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喜欢求人,所以,我们的贷款是抵押贷款,但每年一次,还贷的周围,都是请朋友帮忙的;还贷前的几个月,我与晨阳一直在外地跑,你多少也应该知道经销商的作风吧?产品一卖不出去,他们都会往仓库里一扔,根本不再去管,我们只好一家一家去收回……期间,多少也收回了一点点货款,这些货款,付银行利息还可以,但对于2000万的还贷,依然是杯水车薪,所以,在还贷快到期的半个月前,我就开口分别向四位朋友各借了五百万,当时他们是满口答应,因为,对还贷时的周转,我们相互之间,都是有的;所以,我们非常放心地直到还贷的前一天,才回到公司;没想到的是,这五个人同时消失了,电话应该是把我们夫妻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吧,我们分别跑了一趟他们的公司与住处,得到的是一模一样的回答:不知道去哪里了,没有留话。”说到这里,平静的段青阳的眼中,露出了淡淡的恨意。
段青阳说到这里,陆晨霞又忍不住插嘴道:“朋友之间,帮忙是交情,不帮忙是本份,无可厚非,但既然是朋友,那么有就是有,没有就说没有,总不能骗我们吧?更何况是这种火烧眉毛的事了。”
“好了,好了,在我们眼里,他们是我们的朋友,他们也许从来就没有把我们当成朋友的呢……”段青阳劝了老婆一句,再从扔在草地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上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并慢慢地吐出借以平息心情:“我公司的经营状况他们都是知道的,我从来没有隐瞒过;同样,银行也知道。所以,他们应该是怕我还款进去后,再也贷不出来……他们想多了……还款贷款的事,我早已经与银行说好了的,因为是抵押贷款,所以,他们根本不怕。知道自己销售失败后,我当然有后续计划:要知道,因为市场冒牌货的冲击,我在价格上是一降再降,如果全销出去,还货还是勉强够了,就算卖不出去,收回产品,成本也差不多也有两千万。……”
说到这里,段青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道:“生意不能没有运气,而我的运气,依然不错:电解铜涨价了,涨了近一倍;如果再有半年的缓冲时间,我相信,我能东山再起的……,我不是败在生意上,因为,生意上一时的盈亏,说明不了什么;我是败在人性上……”
“接下来,你也能猜到:帐户冻结,厂房被封……,知道吗?当时我紧急地准备借高利贷还款,可还是来不及……一是我没有路,二是没有人愿意帮!就这样,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是我让银行起诉的,反正是迟早的事,现在的我们,省点儿也好,起码起诉之日起,我就可以不再承担利息了……。这次,我是带晨霞了却一下心愿,也算是我自己的心愿吧,因为,我结婚的时候,就答应过她,要带她到呼伦/贝尔草原来看看的……错过这一次,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没有了公司,没有了事业,我们只剩下孩子了,接下来,我只想好好陪陪孩子,好好培养孩子……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有好好地陪过她……”说完,段青阳轻轻一笑,他感觉轻松多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带着几分自嘲,还有几分自豪,苏岳东叹道:自己何偿不是如此?不过,想想这也不错,不是吗?孩子是父母的天!
“别那么悲观,也许有柳暗花明的一天也说不定!”解怜玉暗示道。
“没有了,我都想清楚了,依照我们的性格,肯定不会愿意在从零开始的,而且就算是从零开始,我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如果还有如果,我们将会是高不攀,低不就……;够了,就象大哥说的那样,我们也曾风光过!……。该放下的,始终是要放下的,乘这次机会,全部放下吧,想想去打工也许会很有意思的,呵呵--”段青阳真的放下了。
“对了,怜玉,我们多长时间没有去过云南了?想不想与青阳他们一起再去云南玩玩?”听完段青阳的话,苏岳东并没有作出点评,却莫名其妙地对解怜玉说出了与刚才格格不入的话。
对于苏岳东的想法,解怜玉是心知肚明,为了不让段青阳夫妇感觉到他们的“别有用心”,她夸张地叫道:“好呀,好呀,好象是七八年没去过了吧,我好想念那儿的山山水水呵……晨霞妹妹,你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会呢?”陆晨霞虽然这么说,但很明显,她说得非常勉强。
“大哥与大嫂要去云南玩,我们欢迎之至,就怕到时候……招待不周……”段青阳不好意思地说着,却突然发现苏岳东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就这么说定了!哦,对了,这车子是你们自己开来的吧?”苏岳东指了指那辆北京吉普。
“不,是在这儿租的。”段青阳回答道。
“那好,就开我的车走吧!”苏岳东本来是想把车扔在这儿,让张伯带他的徒弟开回去,因为路途遥远,太累;现在有段青阳夫妇一起开车,到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本来段青阳他们没有住在满州里大饭店的,在苏岳东的提议下,他们退了自己的宾馆,等来到满州里大饭店的时候,苏岳东已经给他们开好了房间。
第二天吃过早饭,跟着段青阳去退了租出他就直接出发了。因为四个都是司机,也是因为段青阳夫妇归心似箭,所以,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回到了昆明。
看起来段青阳曾经各方面都不错,就拿银行与法院来说吧:他们只封了公司大门,小门还是随意进出,公司里还住着六七十个工人,理由是等待结工资!
