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冶想起最先的试探性攻击,剑气划过镜像的耳边,却在自己的脸上留下了伤痕。刚才胶着的一番战斗,竟让自己忘记了这一细节。难道除了能读出自己的攻击之外,还能把伤口转移到真身的身上?如此强大的敌人,怎么可能战胜?
欧冶单臂撑地,一手捂着胸口的剑上,尽力睁开双眼,保持着意识。汗水不停地往下淌,欧冶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剧烈的疼痛使他难以集中精神思考。看不穿的敌人,击不败的幻想,难道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不!有虞氏还在等着自己,自己若败了,有虞氏怎么办,莫邪怎么办?
欧冶强忍着剧痛站起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倒在这里。
忽然眼前的一切又消失无踪,没有红衣男子,没有被烈焰灼烧的大地,只有一片耀眼的白,纯净无暇。
欧冶记得这番景象。当初在对抗胜邪的时候,他曾来到过同样的一片洁白的世界,在这里,他曾与红衣轩辕面对面地交融。如今这一切,与当年别无二般。
但此次,他没有看见轩辕的身影,而是一个红发兽衣,外形张扬的男子,正是獬豸。
“放弃了吗?”獬豸蔑视地相对一笑,“太弱了!”
“还没有,我还没有败,让我回去!”欧冶担心獬豸所谓的试炼就此结束,害怕獬豸不肯出手救有虞氏。
“哈哈哈哈!”獬豸移形换影,张扬的红发在白色的世界之中格外显眼。“倒是很顽固,但你能击败他吗?”
欧冶不言语。獬豸的蔑视不无缘由,对于獬豸的试炼,对于穿着红衣的自己,欧冶束手无策。
“放弃吧。”獬豸粗犷的声音出现在欧冶耳边。獬豸的鼻尖紧紧贴着欧冶的耳朵,仿佛可以看穿欧冶的内心,怂恿着欧冶的恐惧。“放弃吧,放弃了,还能和你心爱的人好好在人世度过十天!”
“不!我不能失去她们!”欧冶右臂挥向獬豸,想把他从身边驱走,却扑了一个空。獬豸飘忽不定的身影又出现在欧冶前方。
“看看你自己!”獬豸伸手重重地触到欧冶胸口的伤,欧冶惨叫一声,胸口宛如火燎,难以忍受,跪倒在地,鲜红的血淌在洁白的脚下,染成一个血泊。
“你不害怕吗?”獬豸似乎在放大欧冶的伤口,妄图用恐惧来说服欧冶放弃。“你不但无法击败自己的镜像,更会丢了自己的性命!”
“我不怕自己会牺牲,我只怕救不回有虞!”欧冶挥手击向獬豸,獬豸的身形在欧冶的挥击下宛如沙尘,消散无形。
“既然你连死都不怕,那你还在害怕什么?”随着獬豸的身影消失无踪,另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从欧冶身后传来。
欧冶回头,一袭红衣映入欧冶双眼。眼前的男子,长发翩翩,正是轩辕。
“你在怕什么?为什么不出手攻击?难道不是是因为会伤到自己吗?”轩辕一连串的问题袭向欧冶,却不给欧冶回答的时间。
“我……”欧冶不知如何回答。自己不出手,确实只是因为一出手,受伤的只是自己。“我若死了,有虞氏怎么办?”欧冶只能给出这样的答案。
“你还是在害怕。”轩辕一针见血,“无论是自己,还是有虞氏,你都在害怕,因为害怕,所以犹豫,因为犹豫,所以永远击败不了自己。”
欧冶望着眼前的男子,忽然想到了专诸。“一把剑,或许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没有这把剑,什么都不可能改变。”这是欧冶为专诸铸鱼肠之前所言。
确实如此。仅仅因为害怕,而畏手畏脚,什么都做不了,又如何击败敌人,又如何救回有虞。自己既然可以为有虞氏豁出性命,那这一道伤痕,又怎能阻挡欧冶的剑刃?
