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隆国的都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哇,都城的城楼好气派啊!”一个胖乎乎的脑袋从城外排队验关等待进城的马车中探出,惊呼道。
只见眼前的城墙高数十米,方正雄伟,巍然耸立,给人以凛然难犯之感。正楼为三滴水楼阁式,面阔七间,重檐黄瓦庑殿顶,气宇不凡。
“土包子。”舒坤低声冷叱,突然一块石子破窗而来,正中他眉心,疼得他大呼一声:“是谁暗算我!”
“还嫌不够丢人吗?”邱华烨冷冷瞪了舒坤一眼,舒坤顿时泄了气,委屈的捂着额头不敢说话了。
金骄子头缩回车厢,对司马开朗竖了个大拇指,司马开朗正在玩抛接石子,手中的石子少了一颗。
“哥,你们说这邱华烨憋的什么坏屁,这一路上竟然安安静静的不搞坏了。”金骄子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发现隔壁马车没有动静,不禁狐疑道。
“在费老师眼皮底下搞坏,不是粪坑里打灯笼——找屎吗?”舒昂靠着车厢,一边解九连环一边道。
“不,我觉得他看吴悠的眼神怪怪的。”金骄子压低声音道。
只听得“噌”得一声,金骄子听到了刀锋出鞘声,他余光一闪,看到蓝啸风在面无表情的擦着刀刃,金骄子不自觉的摸了摸脖子,咽了下口水。
入关的检查很严格,守城的侍卫林立两旁,进城的速度虽然缓慢,但无人敢造次,都井然有序的排着队。
“过关文书没有问题,还请车上的人下来配合一下检查。”侍卫翻看了手中的文书,对费麒道。
“孩子们,下车了。”费麒喊了一声。
只见左边的车厢打开,一道矫捷的身影跃出,稳稳站立。邱华烨傲然而立,斜斜睨了一眼:“要怎么配合。”
站在不远处的林校尉一见,忙小跑过来,赔笑道:“原来是邱少爷,这侍卫是新来的,不懂得规矩,冒犯了,我们这就放行。”
邱华烨这才拱手道:“有劳了。”
“校尉,还有另外一辆车没检查…”侍卫耿直的指着吴悠乘坐的马车道。
话未落音,马车帘子掀起了一角,低沉略带沙哑的声线传出:“想要怎么检查呢?”
司马开朗俊美异常的脸映入林校尉眼帘,把他吓得一哆嗦,差点就要下跪。
司马开朗手指在唇间一比,道:“我们都是定山的学子,一起的,既然文书没问题,可以放行了吧。”
“是是,您慢走。”林校尉忙从侍卫手中夺过文书,毕恭毕敬的交还到费麒手中。
待到马车进城,林校尉才捏了把冷汗。侍卫不解道:“叔,不过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孩,为何要如此通融。”身为都城人,他们公认的顶级学府是国子监,其次是太学,再次就是京师学,能进这三学的,都是盛隆国未来的栋梁之才。这定山书院风尘仆仆而来,就两辆破马车,谁家学院赶车找夫子,这般穷酸,一看就是不入流的。
“你是刚上任,要明白当守门可以没胆,但一定要有眼色。”林校尉瞪了他一眼,道:“在都城这种地方,随便丢块砖头都能砸到一个红顶子。前头下车那名男子,是当朝邱相的最疼爱的庶子,听闻一年前外出求学去了。而车里那位…”林校尉示意侍卫附耳过来,低声道:“复姓司马…”
那侍卫吃了一惊,这就明白了,司马是国姓,那车里坐着的那位必是国亲。他后知后觉的打了了冷战,在天子脚下混口吃的果然不易。
进了城,马车里憋了一路的少年们都按捺不住的掀开车帘,除了邱华烨和司马开朗,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来都城,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师父,您这一路辛苦了,到车厢里休息休息,接下来让徒儿代驾吧。”司马开朗探出脸来对费麒道。
“难得你这么有孝心,为师就给你这个机会吧。”费麒勉为其难道。“去朝文邸,这次参与六艺比试的学子都要提前到那里留宿,再统一前往赛场。”