其实,工资他们不怕,因为,段青阳都已经出具了欠条,他们也相信他的人品,但这些工人没走,不是不走,是不愿意走,舍不得走。从他们的交谈中,苏岳东可以隐隐约约地听到。
苏岳东与解怜玉相互对视了一眼,不露痕迹地各自微微点了点头。
但面对着杂草丛生的厂区,以及随着微风送过来的远处厕所的臭味,苏岳东又不禁摇了摇头。
不管是仓库还是车间,因为苏岳东的要求本来就高,所以,在别人眼里很正常的环境,在苏岳东的眼里,却是惨不忍睹。
但这些都不重要,对苏岳东来说,重要的是人品。他总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是满腹经伦、不能要求每个企业家都是雅皮士。而一个老板的品德,最容易从工人的脸上看出。
面对着工人的同情、不舍与期待,段青阳非常纠结,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苏岳东夫妇说:“本来工人有七八百的,现在只剩下六七十个了,他们都是年青的老工人,是公司的骨干,哎……再过些日子,他们就不得不走了……”
“让他们留下吧!”轻轻地,苏岳东说道。
“留下?拿什么留住他们?凭什么留住他们,怎么留得住他们?”段青阳悲泣地说道;他也想呀,他也想留住他们。
“去你的办公室吧,对了,你们的会计在吗?”苏岳东不经意地问。
“在的,你刚才在仓库看到的那个就是,仓库管理员走后,他自告奋勇地兼职着,但如今只能算是等待法院的传唤吧!”段青阳无精打采道。
因为公司都快要倒闭了,段青阳的办公室也有些零乱,但不影响他们的落座与交谈。
“晨霞,你去买点儿饮料来吧,这儿的水时间太长,不能喝了。”吩咐完妻子,他又对苏岳东歉意地说道:“只能这样了……,明天,我们带你们先去九乡和石林玩玩,故地重游,应该别有一翻滋味。”
“不用了……”苏岳东一语双关,一边阻止陆晨霞出去买饮料,一边对段时间说:“先处理好公司的事吧!去安抚一下工人,让他们安心地留下。”
苏岳东的语气虽然客气,但却让人有一种喧宾夺主的感觉,这让陆晨霞不点儿不爽,还是段青阳聪明,他听出了话中有音。
“大哥愿意买下这个公司?”段青阳的眼中,突然显出了热切的希望:“如果大哥要,只要给六千五百万就成,我可以马上让银行从法院撤诉!”
“可能吗?”陆晨霞可没有抱什么希望,她从妹妹晨红都儿听到关于苏岳东的事更多:这么一个精明的人,怎么会买下一个与自己距离那么远的公司?他公司的业务本来又是以出口为主的,就算要扩大再生产,也只会就近,没有一个人疯到跑那么远去办个分公司;当然,汽车行业除外。
“叫你们的会计来,让怜玉去看看帐,可以吗?”苏岳东没有回答,却提出了要求。
“行!”段青阳二话没说,叫来了会计。
花了二个小时的时候,解怜玉分别抽查了总帐与明细帐,回到办公室,对苏岳东说了四个字:“清晰、规范!”
“怎么样,大哥,你愿意买下这个公司?”段青阳迫不及待地再次问道。
“嗯,我愿意,但条件是,我连你们俩一起买下!”苏岳东说,他说得很认真。
“苏大哥,你……”陆晨霞的脸色很难看,她很生气,但却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
与陆晨霞相反,段青阳欣喜若狂,他一把抓住苏岳东的手:“大哥,真的?你说的是真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很明显,段青阳夫妻俩对苏岳东这句话的理解完全相反。
“当然!如果我要买下这个公司,也是因为有你们,你们不在了,我买这个公司做什么?”苏岳东次肯定。
“太好了,太好了……”段青阳激动地相互搓着手:“这一下好了,这一下好了……晨霞,快,打电话给青松,让他来认识一下我这个大哥,对了,让他帮我订一桌,在哪儿随便,要味道最好的!”虽然他有点儿语无论次,但思路还算清晰。
轻轻地笑了笑,苏岳东站了起来:“我还是喜欢外面的天空,特别是你们这儿的天特别的蓝,天上的星星特别的多,就象小时候的我们的家乡。”
“哎--,哎--!我马上打电话给银行经理,让他们撤诉。”因为激动,段青阳的手都有点儿颤抖。
他拿起手机,却被苏岳东制止了:“不急,这些都是小事!等我们谈好了再处理吧!”
在绝望的时候,突然柳暗花明地出现新的希望,难怪段青阳开心地昏了头,他也不想想,苏岳东连房产证、土地证这些关键的东西都没有检查,仅仅是让解怜去粗看了看帐。而且,让他做梦也猜不到的是:苏岳东是带着业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