欧冶低头,胸口的剑伤却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了。
“难道都是幻象?”欧冶再抬头时,轩辕的红衣又已消失无踪,而獬豸的笑声却又回荡在欧冶的耳边。
“去吧,击败你自己!”欧冶忽然觉得手中有一股力量在凝集,纯净无暇,却又强大无比。欧冶低头,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了一把长剑,黄色的光芒化作一柄闪电般曲折有型的剑刃,剑气虽利,却使人内心畅然,毫无剑气之感。
脚下的血泊渐渐化作燃烧的赤土,火焰吞噬了纯洁的白色。幻境重回欧冶的眼中,场景又回到了之前巨大的陨坑之中,没有獬豸,没有轩辕,眼前依旧只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红衣男子,双目无神,站立在四根石俑之中。
但欧冶胸口的伤已经荡然无存,手中确确实实,多了一把毫无气息的长剑,泛着朦胧的黄色光芒。
忽然四根石俑簌簌震动起来,表面的石层纷纷剥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蠢蠢欲动。随着石俑的轰然崩塌,四个石俑中走出了四个人的身影。
那么熟悉的装束,那么熟悉的容颜,或让自己牵肠挂肚,或让自己生死相交,或让自己恨之入骨,那四个人的身影,正是有虞氏,莫邪,勾践和薛烛。
过往的一幅幅画面纷纷从眼前画过。仿佛在看自己的一生一般,经历的一切,虽早已成过往云烟,却又历历在目。
“看,那就是你。”獬豸的声音又突然出现在欧冶脑海,“那就是你,逃不出天命的你。想要击败他,就不要畏惧天命!”
欧冶看着眼前的自己,一席红衣,同轩辕一模一样,似乎暗示着自己与轩辕的丝丝缕缕,无神的双目,被所谓的天命包围,似乎又阐释着身不由己的无奈。
欧冶闭上眼睛。
一切不过都是幻象。眼前的自己也好,受到的重伤也好,一切只因自己的畏惧而存在。当自己不在害怕,不在犹豫的时候,一切便不再显得那么艰难,那么无解了。天命何如,真的就不可抗拒吗?
欧冶催动轩辕之力,红色的剑气与手中长剑的光芒交相辉映,欧冶挥出一剑,剑身化作一道无尽的黄色光芒,瞬间贯穿了自己眼前的红衣男子。
欧冶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这一剑没有任何的杀气,没有任何的意图,仿佛只是想挥出这一剑,不为攻击任何人,不曾考虑任何后果。挥出这一剑的时候,内心没有任何畏惧,没有任何犹豫,甚至就没有任何思考。
剑气横贯镜像,欧冶并未像之前一样,受到任何创伤。眼前的镜像宛如水中倒影,被剑气击碎,化作涟漪,随着尘埃波动,渐渐消失无踪。
随着红衣男子的消失,石俑所幻化的种种幻象全都消失不见,光秃的地面只剩下赤红的岩石。突然脚下的大地剧烈的震颤起来,一座红砖绿瓦的庙宇从破裂的地面缓缓升起,斜飞的屋檐,肃穆的红柱,与欧冶在现世中所见的獬豸神庙一模一样。
庙宇大门紧闭,一股浓厚的灵力笼罩着整个神庙,红色的“封”字闪耀着金光,在殿门之上若隐若现。欧冶缓缓走近,举剑触向封印,右臂的轩辕剑痕突然蔓延而开,轩辕之力好似被被封印吸引,透过手中剑刃,化作红色的气流,汇向封印之中。
为什么会有封印,欧冶没有多想。既然出现在这里,就必然只能去打破。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黄色的闪电,直击封印,剑刃与封印相撞,灵力波动,激起巨大的红色涟漪。随之铿锵作响,封印如破镜之状,碎落消逝。
随着封印被打破,整个庙宇忽然剧烈颤动起来,红色的殿柱绽开一道道裂痕,绿瓦凋落,红墙剥离。随着一声巨响,一只巨大的利爪从神庙之中破墙而出,一番横扫,将庙身击穿,屋檐击飞,从屋顶露出一个尖牙獠齿,长满红色鬃毛,额上有一弯折尖角的黑色巨兽的脑袋。正是欧冶之前所见与玄鸟相斗的巨兽。
巨兽目泛黄光,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口中发出,随着庙宇被一股强大的波动炸开,支离破碎,欧冶站在巨兽之前,只觉天昏地暗,身体随着力量的波动被击飞而出。
欧冶踉跄着步伐站稳身形,抬眼望去,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进入幻境之前的神庙之中,手中的长剑业已不见,而工布剑却仍在腰间。而整个神庙却如幻境之中一般,摇摇欲坠。
“爹爹!”莫邪正照看着昏迷不醒的有虞氏,忽而看见欧冶又突然出现,急忙迎将上去。
欧冶看神庙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顾不上心中无数的疑问,背上有虞氏,一把抱起莫邪,朝门外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