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我想要白泽公子的夜照白。”少女如是说道。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纷纷哗然。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清清秀秀,妩媚婀娜的凌氏阿熙,居然人不可貌相,虽然漂亮却并不聪明。
甚至于如此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狮子大开口地讨要姬钰公子的夜照白,此举简直疯狂的令他们觉着不可理喻。
旁侧的姬大表情一呆,虽然知道姬钰对于这个女子感情不同,但是眼下公子并没有对她说出苏无忌的身份,二人不过是寻寻常常的师生关系罢了。就凭这种关系,莫说要夜照白,就是要一幅字画也不妥。
而且夜照白也是公子最喜欢的坐骑,那可是纯正的宝马血统,没有一点点掺杂,那黄金血脉能保持到现在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公子能够把两匹夜照白养大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这是公子父亲留下来的遗物。
说不定这天下也只有这最后两匹夜照白,从此会彻底的绝种,目前来看还没有寻到其他的夜照白,夜照白珍稀的程度不逊于麒麟,那可是绝世罕见的宝马。
倘若说公子把夜照白送给她,不如说把天上的月亮送给她。
旁侧的人也是窃窃私语,“这个凌氏阿熙,真是疯了。”
“不错,她何德何能?居然问姬钰公子要夜照白,那就是当今圣上也要不来的东西。”
“夜照白啊夜照白,那可是凤毛麟角啊!”
此刻,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凌熙依然表现地十分淡定,她看着姬钰道:“怎么?难道不可能么?”
姬钰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了眼帘,目光里含了一丝别样的意味,唇边带着迷人浅笑,缓缓地道:“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凌熙小姐莫非真的想要夜照白?”
“当然,我没有任何玩笑的意思。”凌熙对着他浅笑,“你觉着我是在开玩笑不成?”
“凌熙小姐,这匹马我很喜欢,就像我的亲人,而我从来不会把自己的亲人送人。”姬钰清雅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所以,很是抱歉,不可能把这匹马送给任何人。”
凌熙却不以为然,瞥了姬钰一眼,心中暗道这个世道还真是怎样的男人都有,指尖绕了绕发丝道:“好一个亲人的感觉,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所谓的姬钰公子,乃是浊世佳公子,风度翩翩,却是喜欢说谎,难道说表里不一的男人也是君子?”
姬钰闻声头微微一偏,清和地道:“你是说……我在说谎?”
凌熙颔首,“当然是在说谎,我觉着一匹马永远也只是一匹马,从品种来看,完全不会成为人类的亲人,除非白泽公子觉着自己是异类,或者觉着夜照白已经不是一匹马,但是姬钰公子依然是白泽公子,依然还是用夜照白来驾车。”
姬钰浅笑,“所以……”
“所以说公子是说谎……就像一些人觉着猫儿狗儿是他们的亲人,他们从来都会亲自下厨好吃好喝地供着它们,夜里也会与它们同吃同睡,而非去屠宰品尝它们的肉,也不会劳烦它们去做活儿,而白泽公子根本就是在背道而驰,也根本做不到视若同类这一步,所以说白泽公子是在说谎。”
姬大立刻抽了一口冷气,第一次有女人说公子是在说谎,而且还揭发的淋漓尽致,一点体面也没有留下。
方才看到她对待袁岚丝毫没有情面,眼下对待公子也是如此,看样子对姬钰公子她也是没有好感不成?
这时候众人鸦雀无声了,再次面面相觑,大约也和姬大是同样的想法。凌氏阿熙居然说到了他们的心里。
不过姬钰依然是面容淡淡,丝毫不以为忤的模样。
凌熙挑了挑眉,觉着此人修养极高的同时,也觉着他的脸皮极厚。
凝视了片刻后,凌熙举止优雅,气质如兰,偏着臻首笑道:“白泽公子我说的不知道对不对?”
“嗯,你似乎很了解我。”
“不是了解,而是分析,既然公子不送给我,也可以借给我!如何?”
姬钰凝视着她,言语淡淡道:“凌小姐居然喜欢我的马,那自然是姬某的荣幸,但是外面不知有多少人觊觎夜照白,就是姬家也有无数的人想要借用此马,凌熙小姐觉着凭什么我会借你?倘若每个熟悉姬某的人都有这样的心思,个个都提出这种不合情理的要求,不是把姬某这当成了慈善堂?还是凌小姐觉着自己与众不同?”
