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舒的视线落到那跪着的人身上,眉头皱了起来,拿着报纸的手指微微的卷曲起来,想去将她拉起来,最终还是没动,跟没看到似的目不斜视的看着报纸。
沈眉的眼眶红了起来,却也是一点点的削着苹果。病房里一时寂静无声。地板冷硬,唐果果像是感觉不到似的,想开口说话,又怕眼泪会掉下来,于是跪着一动不动。
那么过了五六分钟,唐恩韫用力的咳了两声。沈眉的眼泪掉了下来,罗舒站了起来,上前伸手将唐果果扶了起来,沉声道:“先起来。”
唐果果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罗舒皱着眉头看着她,却还是没收回自己的手。
她跟个犯错的孩子似的,并不敢去看父母。还是沈眉上前抱住了她,母女俩哭成一团。
唐恩韫将头别到一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哭什么哭,吵死了。我没什么事了,去问问医生能不能出院了。我不在医院过年。”
他虎着一张脸,满是不耐烦。罗舒微微的松了口气,道:“我去问问医生。”
他一走,沈眉就拍了拍唐果果的背,示意她上前去哄唐恩韫。唐果果太知道父亲的倔强,擦了眼泪,坎坷的上前叫了一声爸。
唐恩韫没理她,还是沈眉捅了捅他,他才从鼻子里应了一声。唐果果知道以父亲的性格不可能那么快就对她和颜悦色,涎着脸的上前,将苹果切成小块小块的递给他老人家。
她的鼻子酸得厉害,忍不住的想要流泪。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就找借口出来了,然后躲到了洗手间痛哭出声。
抽着鼻子出去的时候罗舒竟然站在门口等着,他看了看她那红红的眼眶,淡淡的道:“问过医生可以出院了,我去办手续,你去帮阿姨收拾东西。”
这些就算是他不说她也会做,他就为这特地等在这儿?唐果果怕被他看出来自己哭过,含糊的应了一句好。
罗舒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下楼去办手续去了。唐恩韫已经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了,家里年货什么的都没有准备。罗舒送了他们回家,立即又去买东西。
唐果果自告奋勇的跟着去,以前她在家里的时候是很少做这些事的,沈眉知道女儿这些年吃了不少的苦,心疼又心酸,也没多叮嘱什么,摆摆手让他们去。
罗舒带着唐果果去了附近很大的超市,几年的光景,附近变了许多。两人谁也没说话,唐果果其实挺想找点儿话题说的,可看到罗舒那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终是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和罗舒,现在就和陌生一样。应该是连陌生人都不如,对陌生人,至少他没有那么硬的心肠。在华沙的时候她见过他几次,他一直都无视她,连招呼也没打过。
人多,连带着停车位也很紧张。罗舒转了几圈都没找到停车位之后唐果果先下了车,进超市买东西,他则是找地儿停车。
唐果果买了好些东西罗舒才停好车过来,他负责推车,唐果果负责挑选东西。他几乎不会提任何意见,只是看到合适的东西会丢到推车里。
两人几乎没有说话,买了东西回家,沈眉已经将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唐果果主动下厨,沈眉看着曾经捧在手心的女儿麻利的在厨房里忙碌着,眼眶不由得又红了起来。
随即又硬起了心肠来,要是她当初听话,哪用得吃那么多苦。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她其实已经妥协了许多次,甚至想打电话让她将姓林的小子带回来,只是唐恩韫一直不同意。
他一直就不待见林晨冬,更看不上他们那一家人。即便是再不待见,可只有那么一个女儿。这么几年,他嘴上虽然硬撑着,可罗舒替他们在华沙置办了房子,他却没有反对。
唐果果和林晨冬本来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谁知道竟然又出了这样的事。
虽然这几年没有和父母在一起,可对于父母的口味和习惯唐果果都是知道的。没一会儿五菜一汤就摆在了桌子上。
虽然她的手艺好,可这一顿饭大家吃得都不多,各怀心思。沈眉满心的酸涩,哪里吃得下东西。唐恩韫吃得倒是多些,只是挑剔这挑剔那的。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罗舒的表情并未有任何的变化,待到吃过东西,陪着唐恩韫做了一会儿,就提出要回去。
他并没有和唐父唐母住在一起,而是住在法院附近。那边上班近,加班回家也方便。
