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玉女峰之巅。
听薛烛之言,神铁出自圣水泉,而圣水泉又名不冻泉,之所以得名,全因泉水常年冰凉彻骨,却并不结冰。但薛烛并未细言圣水泉在玉女峰中何处,而圣水泉在当地也不过是传说,欧冶踏遍玉女峰角角落落,却并未寻得一处相似的泉水。
欧冶无奈,拔出湛卢,湛卢纤长的剑身寒光闪烁,剑刃一转,便宛如消失在了流风之中一般,不禁再次让欧冶惊叹。
欧冶屏住呼吸,静静地倾听湛卢的声音。他知道,凡非比寻常之剑,定有非比寻常的灵性,或许湛卢能告诉他圣水泉在何处。
山顶的微风带着百草的气息,轻轻抚过湛卢。欧冶闭上眼睛,有时候眼睛看到的越多,反而会分散自己聆听的集中力。风在湛卢的剑刃上划过,分化作两半,形成一个漩涡,又汇集于一处,却多了一分彻骨的寒。
欧冶的心神循着一丝带着湛卢寒气的轻风,飘过奇峰怪石,寻找着寒冷的源头。穿过重重阻碍,仿佛有一个奇异的洞穴,千奇百怪的钟乳石,静如镜面的湖泊,湖泊中央的绝寒之气。
欧冶忽地睁开眼睛。应该是那里没错。欧冶循着湛卢的气息,步行至玉女峰山脚之下,一面绝壁数仞之高,仿佛人工开凿,光滑如削,阻挡在欧冶面前。但湛卢的气息确实透过这面石壁,汇聚到深处。
欧冶环顾四周,并没有其他山洞或是入口,而且气流确确实实是直直地穿过这面石壁而去。欧冶伸手触摸石壁,冰冷的触感,光滑细腻,仿佛抚摸着水面一般,而非一块石壁。
忽然欧冶臂上的轩辕剑痕似乎有所反应,自发地泛起红光来。这是欧冶第二次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次,还是三年前在湘西九峰山遇到龙牙碎片的时候。
“难道又是蚩尤邪刃?”欧冶虽这样想,但他并未感到任何邪恶的气息。轩辕之力从欧冶的手臂蔓延至整个石壁,石壁在红色光芒的笼罩之下,闪现出一串金光闪闪的未知符文。
“封印?”忽然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从石壁之后发出,将欧冶吸附在石壁之上,欧冶的四肢穿透石壁,整个身体仿佛被石壁吞噬一般,挣脱不得。忍受着极强的扭曲感,欧冶从石壁之外穿透而入,转头看去,整个石壁宛如湖面一般透明,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形,却不能从外面看见封印内部。
“为何这里的封印会与轩辕之力产生共鸣?”欧冶带着疑惑,向山洞的内部走去。
山洞内部和欧冶闭眼倾听湛卢之声时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并无二般。巨型的钟乳石悬挂在山洞顶部,宛如冰锥,又或者从平地上冒出,好似春笋一般,有的上下贯通,形成一道独特的石柱。重重钟乳石之后,一个泛着淡淡银光的圆形湖泊出现在欧冶面前,水面倒映着洞顶的石锥和欧冶的身影,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若非倒影,恐怕很难看出这是一个湖泊。
欧冶伸手探了一探泉水,一股寒流从指尖瞬间传递至全身,不会错,这必然就是圣水泉了。一道涟漪从指尖触碰的水面蔓延而开,弯曲了湖面的倒影,涟漪扩散到边缘,又重新折回,一时搅起了重重波澜。
欧冶没想到轻轻的一触会造成如此动静,但泉水由此不再平静如镜,反而变得清澈透明。欧冶可以直视泉底,一个漆黑的洞穴深深嵌入全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砸穿一般。
忽而一道银光从水中闪过,欧冶转目望去,纯净的水中却又看不到任何东西。正疑惑,欧冶耳畔似乎听到一阵风声,下意识地往一侧躲闪,只感受到一阵凛冽的寒气从耳边一闪而过,欧冶伸手摸了一下脸颊,一道血迹缓缓地显现出来。
欧冶提起警惕性,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但山洞里面光线并不明亮,他只能感受到一道道风声,如同利刃一般,飞快地穿梭在四周,时而又坠入圣水泉,但水面却丝毫没有波澜。迅疾而无形的攻击,让欧冶难以全全躲开,身上的衣物已变得褴褛不堪,全身都是伤痕,虽然皆是皮肉之伤,但欧冶可以感到一股寒气正渐渐渗透进自己的五脏六腑,不同于昆仑神峰的寒冷,这股寒气正渐渐地侵蚀着欧冶。
欧冶将轩辕之力运至全身,以抵御这股寒气,心中思索该如何对付这无形的攻击。这潜在的敌人,无影无形,随风入物,与湛卢何其相似。
欧冶拔出湛卢,修长的剑刃融于风中,在圣水泉的波光中化作无形。欧冶闭上眼睛,倾听着风的声音,忽然出剑,湛卢的剑刃与逆袭而来的风刃相触,两股无形的攻击终于正面相交,停滞于空气之中。