司马开朗一声应好,金骄子和舒昂一听,叫嚷着:“我们也要出去!”说着就先把车辕的位置给占了。
“五弟,骑马吗?”司马开朗问道。
吴悠有些意动,在车厢里闷了十几日,屁股都坐疼了。
正当她还在犹豫,司马开朗已经拉住她的手臂,推她骑上了马背。吴悠吓了一跳,趴在马背上紧搂住马脖子,司马开朗在背后抱住她的腰,身体几乎压在她身上。
“吴悠,你好瘦…”司马开朗惊讶的发现,吴悠的腰一只手就能环住,纤细得似乎微微用力就能掐断。
吴悠绷直了脊背,扭了扭低声道:“你松开我,我自己会骑马。”
司马开朗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颈脖处,他手在她细腰上掐了把,嗓音沙哑道:“别乱动。”吴悠身上散发着一股很特别的气味,就像淡淡碎花味,看着她细白的颈脖,司马开朗突然想到一句诗词: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司马开朗定了定神,挺直了身子,一手拉着缰绳,艰难的将眼神转向旁边的鳞次栉比的商铺道:“你是第一次来都城吧,感觉如何?”
吴悠道:“不愧是皇城脚下,宝马雕车香满路,罗绮飘香笑语喧哗。”
司马开朗道。“都城的夜间万灯燃起,灯火通明,坊巷市井货品琳琅满目,酒楼歌馆直到四鼓后方静,五鼓又复起开张。”
“那岂不是早市、夜市昼夜相连?”金骄子闻言诧异道。定州的店铺一般都是酉时停歇,辰时才开业,中间整整浪费了六个时辰。金骄子看着周围的店铺若有所思。
“等安顿好,夜间带你们出来见识一下。”司马开朗道。
“那就多谢大哥了!”金骄子喜不自禁。
吴悠几人聊得火热,浑然不知在旁边酒肆里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
司马开朗突然停顿了一下,吴悠微微侧颜问道:“大哥,怎么了?”
“没事。”司马开朗道:“只是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
“你一定听错了。”吴悠肯定道。
“嗯。”司马开朗回首问道:“师父,去朝文邸还有一段路程,如今天色已黑,赶过去也无人办理文书了,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日再过去。”
“这是你小子的地盘,你自己安排就好。”费麒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
司马开朗闻言,一手揽紧吴悠的腰,一甩手中缰绳,马车踢踢踏踏地奔驰了起来。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一名少年朝着他们的方向远远跑来。
少年双手撑住膝盖,气喘吁吁,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倒在地。他不甘的举目四望:“在哪,她在哪?!”
“少爷!少爷!等等小的!”少年后面又紧跟着一名年纪相仿的小厮,顾不得喘气,连忙上前搀扶着他。
“你看到了吗?是她,她在哪?!”少年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衣着不凡,一看便是名贵公子,可是此时却状若癫狂。
“谁?公子,咱们到旁边的茶馆里坐下,好好说行吗?”小厮轻声安抚道。
少年一手抚额,似乎已耗尽精力,他不再说话,由着小厮搀扶着进了旁边的茶馆。
“店家,上壶静气凝神的铁观音。”小厮吩咐道。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少爷这病许久未犯,怎么一犯像是更加严重了。早知道就力劝少爷不要出门了,三日后便是举行六艺比试,少爷代表国子监出赛,有个万一老太君还不把他皮给扒了!
