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淮失神的目光落在秦抒身上,她听着秦抒跟那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子低声说:“麻烦你了。我欠你一次人情。”而后者似乎听不得她这么客气,摇摇头,“就算我不帮你,你也进不去局子,你自己知道。”
秦抒笑了一下,目送方以均离开的背影。周围的侍应生,黑衣黑裤认不出什么人的几个挺拔男子对他都是毕恭毕敬。
“他是……”阿淮怔怔地问,她的坐姿已经很久没有变化过了,看起来早已僵硬。
“你不用管他是谁,至少现在你我都安全了。”紧绷感骤然消失,秦抒浑身发软,这可是她头一回“行凶”,打的还是对方的要害。学法律这么多年,她好歹也知道万一被追究,她应当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这时代就是很让人愤慨,那些会毁了一个人后半生的惩罚,在某些人眼里,摆摆手就能将它抹杀,如同喝一杯白开水一样容易,甚至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同时很矛盾的是,更多的人一边愤怒于这样的事实存在,一边却又不得不仰仗这样的权力来保全自己。
“……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阿淮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哽咽,秦抒侧眸看她。
“我叫秦抒。”
“秦抒……我记住了。上次你……”阿淮欲言又止,目光垂下来,嘴边是一丝苦笑。“对不起,我不该提起的。可是你只见了我一面,你今天怎么会……”
“你以为我今天是见义勇为吗?”秦抒撑着手臂站起身,捡起来被她紧急之下随手扔在地上的紫色外套,又走回去给阿淮披上。后者身上的衣服早已经凌乱不堪。
“见义勇为有很多种,但是我偏偏不喜欢这个词。见义勇为总会付出各种各样的代价,而这种勇气的的确确是不堪一击的。”说这话的时候,秦抒脑子里其实是一片空白。
“与其说我今天救了你,不如说是我救了我自己……不是见义勇为,是同病相怜。”
和阿淮建立友情,是秦抒意料之中的事。没有人在面对生命危险的时候会无动于衷,更没有人会在得到一个救命恩人之后继续铁石心肠。阿淮还有更多没讲出来的故事,从她目光里的迷蒙就能看得出来。没有故事没有痛苦的人,眼神是清澈的,比如田荧琪。再怎么样痛恨方以均的薄情寡义,她也没有到要死要活的地步,顶多是哭一场醉一场,现在依旧生龙活虎。可是阿淮……
秦抒在“深度”门口告别阿淮的时候,对她说:
“以后再遇见什么事,可以试着联系我。”
“……秦抒!”
秦抒回头。
阿淮笑了:“谢谢你。”
两道曾经的平行线,在一场偶然的事故中,突然各自倾斜,有了相交的点。
……分割线……
对秦抒和她的同学们来说,眼下最着急的事情就是创新创业的比赛了。两个月过去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秦抒负责的文案策划以及前期调研早都进行得差不多了,其他组员的工作也在一次次的商讨与交换意见后根据分工最大效率地完成。最近的一次开会,各个负责人将手头的工作进行了拼接,查看整体效果,已经将程序按照设计方案制作出来的技术组成员把的运行方式也都作了展示。
“很棒啊……”秦抒看向龚传旻,“我没想到成品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我看已经相当完善了。如果销售前景可观,能让评委看到长期较大收益的话,咱们拿奖甚至直接拿到投资是很有可能的。”
“哈哈哈,谢谢。你可是给我们帮了很大的忙啊,这两个月你几乎就没干别的了。”
秦抒笑笑没接话,想了想又强调:“总之咱们比赛最关键的就是让评委看到钱,挣钱才是最重要的,不管维权做得多么好,法律应用如何准确,没有钱,那些万恶的资本家绝对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众人一副“哇你了解得真多”的表情。秦抒挑挑眉,心想她都点拨到这儿了,多的就不说了。父亲给她讲过那些商界知名人士的道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她自认还比较清楚。