外面下起了毛毛细雨,沈眉透过窗子看了看,和蔼的道:“已经放假了也不用上班,这段时间就住在这边。你回去一个人也是冷冷清清的。”
罗舒是谈过一个女朋友的,甚至都带回来给他们准备订婚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两人就吹了。他沉默寡言,怎么问也不说原因。用一句不合适就将他们给打发了。
后来沈眉也张罗着让他去相亲,他从来不拒绝,但也谈不上用心。每次见了面之后就再也没有下文。沈眉只当是缘分没到,时间长了唐恩韫却看出了些门道来,让她别再张罗了。一切随缘。
沈眉无奈,也只得任由着他。他时不时回来她也念叨他该结婚了,可每次他都只是一笑而过。从来不深谈这事。
他不愿说的事谁也勉强不了他,唐恩韫曾经叫他去书房谈过一次,可却什么都没问出来。
罗舒的大衣已经拿在了手中,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衣服放好重新坐了下来。
医院怎么比得上家里,沈眉这段时间都是在医院睡的。虽然想和女儿多说说话,可没抵得住睡意,八点多和唐恩韫两人就去休息去了。
罗舒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见唐果果坐着没动,淡淡的道:“你的房间一直都留着,阿姨经常整理,直接就能睡。”
唐果果哦了一声,过了许久之后才道:“谢谢你一直照顾我爸妈。”
罗舒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讥诮,不过什么都没说,起身洗澡去了。唐果果恨不得将自己的嘴巴缝起来,悻悻的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罗舒要出来时回了房间。
她的房间一点儿变化都没有,离家时她的那些小玩意儿都还在,甚至连摆的位置都没有变。也难怪罗舒会出现那样的表情。父母一直都是爱着她的,而她,用什么回报的他们?
唐果果重重的倒在了床上,拉住杯子蒙住了头。
钟自在这一觉睡到了半夜,起来上厕所四处摸索开关时摸到了温热的身体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摸的人却抓住了她那捣乱的手,将她抱到怀中。
钟自在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呼啦的一下子坐了起来,灯也随着她坐起来被打开。秦谨睡眼惺忪的看着她。被子下滑到了腹部,他的浴袍松松垮垮的敞开,露出小麦色结实的胸膛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钟自在有些抓狂。
“不是你拉着不让我走的么?”秦谨又闭上了眼睛,才刚睡醒,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蛊惑人心的性感。
记忆里是没这回事的,可钟自在并不敢确定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是否真的那么做过。从床上跳了下来,穿着拖鞋逃似的义正言辞的道:“胡说!我回来之前请你回你的房间去。”
她说着人已到了房门外,秦谨理也没理她,眼睛也没睁一下。钟自在回来的时候秦谨自然还在,她多少有些心虚,想去揭开被子又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抓着乱糟糟的头发懊恼的道:“你怎么还没走?”
秦谨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慵懒的伸了伸手臂,似笑非笑的道:“那边的被子是冰的。这都睡了大半夜了你矫情什么,接着睡吧。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钟自在无语,叫不动他,只得自己去了客房。她才躺在床上,房间的灯又被打开来,秦谨走进了房间里。
钟自在抱着被子坐了起来,皱着眉头道:“你干什么?”
“睡觉。”秦谨挑挑眉,直接就上了床。
“你吃撑了是不是?”他不是嫌这边被子是冰的吗?她过来他也过来了,耍人是吧?
秦谨摁住了她要蹦起来的身体,伸手将灯关了,强制的将她摁回了被子里,轻笑了一声,道:“狗咬吕洞宾,这不是怕你感冒吗?”
他可真是‘好心’!钟自在扭动着身体想爬起来,腰被秦谨禁锢着根本起不来,懊恼的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动,要是你再动,我就不敢保证我会做什么。”秦谨闷哼了一声,声音暗哑。
钟自在僵着身体没敢再乱动,秦谨的身体紧绷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的道:“你什么时候那么听话了?”
