血脉流落在外。更何况,当时五兄的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若再来一次这样的事,难免有损秦家的声誉。所以二祖父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妥协,但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若是孔夫人生下的是男孩儿,说明是天意,二祖父便同意她进门。若生下的是女孩儿,孩子秦家照养,只孔夫人便只能做妾了。且二祖父立马给叔父另说一门亲事来,叔父不能拒绝。”
“当时叔父没了旁的法子,只得同意。好在孔夫人自己争气,竟当真生下个男孩儿来,毕竟是自己的长孙,二祖父自然喜得不得了,也没再多加为难叔父,按照先前约定好的将孔夫人迎进了门。”秦默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娓娓道来。
“那这孔夫人家中是什么情况?”公仪音好奇道,若是正常人家的女郎,父母哪里肯让自己的孩子给人做外室的?
“听说这孔夫人母亲早逝,只得一个父亲,略读了些书,在村里做教书先生。因着姓孔,总说祖上是孔圣人,颇有些怀才不遇之感。偏生又嗜酒,教书那些微薄的月俸哪里够他喝的?孔夫人搭上叔父之后,时不时也给她父亲补贴些银子,一来二去她父亲得了好处,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听完秦默的解释,公仪音这才恍然。难怪听那孔夫人说话间并无多少教养的模样,想来母亲早逝,父亲又是这样的人,如何顾得上教养她?能得秦彦瑾喜欢,多半也是凭着自己那张貌美的脸吧。
只是不知日后容颜衰老,是否还能长久地得到秦彦瑾的喜爱呢?若没了夫君的宠爱,她自身又是那样的性子,如何能在这样的大家族中生活下去?
公仪音心中唏嘘了一番,便抛开了不提。
只要不惹上自己,孔夫人最后会如何,就不在自己考虑的范围了。
晚上才是家族聚餐,因而午饭依旧是传了饭在清淮院中吃的。
用过午饭,公仪音果然觉得有些困了,便上榻躺了下来,让秦默看好时辰叫她起来。
秦默应了,让她好好歇着。
昨晚被那么一闹,有些没睡好,现在果然一沾上枕头便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见到秦默坐在榻旁唤她。
公仪音揉了揉眼眶,睁开眼朝他看去。
“什么时辰了?”
“未时了。”秦默柔声道,用手背沁了沁她睡得有几分通红的脸颊,眼中的宠溺和柔情似要溢了出来。
“还要梳妆打扮呢。”公仪一听,忙起身坐了起来,嘟了嘴看向秦默道,“阿默,你怎的不早点叫我?”
“看你睡得太香,没忍心。”秦默笑得缱绻。对上公仪音的时候,他仿佛永远都是笑着的。
公仪音见他这笑语盈盈的模样,当下便软了,朝秦默也笑笑,弯了眉眼起身下榻。
秦默却亲自将她的绣鞋拿来,捧起公仪音的小脚替他穿上,动作轻柔无比,仿佛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
公仪音忍不住还是红了脸。
秦默对着她,怎么这么宠溺呢?宠溺得都毫无下限了。
她晕晕乎乎地在秦默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又在梳妆小几前坐下,从雕花铜镜中看到秦默拿起了几上的牛角梳子,不由扭头奇道,“阿默,你要给我挽发?”
秦默勾唇一笑,俯身在她耳边低低道,“是啊。”声线温润惑人。
公仪音的脸更红了,转过头低低嘟囔了一句,“那……那好吧……”
从镜子里瞥见公仪音绯红的脸颊,秦默唇畔笑意愈发深了,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有藏不住的星光闪烁。
秦默如今的手法是越来与熟练了,手指上下翻飞,很快便替公仪音挽好了一个垂柳髻,又在她的妆奁盒子里挑了挑,忽然目光在一处定住,清和的眉眼间浮上一丝异样。
见秦默的动作突然定住,公仪音好奇地顺着他手指顿住的地方望去,却见他纤长如玉的手指将妆奁盒子上头的几支簪子轻轻拿开,露出躺在盒子最底部的一支乌木簪来。
簪子十分普通,虽打磨得光滑,上头并未雕刻任何花纹,只有隐隐的木质纹路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木头是好木头,可这簪子,也是支普通的簪子。
可不知为何,公仪音的脸却“刷”的一下全红了,忙伸出手去抢那根乌木簪子。
------题外话------
2016的最后一天啦,姑娘们想好怎么跨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