他家少爷名为江淮,乃善继国公府二房嫡子。善继国公有两子一女,大老爷江雄是嫡长子,被封世子;二老爷江伦是京中五品正员。姑奶奶三十年前便入宫伴驾,乃当朝皇后。
江淮自小天资聪颖,性格随和,一岁能语,三岁能文,五岁成诗,被誉为神童。常言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他倒是越大越成器,如今十五岁已是才华横溢,破格录取了去国子监学习。别说府中老太君把他看成眼珠子似的,便是宫中皇后也是赏赐不断,可见对他的看重。
但是慧极必伤,江淮自三岁起夜夜被恶梦惊醒,醒来问他梦到何事,他却闭口不语。后来老太君亲自去求来了大师开光的星月菩提子手串,戴上后才恢复安眠。
“少爷,您喝茶。”
接过眼前的清汤绿水,江淮一饮而尽。清香四溢的茶香拉回了他的部分神志,顿觉清爽舒畅。
江淮摩挲着手腕处的星月菩提子手串,眼中眸色更深,他记起来了,关于三岁时那个梦!应该说,那不是梦,是他的前世!!前世的他也是聪慧过人,可惜不懂得锋芒太露必遭人妒,最后闹得道消身死,痛失所爱的下场。
遇到那个女孩的那年,他也正是十五岁。那时候,大家叫她萦心,听说是哪户商贾送来奉承的玩物。她年纪虽小,但姿容出众,堂嫂素来恨她这般模样的人,怕勾搭了堂兄,便让她去柴房当了个烧火丫鬟。
她倒也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这一呆就是三年,待他再次见到她时,她已长成窈窕淑女,那出尘的容色再也遮掩不住。
偶然的一次交谈,他才了解了她的才情,她识字辨文,十分聪慧,两人引以为知交。因她素日里郁郁寡欢,双眸含愁,所以江淮为她换了个名字——吴悠。
青春懵懂的爱情或许是从友情开始,等到祖母要为他订下亲事时,江淮才明白了自己的心,他想…娶吴悠!
然而他的抗争那般无力,在家人威逼利诱下,他最终还是辜负了她,娶了邱氏。
嫁给他时,邱氏年已二十,因丞相与夫人爱逾珍宝,想要多留她几年,谁知后来相府老太君仙逝,于是守孝又三年,一拖便成了老姑娘。饶是如此,在外人看来,嫁给江淮,也是低嫁了。邱相手握大权,而国公府不过空有名声罢了。
想起那个恶毒的女人,江淮的手心攥得紧紧的,几乎按出血来。
婚后江淮沉下心来准备春闱,他已过了会试,乃第一名会元,这也是邱丞相愿意结这门亲的道理,十九岁的会元,古往今来屈指可数,前途一片大好。
却不曾想,在他用心学习这段时间,邱氏竟与堂兄勾搭上了。
邱氏艳美迷人,婚后丈夫年少,又不解风情,她并非养在深闺的女子,曾在定山书院就读,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没少接触。
文烨素有才华,温柔小意极为奉承,这样一来二往,两人便勾搭上了。
最让人震惊的是,邱氏珠胎暗结,两人意欲将绿帽扣在他头上!
吴悠正是无意中发现此事,被邱氏暗下狠手挖掉了眼睛,煎成补药骗江淮喝下,随后便是江淮难以接受投湖自尽。
邱氏见江淮身死,这才慌了神,只能伙同大房,将污水往江淮身上泼,造谣他在花烛之夜逃出与婢女相会,被抓奸后气急病倒,后那婢女自愿献眼入药后,羞愧自尽,而江淮舍不得佳人,也与之殉情。
在邱相的有意宣扬下,谁还记得那少年得志,文学斐然的江淮,只道他是不忠不孝不悌之人,宠个丫鬟而弃有孕的娇妻,父母于不顾,当真该死!而邱氏和江腾,却踩着他和吴悠的尸骨逍遥快活,这让他如何死得瞑目!
也许正是这冲天的怨气激怒了上苍,竟让他重活了一世。
可是和记忆有出入的是,他这辈子从未在府中遇到吴悠,而方才街上有辆马车经过,他惊鸿一瞥,骑在马背上的一少年,竟与吴悠重合了,顿时他才会失了仪态,奋起直追。
如今冷静下来想想,许是看错了。方才看到的那名少年与一男子同骑,十分亲昵,而吴悠是女子,知书达理,不可能与其他男子状若亲昵。可是吴悠那双眼睛,清澈透亮,灵动有神,深深的印在他脑海里,他不可能认错…
江淮低着头,唇角微扬,眼里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嗜血:欠我的,一个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