钟自在:“……”
醒着对两人都是一种煎熬,秦谨不是柳下惠,软玉温香在怀。加上钟自在时不时的蹭一下简直是有苦难言。终是没能一直理智下去,手不安分的动了起来。
钟自在最开始还努力的反抗,到最后被他吻得迷迷糊糊的,任由着他摆布。
到了最后一步,他在上方突然暗哑着声音道:“有没有那个?”
钟自在的脑子就跟浆糊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是什么。
秦谨虽然在火中煎熬,可被她那迷蒙的样子逗得笑起来。将她睡衣扣子系好,忍不住笑道:“明天去超市买了再来。”
说完抱着僵了身体的钟自在哄着睡了,没有避孕套自然不是问题,问题是他怕她会后悔。深夜本来就是人的防线脆弱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了下来的。
钟自在又是羞又是郁闷,整个人跟鸵鸟似的躲着动也不敢动。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起床时秦谨已经不在了,留了便利贴在桌上,说是临时有点儿事要处理,早餐在厨房里温着。
因为昨晚那档子事,没有见到他钟自在无疑长长的松了口气。将便利贴扯了丢在垃圾桶里去厨房,早餐倒是挺简单的,包子和粥。
钟自在转身去洗漱,回来边咬着包子边给唐果果打电话。唐果果的电话并没有人接,她给她发了短信,问她怎么样了。短信也一直没人回,钟自在将手机丢下,想着等会儿再回去。
方晨星打电话来的时候钟自在正在琢磨饺子包些什么馅的,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他去国外考察了几个月,就连钟老爷子过世他也是后来知道才打的电话。
“我回来了,出来一起吃顿饭?”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旁边还有谈话声。
“呃,什么时候回来的?”钟自在问道,他上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心情不好,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后来他没再打过电话,都是发短信叮嘱她注意身体,天冷加衣之类的。
她那时候几天也没有看一次手机,几乎都没有回。后来他的嫂子受他所托过来看她,她才给他回了一条很好不用担心,后来他就没再给她发过短信。
“昨晚到的。”方晨星笑笑,“赏脸吗?”
钟自在站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风也刮得很大。她本是不愿意出门的,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
为了方便她,订的地儿离就离她住的小区不远,不用坐车,走路过去也就十来分钟。
钟自在到了一会儿方晨星才道,几个月没见,他黑了很多也瘦了很多。坐下倒了一杯热茶抿了一口之后就歉疚的道:“对不起,老爷子过世没能回来。”
钟自在勉强的笑笑,摇摇头没多说什么。方晨星见她笑得勉强,转移开了话题。
侍应生上来,他将菜单递给钟自在,点了菜之后才问道:“去你二叔那边过年吗?”
钟自在摇摇头,别说钟国道没有给她打电话,就算是给她打电话了她也不会过去。这几个月钟家别墅那边就已经够热闹了,过年更得热闹,她就不过去凑了。
“那去我们家过年怎么样?”方晨星目光灼灼的看着钟自在,他提得有些唐突,轻咳了一声,道:“我们家人很多,堂叔伯伯以及嫁出去的姑姑都会带着一大家子回来,很热闹。人很多,不会觉得别扭不自在。”
他虽是在国外,可秦家的事情只要有心,自然都能知道。这也是他问她去不去钟国道那边过年的原因。过年秦重铭不会缺席,她自然不可能到秦家过年。这同样也是方颖没打电话过来让她过去过年的原因。
钟自在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茶,笑笑,道:“谢谢,不用了。”
她一个外人到他们家过年算什么?加上方家和秦家是姻亲,她过去只会让人乱七八糟的猜测。
方晨星显然有些失望,略微思索了一下,微笑着道:“那吃完年夜饭一起出去走走?听说有跨年烟火表演。”
“不要你啦,你忙你的,等你忙完再出来吃个饭吧。我过年几天都安排得满满的了。”钟自在摆摆手,轻松的笑笑。告诉他自己并不会孤单冷清。
新年的几天方晨星确实很忙,见她又拒绝,他无奈的笑笑,应了句好。
方晨星温和,从不会让气氛冷场。说起了他在国外的一些趣事,钟自在津津有味的听着,时不时的附和一两句。
吃过饭两人分手时,方晨星微笑着问道:“我初三去我姑姑家拜年,要不要一起?”
