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被被·松阳有点点尴尬。
银时凌晨爬起来的时候,坐在被子里盯着自己的裤裆盯了十分钟。然后他爬起来,去隔壁屋偷了人家的男式和服换上,满脸冷汗地对着自己的被窝土下座。最后他抱起小被被·松阳,把他放到了店外的垃圾堆里。
……给我拿去洗啊你这家伙……!
被遗弃的小被被·松阳很郁闷。他开始回忆自杀的时候究竟出了什么错,才导致他没法回到自己身体里去。果然黑洞是不行的吗?是必须要有身体伤害的球才能把他直接送到对的躯壳里去吗?
真田同学——!真田同学请再助我一臂之力——!
即使喊破喉咙也无法脱离现在的困境。小被被·松阳无奈地看着流浪猫在自己身上踩来踩去,猫崽的小爪子抓得被角都开线了。等到天终于完全亮起来的时候,银发的少年带着满脸哗哗的冷汗,把他抱了回去。
“所以我说你把被子丢在别人家里是要怎样?老太婆的被子就是一次性的吗?”
登势婆婆把酒馆的门帘支起来,看起来非常不满。
“我觉得……我觉得被我这样的废材天然卷用过的被子,你应该不会再想用了,才……”
两个人默默对视半晌,相对作呕。
“……喜、喜欢的话,你拿去收藏吧。”
“……阿银才不想收藏老太婆的被子咧,就算阿银是变态也不能变成变态界的最底层渣滓好么。”
银时小声吐槽的腔调非常欠揍,登势婆婆却愣了一下。
“喂,死天然卷。昨晚在朝音那看上哪个妹子了?”
“哈????”
银时问登势婆婆借了肥皂和盆,总算是把小被被·松阳洗干净了,晾晒在院子里。相比起昨天冷淡又烦躁的银时,今天的银时表情似乎丰富了很多。他嘴角一直压着一丝古怪的笑意,然而眼神却又确实是怅然若失的,整个人看上去都纠结万分。
“对、对不起,因为确、确实有爽到……”
偶尔会突然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露出像是回味的笑容。
“……但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会突然猛虎落地式下跪,不知道对着什么东西咚咚咚磕头。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啊,真是的。
把小被被·松阳晾晒收回后,银时把他叠在卧室的角落里,就再也没盖过。偶尔会靠在他身上看漫画和吃糖,吧唧吧唧的,落得到处都是糖渣。
我也想吃。
尽管如此,小被被·松阳也只有干看着的份。
大概是朝音给他介绍了客户,万事屋的日子似乎稍微好过了那么一点点。银时还抱回了一个超旧的小电视,每天“结野小姐结野小姐”地叫个不停。小被被·松阳也跟他一起看电视,原来是一个天气预报的实习生小姐姐,虽然经常会紧张口吃,但是那副努力朝气的样子,确实十分动人。
“我回来了。”
明明只是一个人住,但是每次回来都会这样说。
“老板,你这里确实没有灵。话说你自己就是见鬼体质吧,有灵的话你自己就能看见的啊。”
银时听说自己的一个委托人学过阴阳术,突如其来地提出要他看看自己房子里有没有幽灵。热心的委托人什么符咒都贴上了,又作了阵法,依然一无所获。
“真的没有?你阴阳术也学得太烂了吧。”
“……对自己的客户讲话客气点可以吗?”
有时银时明明都已经睡下了,却会突然一声不吭地爬起来,在万事屋里到处乱走。“在——这里!”猛地打开衣柜门,“在这里!”又打开厕所门,兴致勃勃的,就像在找一个捉迷藏的人。
小被被·松阳叹不了气,只能瞎担心。银时这孩子,也该出去多交点朋友了吧,这样下去会不会闷疯掉?
松阳变成小被被的时候是秋天尾巴,现在看看卧室的窗外,似乎已经在飘小雪了。银时脑袋上顶着落了雪的红色围巾,哆哆嗦嗦地跑回万事屋。
“我回来了——冷冷冷冷。”
银时手里拿了一大堆东西,径直跑进厨房里去鼓捣了。等他端出来,小被被·松阳才看清楚,原来他是要吃火锅。
“是有结野小姐的红白歌会啊!可恶,为什么票数还不够啊??”
唏哩呼噜地往嘴里塞面条,银时暗红的眼瞳紧紧盯着屏幕上的大众投票栏,神色紧张。
万事屋的拉门突然被轰地踹倒,银时被吓得从鼻子里喷出了香菇。
“死天然卷成年了吧?”登势婆婆手里抱着一箱酒,表情冷冷地咬着烟卷,“应该成年了吧?就算未成年也得给我把这箱过期酒处理掉,没地方丢了。”
“……别把阿银的胃当马桶可以吗?!”
