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三水仰头向天空,眼角含了泪花,大声道:“二师兄,你暝目吧。”
雷二虎快步上前探了气息,回身向月峻熙禀道:“回皇上,此人已死。”
月峻熙淡然点头,眼角余光瞄看都若离。
月忻宣大手紧紧握着都若离细瘦的手,转脸看她,眼底满满是忧心与心疼,轻声道:“若离,这不是你的错。”
他担心若离又像秦无心死那次那样自责。
都若离一动不动,神情平静,轻声道:“我没事,王爷无需担心。”
月峻熙说得没有错,那是自找的,她爹之死是自找,她爷爷之死更是自找。
每个人都应为自己所做之事承担起后果,无论那个后果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都应勇于承担。
她是秦家子孙,但不代表她得背负他们做下的罪孽,若是她所做之事,她会承担,但这并非她所做,为何要她担着?
爷爷的死,她不会再怪任何人,再不会再怪自己。
见她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月忻宣这才松了一口气,握着她的大手不停的紧捏着安抚她。
月峻熙眸光悄然一掠,转头看向月弘时,道:“父皇,四叔之罪,不可恕。”
月弘时道:“自然不可恕。”
他眸光冷冷的看月槐安,冷声道:“老四,吾赐你全尸,你府中妻妾及子嗣,去封,吾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但永不得进京。”
月槐安沉垂的眸子一闪,抬了眸看他,道:“皇兄,你便那般绝情?我与你可是一母同胞兄弟,母后一向疼我,皇兄,你若杀了我,日后西去,你如何面对母后?”
“住口!”月弘时冷厉喝道:“你无资格提母后。”
月槐安黑眸阴恻一转,道:“皇兄不想要那藏宝图了吗?据我所知,只有鸿儿手上的那一份是安然存在的,另外那两份,皇兄不想要了吗?”
“四叔,那两份藏宝图亦不会在你手中。”月峻熙冷冷睨看他一眼,道。
月忻宣朗润的眸子转了转,笑道:“四叔,你被秦无心耍了,小王手中那一份,岂会那么容易被盗了去?”
月槐安脸色一沉,黑沉如墨,道:“那大火烧你王府,所失不是真的藏宝图?”
“那是自然,藏宝图何等重要,小王怎么可能用真的藏宝图去当诱饵?”月忻宣道。
月槐安低头思忖,随而仰头冷笑,自言道:“秦无心这老狐狸,竟然耍本王。”
“你只当你很高明,你算计别人,别人亦同样算计着你。”月弘时神情静冷,不急不徐道:“当年雪崩,你不会不知是秦祐潾造下的,他想让吾死,同样亦想让你死,包括他的儿子孙女。”
他眸光扫向都若离,“都姑娘,这便是你的爷爷,他私毫没有把你们当成是亲人,在他的眼里,只有仇恨,只有皇位。”
都若离神情微动,这令她意外,但转念一想方才爷爷几次向她下手,心底微澜当下亦平复。
半晌,月槐安脸色复杂变化,几声冷笑,眸光看向月弘时,神思遂远,道:“没错,皇兄你说得没有错,我是猜测那雪崩是他造成的,他说过,即便得不到皇位,他亦要搅得月氏天家不得安宁,他利用我,我亦利用他,在你们眼里,我们是一丘之貉。哼!皇兄,你命好,母后生你在前,你便是储君,一出世便定了局,这般,对二哥三哥,还有我,公平吗?若说比能耐,二哥三哥,我们三个,哪个比你差?同样是母后所出,差别便那么大,你让我如何甘心?我亦有抱负,亦会以天生苍生为己任,可是,这个机会何曾给过我?不止与皇位失之于臂,就连父皇母后留下的宝藏,亦只留给熙儿宣儿鸿儿三兄弟,哼!你说可笑不可笑,不传儿子传孙儿,这是什么道理?父皇母后竟偏心到这般地步,皇兄,就凭你是长子,你便收了父皇母后所有的爱,所有的东西,江山,宝藏,都是你的,你说,公平吗?”
月弘时沉静的眸内波光微动,平静道:“命里有时终归有,命无里莫强求,做好你的本份便是,若你本本份份,父皇母后岂会冷落于你?你我兄弟四人,每人性子能耐如何,你当父皇母后不知?四人言行所做,你当父皇母后看不到?父皇母后皆睿智之人,你当他们糊涂?三岁看老,二弟憨实安于现状,三弟清冷淡漠功名,你,是胸怀大志,有抱负,只是太急于求成,不走正途,凡事都耍小聪明辟了歪道。四人无法抱团,你让父皇母后如何放心将宝藏交到我们手中?”