姬大也咳了咳,“不错,这夜照白只有姬钰公子未来的妻子,才有资格借用。”
凌熙妩媚一笑,“原来如此,我本以为白泽公子是一位对朋友非常慷慨的人,当年家父既然相信了公子,把我托付给了公子,那么我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与其他人不一样?今日试了试,方才知道姬钰公子的所谓的关照之意,也不过如此。”
姬钰微微侧过眸子,抬起眼来微微一笑,转了转手边的茶盏道:“你的确与其他人不一样,因为你的脸皮要比旁人格外厚一些。”
凌熙也浅浅一笑,“人的脸皮若是不厚,是很难活得长久的,但与官场一些人比起来,我的脸皮算是很薄的了。”
“不管怎样,我不会对你置之不理,放心便是。”姬钰说道。
“我等的就是公子这句话。”凌熙也一直在试探着。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有什么话不妨在这里直言。”且不说这个女子心中是什么想法,但是她至少在面上做得滴水不漏,姬钰眸子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含着幽深的笑意。
凌熙只是嘴角却划过一丝冷笑,叹道:“既然白泽公子如此说了,我就不妨这么回答,得罪人的话都是实话,我一个小女子如果没有人撑腰的话,真是连一句实话也不敢说的,此地袁府的仓库的确是我不喜欢的,而且袁公这里的东西我还没有看得上眼的,我喜欢的东西都必须是世上极罕见之物,譬如白泽公子的夜照白。”
司徒雅摸了摸鼻子轻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这姑娘也是懒得理会袁家,方才会有询问白泽公子,索要夜照白的举动,以此说明一般的东西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也说明袁家的人不要打她的主意。
袁岚闻言微怒:“怎么,凌熙小姐看不起我国公府么,我袁家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送出去的东西也是世间罕见的,唯独你居然瞧不上,莫非以为自己真的是千金之躯不成?”
弯了弯嘴唇,本来凌熙就对袁家没有丝毫兴趣,听了这话便不再客气:“袁岚公子此言差矣,没有夜照白这样的宝马,其他珍贵的东西当然也可,只可惜袁府内的东西似乎根本没有什么意思?不但是物件如此,就是人也是如此。”凌熙眨了眨眼睛,又勾起了迷人红润的唇,“袁公子,就是阁下,我也是瞧不上眼的。”
众人瞠目结舌,这个凌氏阿熙还真是个性格特别的。
袁岚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难开,这个女孩子还真是愈发猖狂。
众人此时也终于明白过来,凌熙提出要夜照白,甚至于与姬钰公子说了那些话语,只是一种策略,为的就是表示出对袁府的不屑,也彰显她的背后有白泽公子,一切只为了达到如今这样的结果。
姬钰不禁低低地笑了起来,宛若清风拂过了玉兰,犹如名贵无暇的明珠美玉,带着淡雅高贵之意。
袁岚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道:“白泽公子,这就是您的学生?一个女人如此不懂得礼数,如何能成为贵族女子?实在令人感觉到寒心不已。”
姬钰淡淡看了袁岚一眼,“我的学生,她在品德方面或许有问题,不过在这里却没有逾越,对于袁府的东西,她不喜欢便罢了,不得不说如今凌氏阿熙也是洛阳城非常富裕的女人,拥有一笔不菲的资产,日后必然也会成为富甲一方的大人物,而她见多识广,当然眼界不一样。”
袁岚的表情变了又变,这个自己当初看不上的女人,如今果然身价大不相同了!
她甚至拥有一个书院,而且拥有龙骨水车这种技术,从某种角度来说她炙手可热的程度已经可以媲美卫师师。
白玉京打量凌熙一眼,竟是生出一股佩服之心。
当初她说瞧不上袁岚,他以为这个少女说的是气话,没想到她是真正瞧不起袁岚,这样的女孩子真是了不起。
他的视线一直看过去,目光定在凌熙迷人的眸子上,渐渐的,淡淡眸光形成一簇黑色的涡旋儿,蓦然,他的心跳也快了起来。
半响,白玉京方才止住目光,低头看向足尖,眸光凝滞,久久不动。
这个女人,让他觉着更有意思,甚至有了浓浓的兴趣。
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做,才能拉近与她的关系?