欧冶睁开眼睛,与湛卢相对,眼前是另一个修长的身形,优美地在空中缓缓摆动,银色的光芒随着摆动的节奏晃过欧冶双目,优雅绝美。欧冶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生物,身躯如同湛卢的剑身一般,纤细玲珑,又如一条银带,又婉转有致。脑袋好似精灵,双目漆黑,闪烁着灵动的光,两侧长有鳍和一双薄翼,轻灵小巧。
“幽游?”欧冶不知为何,脑海中冒出这两个字来,仿佛天生便认识这个生灵一般。
幽游与湛卢相触,停滞于空中,突然收起了攻势,透漏着灵气的双目似乎饶有兴致地望着湛卢,一眨一眨。欧冶见它不再有敌意,优美的身姿也让欧冶放松了警惕,似乎这个生灵本来就并不存在恶意。
幽游摆动着脑袋,盯着湛卢的剑身,不知是否将其当成了自己的同类,修长的身躯一圈一圈将湛卢环绕起来,似乎想要同湛卢交流。欧冶只端着剑注视着幽游,想看看这个小生灵究竟想要做什么。
半晌,幽游忽而离开了湛卢,摆着身子一下窜入了圣水泉之中。欧冶这次看得分明,果然水面依旧平滑如镜,似乎没有任何东西穿过一样。
欧冶向前几步,盯着泉水之中,不知幽游接下来会做什么。忽然泉水之中涌起几个气泡,圣水泉开始变得躁动起来,水面泛起波涛,愈发汹涌,一个庞大的身躯破镜而出,溅起巨大的水花,欧冶心中一惊,跃开数步,将湛卢护在身前。
透过点点飞溅的水珠,欧冶见到一个硕长的身躯如一条巨蟒一般伫立在水中,通体晶莹剔透,甚至可以看见一道道灵气在其中运转,身后的羽翼如丝如绸,贝扇一般的双鳍在两腮舞动,黑曜石一般的双眼深邃空灵,宛如巨型的幽游,一半躯体没于圣水泉之中,与泉水化为一体。
“浮蛟!”欧冶脱口而出,浮蛟探着修长的躯体,缓缓凑近欧冶。幽游在浮蛟身边轻快地飞舞,显得极其渺小,犹如一个顽皮的孩子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光。
欧冶与浮蛟对视许久,浮蛟漆黑的双眼倒映着欧冶重重身影,时间似乎都在此刻凝聚。
“轩辕…..”一个空灵的女声充满母性,灌入欧冶的大脑。
“浮蛟?”忽然轩辕剑痕又绽放出光芒,一股强烈的灵力涌入欧冶大脑。欧冶仿佛看见时光飞逝,斗转星移之中,自己似乎曾经来到过此处,早在千年之前,就已与幽游和浮蛟相逢,当时浮蛟还没有如此巨大,幽游却和如今没有异样。
欧冶望着浮蛟珠宝似的双眼,仿佛那双眼睛直直地窥探到欧冶的内心深处,窥探着欧冶的前世今生。
“你认识我?”欧冶问道。
“不,我认识你体内的那个人,但我能知道你的一切。”
“那你知道我来此的目的吗?”
“知道。”浮蛟抬起凑近欧冶的头,近乎透明的双鳍轻轻扇动,飞散出点点银色的粉末。欧冶看到浮蛟体内一道道缓缓流动的灵气骤然上涌,汇聚于天灵之处,浮蛟的双目从漆黑渐渐转变为耀眼的银白,整个山洞白光四溢。
“把剑举起来。”浮蛟的声音贯入欧冶耳中。
欧冶没有质疑,配合地举起湛卢。幽游似乎感受到了浮蛟的异动,停止了活跃的窜动,身上也渐渐闪现出耀眼的白光。圣水泉的泉水渐渐汇起一道细流,跟随在。幽游慢慢靠近欧冶举起的湛卢,由剑尖开始,修长的身躯紧紧地缠绕盘旋在湛卢纤细的剑身之上,仿佛与湛卢联结在了一起。欧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融入湛卢,幽游正在成为湛卢的一部分。
许久,幽游终于覆盖了湛卢的剑身,耀眼的银光将湛卢笼罩。欧冶只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剑柄传入欧冶的右臂,剑上的银光忽然化作漫天的银色光点,随风飞散,幽游的身影消失无踪。
欧冶细视湛卢,光芒渐渐褪去,剑身上赫然凹显出几条精致的剑纹,与细长的剑身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更显完美。欧冶可以感受到寒风在剑身流动,仿佛无形的幽游环绕着湛卢舞动。
不费吹灰之力,湛卢融合了幽游的剑魂,似乎展现出了它应有的姿态。欧冶轻抚湛卢,寒气咄人,银光欲滴。
“为何要帮我铸剑?”欧冶不解,向浮蛟问道。此时的浮蛟流动在身躯之中的灵气渐渐淡退不见,眼眸也恢复成之前深沉的黑色。
“不用多问,我只是回报我的故人。”浮蛟渐渐将身躯重新没入泉水之中,“记住,不要将湛卢轻易交给别人。”
水面又荡起一道无尽的涟漪,浮蛟消失于波光中,寻之不得。欧冶望着手中的湛卢,究竟这之间有什么故事,欧冶只有不属于自己的断断续续的记忆。但欧冶必须暂时抛开这些,当务之急,是返回吴国,救出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