微顿,他又道:“而熙儿宣儿鸿儿三兄弟,非同胞倒异常团结,打小来,你何曾见过这三兄弟相互打架斗气?倒是他们三人团结一气对外,宣儿鸿儿一直极敬兄长,兄友弟恭,你我做不到,他们却做到了。熙儿执政这些年,三兄弟齐心,这般信任团结,在我朝天家是绝无仅有,老四,江山不是一个人的,是臣民组成的江山,咱们是引路人,而非享乐人。”
月槐安忡怔,眸中波纹深深浅浅,忽而笑,忽而哭,喃喃自语,“命,一切皆是命,命里有时终归有,命无里莫强求,皇兄说得真好听,你不是我,又岂知苦?”
“你不是吾,又岂知吾的苦?”月弘时一字一顿,铿锵有力,月槐安如遭雷击,怔然向他看去。
从容自如的神情,沉定坚毅的眸光。
这就是他的皇兄,在他的眼中,是不会败的,他一度又恨又妒又羡慕,原来到皇兄也有苦?
是啊,皇帝亦有皇帝的苦。
可对于他来说,若为帝,再苦亦值得,但老天不给他这个机会。
听得此一言,那一厢都若离不由自主的看向月峻熙,眼中深光隐隐,一耀一闪。
太上皇说得对,皇帝的苦谁知?
月忻宣眸光留转,眼角余光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都若离,她的眸光是落在自己皇兄身上,他垂了眸,将那苦涩尽掩眼底深处。
皇帝有皇帝的苦,王爷亦有王爷的苦,平民亦有平民的苦,人在世,当是苦。
另一厢,雷二虎心底一动,眼眸亦看向月峻熙。
皇帝在“苦”的面前,总是那么淡然,这便是他们不同于常人之处,皇上曾说,得到一样,总会失去一样,世事无两全。想来,还真的是。
月峻熙似乎感到身后的眸光,他微侧了脸,眼波微转,眼睫定然,并不再动,沉沉静静。
他知道是那个女人在看他。
他亦知,二弟在看那个女人。
正如秦祐潾所说,他兄弟二人,会因那个女人而不得安生,真要那般吗?
皇奶奶的殷殷教诲自脑中掠过,父皇的言言句句在眼前。
他心底一揪,拧了眉,眼睫一抬,毅然转正了脸,沉沉冷冷看向月槐安。
“四叔,朕问你,你一直不知秦无心化名仇恨天吗?说说秦无心这个人。”
月槐安眸子闪了闪,涩然道:“不知,他的城府极深,比起秦祐潾更甚,秦祐潾的**我是知得清清楚楚,但这个秦无心,我根本就不知他想什么?要什么?那时他任巫山阁阁主之时,一直听命于秦祐潾,让他做甚便做甚,如同木偶。自雪崩之后,他父女便失去踪迹。秦祐潾让我接管了月玄国内的巫山阁,便也失了踪迹,我对他又恨又无可奈何,这几年来,他不来寻我我也乐得自在。而秦无心未死化名为仇恨天,我还真认不出来。”
“他为何不寻你而去靠了庆王?”月峻熙道。
月槐安唇角轻动,微讽,道:“这便是他城府深了,谁知道他是怎想的呢?兴许是在观测元庆与我哪个更值得靠吧?在他眼中,元庆那鲁莽性子较好控制,元庆当真是被他玩死,他设了局让你们去查元庆,待元庆进入了死路之后,他这才来寻我,如他所说,带了功来寻我便显得有诚意,他见我之时告之我秦祐潾已死,我还真以为秦祐潾已死,殊不知,秦无心死了后,我到了冰海城,秦祐潾便来寻我了,哼!这俩父子,耍的花招太多,真真假假让人无从分辩,当真是该死。”
“这么说便对了,其实秦祐潾秦无心父子是想借着朕先板倒庆王,再到你,待你们这些明目彰胆窥/视皇位之人全倒了之后,他们再对付朕,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把你与庆王放在眼中,没有你们,他们一样可以达成目的,他们表面上助你又助庆王,无非是在扫清障碍,相对来说,亦是替朕在扫清障碍,最终便成朕与他们的终局决斗。”
月峻熙转眸看向都若离,眸光极冷,道:“他们手中有一枚极有利的棋子,便是都若离,他们把这一枚棋子单独下在那儿,在等着,极耐心的等着,他们应该知道了忻王爷与都若离那段往事,他们就利用这一点,想从忻王爷那儿寻个突破口,他们在设局,朕亦在设局,一切当如他们所愿而发展,亦如朕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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