袁公看着凌熙,又看看姬钰,接着看向了袁岚,接着爽朗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看来这凌家的姑娘果然是心高气傲!颇有些乃父之风,不论如何,我袁家一直是把凌小姐当作是自家的后辈,只要觉着喜欢,袁府的东西可以随意问我讨要,身为长辈同意给你一些见面礼,千万莫要嫌弃我的东西寒碜。”
凌熙心中轻嗤一声,真是老奸巨猾的男人。
袁岚却道:“等一等,这次既然凌少成为官员,那么必然写一份儿关于任职的内容。还有凌氏阿熙如今得到了清凉书院,是不是应该有些关于书院的章程。”
他目光冷冷看着凌熙,觉着这个女人真是运气太好,她究竟有什么本事可以做到今天这一步?
袁公猜测凌熙也许是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
接着发现凌熙丝毫没有迟疑的态度,甚至递过来一本册子,袁公起初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瞥,拿过去随意地一看,发现这书院章程果然是了得,修纂的制度规程总计有八十余条的细则,厚厚的一摞足足有一百多页,如同一整卷书册似的,而且章程中,居然包涵了从外部建筑到周围添加的兵力,还有内部的衣食住行,周围千亩田地的种植情况,还有从收入学生的考核制度,甚至到作息规则与安全方面的保障,方方面面的细节都有详细注解。
袁公只是随手翻了一翻,就被镇住了,而且光是这些字数与页数就已经吓了他一跳。
这个时代本来是用竹简的时代,竹简很重,所以能精简就精简,但后来有了纸张,贵族人家才开始多写字数,然而还是能少写就少写,倘若要超过一万字,岂不是令人惊骇。
这种字数绝对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写出来的,从钱财方面考虑就觉着非常了得,何况能有这么缜密的想法。
他万万没想到凌氏阿熙从得到清凉书院后就开始写了,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是三万字之多,而且那凌少在侧面的扉页还说这些只是基本条例。
袁岚也不可置信地上前,发现这份章程似乎有些繁琐,不过绝对是必不可少的条例,条条款款都极有道理,就是从鸡蛋里面挑骨头也无一可删改的地方。
能把这些方面都全部考虑到,袁公觉得面前的凌小姐简直不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女,大约只有像自己这样的年纪才可以做到,那些条款只有精通各种律法的人才能做的如此毫无漏洞与破绽。
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姬钰,觉着大约是姬钰帮助她列出来的。
袁公连忙恭维道:“不愧是白泽公子要照拂的女弟子,方方面面都如此出色。”
姬钰浅笑,“只可惜字有些难看了,差强人意。”
袁公也是哈哈一笑。
凌熙垂下眸子不语,这个男人真是喜欢排遣自己。如今的字比起先前还真是好了太多,不过就算是丢人也是丢姬钰的人,谁让她是他的女弟子呢?
袁公笑着说道:“白泽公子可是大雍朝的第一奇人,自幼就颇有声望,凌小姐能够跟着姬钰公子学习,那么只要跟着一日,必然会胜过其他女学生一个月所学的内容,还真是有大福气的。”
“袁公此言差矣,这个姑娘一直有些执拗,性子还有些张扬,甚至不服管教,且不知道一步一步的走,好高骛远,很是让在下操心,不过却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姬钰唇边叹息一声,又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仿佛有些苦恼。
凌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此人还真是喜欢自说自话。
此时此刻,姬钰面前摆放着一只茶盏,他放在唇边微微一碰,忽然侧过眸子,意态悠闲地淡淡道:“凌熙小姐,话说回来,这匹夜照白其实我不是不能够借给你,而是没有人能降服夜照白,也没有人能够驾驭此马,甚至无外人能够接近于夜照白五步之内,你觉着自己若是有这个本事,我就借给你一用。”
他此言一出,四下顿时响起了一阵抽气之声。
凌熙起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虽然不明白姬钰这番话有什么意思,不过从周围人的态度与表现看来,能让这些人有如此大的反应,想必是一件很特别的事情,只是把一匹马借给她而已,又不是送给她,有什么可反应强烈?