后面跟进来的是朝音和夜店里的莺莺燕燕们。“要不是登势拜托我的话,我还懒得走这么远来陪你跨年呢。这住的什么破房子。”
小被被·松阳看见银时在那踩着酒箱,跟夜店小姐姐们拼酒拼得眼角发红的样子,想起他现在应该还未满20岁,明明就是未成年。然而想管也管不了,他只能默默看着银时在喝彩声里一瓶接一瓶往嘴里灌,然后拎着空瓶子哈哈大笑着,笑得眼泪直往外流。
大家陪着银时疯到了后半夜,结野小姐也拿到了大众投票的第一位。临走前,登势婆婆看了看醉倒在沙发上的银发少年,把叠在角落的小被被·松阳抓了起来,随手往他身上一丢,就扶着醉醺醺的游女走了。
银时醉得连脖子都红透了,嘴里乌拉乌拉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小被被·松阳仔细去听,听见他在说“今天我开心”。
开心吗,银时?
只要活着,就会有好事发生的呀。
心中悬而不决的巨石终于落下了。松阳没法伸手去摸他的头发,却见银时翻了个身,把他整个抱进了手臂里。
眼泪源源不断地渗进被子里去。
“阿银……真的……真的很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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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预约了今天的心理咨询。”
“啊,请坐。你的朋友已经跟我说过了。要用茶吗?”
“谢谢。”
“以前有没有进行过心理咨询呢?”
“……没有。”
“那样的话,首先向你介绍一下心理咨询的基本原则,以便你了解我们的工作。”
“好的。”
“心理咨询非常注重保密原则,在这个房间里你说过的所有话,不经过你同意,我是绝对不会告诉第三方的。每次谈话60分钟,希望你能坚持准时过来,好吗?”
“好的。”
“你看上去情绪很低落。发生了什么吗?”
“……”
“……”
“是关于网球的事情。”
“是吗,是感觉状态不佳吗?”
“不。正相反,在网球方面,我突破了自己。但是在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
“慢慢地、一点点地告诉我可以吗?”
“好的。首先是……我打球的时候,不小心杀了人。”
“——————”
“没关系吗?你把水喷了一地。”
“——没事,我来擦干净。”
“……”
“……”
“……具体情况是怎样的呢?”
“说是杀了,其实从实际意义上来说,也不能算是……倒不如说,我的网球,不小心把他送到异空间去了也说不定。”
“——————”
“在那场比赛之后,很多人都在找他……我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人是冰帝的教师。失踪这么久,教师的职位应该也保不住了。但是一直找不到人或者……尸体,真正意义上的人间蒸发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网球,可以把人打得人间蒸发呢?”
“炫目的网球。”
“……”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使用那个发球。那个发球就像禁忌一样,牢牢地锁在我的右手里。”
“……”
“但是那个人不应该遭受这些。我……晚上睡不着。那个人的消失给我带来了巨大的阴影……每天晚上闭眼的时候,总会想起他站在黑洞边上的样子,就像是,就像是如释重负似的。”
“……黑、黑洞?”
“我有时会想,那个人难道是心甘情愿的吗?难道是计算好了一切,才站在我的球场对面吗?但是即便有疑问,也再也没人能给我解答。他的学生展开过大规模搜寻,依然一无所获。事发至今,所有人都只能默默等待了。”
黑发的男生把脸深深地埋进手掌里。
“……那个禁忌的发球,能给我看一次吗?”
“可以。”
取下随身携带的网球袋,真田弦一郎在医院楼下的院子里,找到了一处没有人的空地。他摆了一下手,示意医生离他远点。医生立刻跑了,在二楼窗边暗中观察。
“[虚无极]。”
念出了那个让他沉痛无比的发球名字,看不见的引拍,以及球场中心密度极大的质量点。黑洞理论上是不可见的,只能根据周围碎雪被吸入的方向来判断它的位置。
但是这次,落球点周围的积雪却是向外喷发的状态。真田弦一郎愣了一下,失落地喃喃道:“白洞?”
“……没关系,能打出白洞的网球也非常了不起了,不需要失落。”
躲在二楼的医生安慰他。
真田弦一郎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低头从网球袋里掏出了第二颗球。当他抬起头时,球网对面立着熟悉的人影。
“……………………ky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