他知道她的处境尴尬,提出一起过去,是想有什么事能照应一下替她解围。钟自在的感激,点点头应了句好。
她离得近,堵得厉害,并没有让方晨星送,独自走路回去。方晨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才拉开车门上了车。
刚发动车子,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接起一看,是方颖打来的。他微微一笑,将电话接了起来,叫道:“姑姑。”
“晨星,你能不能过来一下?”方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并没有说是什么事。
方晨星的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问道:“我马上过来,姑姑怎么了?”
“没什么,你过来再说。不急,开车小心点。”方颖说完挂了电话。
方晨星皱了皱眉头,调转了车头。方晨星到的时候秦家老宅安静得很,大过年的非但没有喜气洋洋,反倒是冷清极了,连佣人也没有看见一个。
他下了车快步的去敲门,没多时门就从里面打开来。是方颖亲自开的门。
她的面容憔悴,脸色不太好。方晨星扶住了她,关切的问道:“姑姑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我送你去医院。”
方颖摆摆手,道:“我没事。”
她去给方晨星倒了一杯茶,才淡淡的道:“家里的佣人我都让他们回家过年去了。”微微的顿了顿,她接着道:“你姑父今早被带走了,老爷子已经赶去帝都了,贺严的电话打不通,我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你帮我找找他在哪儿带回来。”
难怪会那么冷清,方晨星吓了一跳,道:“怎么回事?”
“他牵扯进了一桩买凶杀人案里。”方颖的语气轻描淡写,甚至看不出半点儿难过,“年关有两个小混混被送进了警局,查出了一桩杀人案,他被指认成背后的主谋者。那边的证据确凿,新来的局长油盐不进,这次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的语气带了抹淡淡的讥讽,秦重铭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不是一件,如果不是老爷子在,他恐怕早进去无数次了。她并不悲伤,也不难过。唯一担心的就是秦贺严那边,他虽然不待见秦重铭,但那毕竟是他的父亲,以他的性格,不会看着不管的。
方晨星此时此刻竟然隐隐的松了口气,如果那个畜生进去了,那么姑姑就解脱了。他握紧了拳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姑姑,您别呆在这边了,我送你回家里再去找贺严。”
方颖摇摇头,道:“不用,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得等着。秦重铭再不是人,老爷子却没有对不起我们方家。你不用管我,去把贺严找回来就是。我过去也没那么多精力去应酬,不如一个人呆着。”
她打定的主意很少会改变,方晨星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好,那我先去找贺严。您一个人在这边我不放心,我打电话让嫂嫂过来陪你。”
方颖摆摆手表示不用,方晨星的态度却很坚决,立即给温雨打了电话。
方颖恍恍惚惚的坐着,这次的事情来得不简单。风雨未来,她就已感到了山摇地动。秦重铭的事这次必定不会善了,秦氏这次受到的影响也不会小。
她疲惫不已,并没有送方晨星出门,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
钟自在回去的时候秦谨已经回来了,正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钟自在刚换了鞋,他就挑眉问道:“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钟自在搓了搓冻得冷冰冰的手,倒了一杯温水慢慢的啜着。
看到秦谨,她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昨晚的事。多少有些不自在,甚至不敢去看他。
“没去哪儿是去哪儿?”秦谨的手指在沙发上敲了几下,慢悠悠的问道。
钟自在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查户口的么?”
秦谨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直看得她想夺路而逃才似笑非笑的道:“昨晚我才给你暖了被窝,你不会就不记得了吧?”
钟自在的脸哗的一下红了起来,又羞又恼的道:“是你是你……”
后面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秦谨。
秦谨挑挑眉,慢条斯理的道:“我给你暖被窝是事实,顺便还帮你做了热身运动,不然大半夜的折腾来折腾去的,说不定你早就感冒了。知恩不报也就算了,你这么瞪着我……”
他说到这儿顿住,凑到了钟自在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暧昧的道:“是怪我没继续下去么?”
钟自在也懒得和他做口舌之争,一脚踩到了他的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