姬钰抬起了漆黑的眼睛,瞳孔宛若无底的深渊,“这是我马厩的钥匙,你可以拿去。”他拿出了一把金黄色的钥匙,放在面前晃了晃,唇边带着清浅的微笑,迷人的弧度透出些许的诱人之意。
凌熙立刻笑了笑,在她微笑之时,便有着勾魂夺魄的风情,乌黑修长的睫毛更显浓密,面容妩媚,显得风情更甚。
姬钰,这是你自己交给我的!
送上门的好处,她不会不要。
凌熙轻轻放下双臂,妩媚地笑着走过去。
袁岚瞧着她向前走去,立刻对着旁侧的侍童使了一个眼色,那侍童立刻偷偷漾出一些红色的葡萄酒在地上,那是凌熙的必经之处,此地的大理石地一旦沾染的水渍,根本就滑的无法站立。
凌熙徐步向前,刚刚走了几步,却忽然走到了一处很滑的地方。袁岚的目光立刻充满了冷意,勾起了嘴唇,等着这个少女出糗。
猝不及防,凌熙果然失去了平衡,脚下打滑,身子滑出,失重向姬钰的方向冲去。
“啊——”四周众人瞠目结舌,再次发出抽气的声音。
姬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直到少女冲入面前时,他立刻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身子,许是少女的速度太快,狠狠撞在姬钰的怀中,两人居然抱在了一处,姬钰的身子向后一倒,“砰”的一声响,二人一同靠在了柱子上。
凌熙缓缓地抬起了眸子,眼睛微微亮起来一些,感觉到身前男子怀抱里的温暖,还有淡淡好闻的气息,软绵绵,轻飘飘,这感觉似乎有些熟悉,她一时有些仲怔。
半晌,男子温和地道:“你没事吧?”
凌熙的嘴唇淡淡翘起来一下,然而并不像是在笑,眸子里面也没用任何激动尴尬复杂的情绪,也仅仅只是做了这么一个带笑的表情,“嗯,我无事。”
“凌熙小姐,但你压到我了,你可以从在下的身上起来吗?”
凌熙抬起头,面不改色地看向姬钰,淡淡道:“白泽公子莫要对我兴师问罪,我可没有投怀送抱啊,这可真是一个意外!”
“我知道是意外,不过你若不起来,我怎么起来?”姬钰瞧着她,笑意吟吟,半晌也没有起来的意思,他昨夜已经昏昏沉沉,这时候,不过是强打精神而已,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冲入到他的怀中,再一次雪上加霜,他觉着自己身体里好像一下子抽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失去了精神。
凌熙缓缓直起身子,凝视他片刻道:“真是无用,阁下只是被女人轻轻给撞了撞,居然显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果然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周围众人更是呆若木鸡,一个个不可思议地看着凌熙,白玉京舒展开的眉毛又深深的拧了起来,袁公的目光竟然显出意味深长之色,这个女人居然会这么说姬钰公子,而姬钰公子居然没有丝毫的恼意……这二人……
姬钰缓缓起身,宽大的衣摆被清风吹起,跪坐姿态令他的衣摆重新舒展开来,一眼望去宽大的袖子恍若雪白展翅的蝴蝶。
他不紧不慢地拿起了金黄色的钥匙,接着款款道:“凌小姐,这把钥匙拿好了,在下也只有这多余的一把。”
“多谢,凌熙拜谢姬钰先生的赏赐之恩,从今往后,我绝不敢有丝毫的随意,我会好好保存起来的,也会善待公子的马匹。”凌熙很有诚意地上前行了一礼,却实在受不了庭院内百人的目光,她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那些人至于用这么诡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此情此景,的确是有些诡异,本来一个热热闹闹的院子,如今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也可以听到,那倒洒了一些红酒的侍童也不禁目瞪口呆。
这个结果真是他没有想到的,众人都清楚姬钰公子是有洁癖的,与女人从来不会靠近,倘若是往日有女人这么摔落过来,他必然是毫不怜香惜玉地避开,冷冷看着女人摔倒在他脚下,因为这种事情并不是一次了,久而久之也没有女人会在姬钰公子身侧玩出晕倒的把戏,这在洛阳城贵族圈子里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然而这个凌熙却……
看起来姬钰对待凌熙绝对是不一样的。
若不是亲眼看到了这一幕,打死众人,众人也完全不会相信这个诡异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