散会之后,龚传旻单独找到秦抒,挠着头不是很好意思开口。秦抒盯了他一会儿,他清咳两声:“呃,是这样的,眼看项目准备工作已经到尾声了,现在咱们面临谁去讲演的问题。我一直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也不是很外向,我总怕现场发挥不好。我们都觉得你比我合适,你看你本科在辩论队待了两年,父亲又是知名的大律师”
秦抒低下头。
“啊,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去做比赛时的讲演人。”
虽然龚传旻才是整个项目的发起人和负责人,可是他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不好拒绝,也不能拒绝。秦抒点点头,答应下来。
初赛定在两周后。秦抒对着稿子反复背记,直到完全脱稿,又把负责财务的同学做好的表格都仔细研究了很久。上场的时候,据龚传旻他们说,特别顺畅流利,显得非常的自信。
校赛顺利通过,市赛迫在眉睫。这一关才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能拿到很好的成绩,就可以直接立项争取投资。这一段时间,秦抒忙得连田荧琪隋雨溪都顾不上见。她看过以前比赛的记录和资料,每年的市赛,都会有市的商界大鳄在评委席观望,他们一出手就是百万千万的投资,这对新创业者来说简直能称得上上帝了。
市作为一线城市,如果在市赛能做出名堂来,估计往高处走,就更容易了。
龚传旻和秦抒一行人,两周的时间吃睡都在学校,每天教室宿舍两点一线。到比赛之前三天,秦抒已经需要打厚厚的粉底来遮住黑眼圈了。
这天秦抒走进卫生间想要洗把脸,隔间里女孩的八卦恰好传进她的耳朵里。
“这都快要比赛了,那商界的头头脑脑到底是谁要来啊,都没个准信呢?”
“怎么的,你还想着来一场浪漫的偶遇钓一个金龟婿啊?不过我可听说,这次要来的人相当的不简单。”
“你这不是废话嘛,哪一年来的人简单了?这些人脖子上戴着条金项链,手上是几十万上百万的名表,要想让他们注意你,可太难了。”
秦抒心里“嗤”地一笑,这些小姑娘,成天想的不是怎么出人头地,而是怎么遇见一个帅气多金父母双亡的男人,来一场金风玉露的甜美相逢。
唉。
比赛前一天,秦抒在学校门口碰见恰巧路过的方以均。后者盛情邀请她一起吃饭,秦抒连连摆手:“别别别,我现在火烧眉毛了,明天上午就比赛了,我哪有时间跟你吃什么饭。现在时间就是金哎方以均,”她说话突然一顿,“你爸不会要去吧。”方家,当然也是大鳄之一。
“我爸……他倒是没说要去……”方以均脸色一变,说话都吞吞吐吐的。
秦抒却没注意到,只满心打着小算盘,她特别热情地问:“对了我可得采访采访你,你爸那样的资本家在看待创业者的时候心里都怎么想的啊?会问什么问题?”
方以均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有啥不能说的吗?不能说算了,我回去接着做功课。”秦抒有一点小生气,但也没放在心上。
“哎秦抒,等等!我,我想了想还是得提醒你……”
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秦抒也收了脸上的生动表情,“什么?”
“我,我听我爸说,那个……沈,沈氏的人,可能会参加这次比赛,位列评委席。”
“沈……”
秦抒心里“咯噔”一声。
市人很少提沈氏,或者说,是不敢提。就算是韩家江家这样的大世家,在遇见沈氏的问题时,也巴不得立即划清界限撇清关系,保持距离,远远观望。
这是一个带着颜色的姓氏,或者说集团。黑白两道吃得开,生意做得大而广,触角遍及各个城市。
市的几大家族排名之所以没有沈氏,第一是没有家族能和它相提并论,第二更是因为这个姓氏一开始就不属于市。它散落各地难以寻觅踪迹,可是又觉得它如影随形无所不在。
父亲生前告诉秦抒,如果你想在法律这条道上走得远一点,就要学会绕开一些人规避一些风险。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不仅是做人的生存法则,更是商场甚至法律工作者必须掌握的本领。和与自己实力相差悬殊的势力作对,是很不理智的。
所以,秦抒从那以后就明白一件事情沈氏的人,能避免交集就尽量避免,避不开就和平擦肩,这或许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转念一想,不久之前方以均跟她摊牌的时候不是说,方家惹到的人就是……
“我知道了,谢谢你。不过他如果真的要来,没人能阻止他。”秦抒拍拍方以均的肩膀。无论沈氏和方家有多大的恩怨,这都和她秦抒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