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血丝自皇甫烨修的嘴角慢慢沁出,跟着,他嘴一张,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喜欢网就上。
身子晃了晃,他拭去嘴角的血渍,对上皇甫擎的目光,道:“我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就在被您下旨剔除皇家族谱,贬为庶民,幽禁在皇子府那日,我有好好想过,想过您动怒的根源,以及对我无情的发落,绝不仅仅是因为忠勇伯府之事,牵累我落到那般境地。可我没想到的是……我的生父竟是那个人……”
“你还好吧?”皇甫擎眼里染上一丝疼惜。
“我没事。”皇甫烨修摇头,声音黯哑,道:“近几年来我虽与三弟时不时明争暗斗,但我可以拍着胸脯说,并未做过真正伤害过他的事。”
皇甫擎道:“朕知道你所言属实,可你却不知,朕从未想过将皇位传于你,亦或是老三,知道原因么?”皇甫烨修不语,他又道:“你呢是因为身份原因,而老三压根就不成器。”
皇甫烨修目露愕然,皇甫擎似是看出他在想什么,淡淡一笑,道:“你是不是想着就你们几个成年皇子而言,除过你,老三凭借母族力量,最有资格,也最有可能成为未来储君?”皇甫烨修没有摇头,亦没有点头,算是默认。
“朕要的接班人,要的是德才兼备,要的是一个一心为国为民的接班人,其他的在朕这仅做参考。”皇甫烨修闻言,目中愕然散去,跪地道:“您下旨吧,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皇甫擎沉默片刻,道:“朕没想过取你的性命,毕竟你是朕看着长大的,你的品性朕也了解。”皇甫烨修再次愕然,抬头看向他,“您想放过我?您就不怕留下祸患吗?”
“你会吗?”皇甫擎挑眉,温声问。
皇甫烨修想都没想,极其肯定地摇头:“我不会。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去觊觎,至于那人,他只是给予过我生命,以他做下的恶,即便刀刮而死也不为过,所以我不会去做糊涂事,不会昧着良心害人,终害己!”
“朕知道你是个明白是非的,起来吧!”皇甫擎抬手,一字一句道:“他们的尸身,朕允你妥善安葬,而后,朕会对你,对你府上诸人做出安排。”
皇甫烨修磕头谢恩,起身告退。他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毕竟以他目前的身份,全府上下都难逃一死,可事实确是,他会好好地活着,府上诸人也会好好活着,这说来由不得他不感动,且禁不住暗忖:“父皇……我不会让您失望……”
走到殿门口,他回过头,眼眶湿润,专注地看皇甫擎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在他心里,只有一个父亲,哪怕他不配再唤那一声父皇,但父皇永远都是他尊敬之人,永远都是他孺慕至极的父皇!
永远都是。
慈宁宫中,太后挥退宫人,与平阳公主二人隔几而作。
“一切就像是梦一场。”太后捻着手中的佛珠,轻叹口气,道:“身为母亲,我对皇上关心不够,差点断送祖宗打下的百年基业。”她与平阳公主说话,语气尤为随和,好似她们不是姑嫂,而是老友一般。
平阳公主抚着茶盏边沿上的纹理,慢慢道:“皇嫂是否还在埋怨皇兄?”
“经年已过,我早都放下了。”太后放下手中的佛珠,目光落在平阳公主身上,道:“再者,我也没有立场指责先皇的不是,他是皇上,是一国之君,喜欢谁,不喜欢谁,由不得我们这些女人做主。”
“可你还是受伤了,否则也不会在皇兄离世后,离宫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礼佛。”皇甫泽后宫中的事,平阳公主不说全知道,但也不知道不少,“其实,皇兄心里是有皇嫂的。”
太后苦笑:“是啊,先皇心里是有我,但他对我却只有敬。”顿了顿,她看着平阳公主劝道:“你也该放下了。”
“不放下又能怎样?”平阳公主将茶盏放到几上,神色怅然,道:“我没想到他会为个女人,抛下所有,走上一条不归路。只是终了可怜那几个孩子了,他们……他们没有错,不该为他的错陪葬!”
“那是他们的命!”太后叹道。
平阳公主缓缓点头:“是啊,都是命!”
太后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忽然浮开一抹笑,道:“看到小九和皇上兄弟和睦,我这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高兴。”
“皇上这些年对小九很好,小九又是个通透的,自然与皇上处得融洽。”平阳公主笑笑,又道:“不知不觉间他已成人,很快就要做父王了!”
太后笑着点头:“你说的是,小九都要做父王了,不过啊,我回宫这些时日,可没少听说他做过的混事。”
“年轻人那个不狂傲,都过去了,你可别一见到他,就出言教训。”平阳公主声音轻缓,带着丝笑意道:“顾二小姐和他很般配。”
“嗯,是极为般配,他们都是个有福的。”太后附和道。
宫里发生的事,宫外自然无人知晓,但被皇甫熠在宫门口遣散的文武百官,心里多少有些疑惑,不解好端端地怎么就免了早朝。
不过,不解归不解,暗地里揣测,实情却全然不晓得。
“你有心事?”皇甫熠揽着连城坐在回侯府的马车里,见人儿神色凝重,长时间不说话,不由轻声问。
连城若有所思道:“那位东旬的翡翠郡主,还有东旬的使臣都被皇上下令关入天牢,你说他们最终会怎样?”
“你想为他们求情?”皇甫擎修眉微皱,声音低沉,道:“他们可都是洛翱的人,如果不惩处,势必会留下祸端。”
“皇上这不是没治罪大皇子么……”连城眸光闪烁,嗫嚅道。
皇甫熠挂了挂她的俏鼻,眸光宠溺,徐徐道:“他和翡翠郡主可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他们还不都是洛翱的子女?”连城不解。说起来,不是她圣母,而是岑洛死前对她说过的话,对她有着不小的触动,虽然她脑中对这么个人没什么印象,但她总觉得自己该为他做点什么,而翡翠郡主唤岑洛大哥,那也就是说他们是兄妹,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妹子有事,所以,她在知晓皇帝下令,将翡翠郡主关入天牢时,心里不免有些不忍。
“大皇子是皇上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秉性,皇上心里一清二楚,加之他唤皇上多年父皇,又没做错什么大事,皇上难免对其有那么点“父子”情分。翡翠郡主就不同了,她是洛翱的掌上明珠,极受其宠爱,心性怎样,我们并不知晓,若是就此放过,谁知她会不会生出事端。”
连城边听他说着,边想着心事,倏地她一拍脑门,道:“岑公子和洛公子长得一摸一样,他们该不会是兄弟吧?”
拿下她的手,紧握在掌心,皇甫熠一脸无奈道:“做什么拍自己一巴掌?他们本就是孪生兄弟,这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我遗忘的可真多。”连城嘟起嘴儿,嘀咕道:“你和骏儿为什么没对我说这些?是因为岑洛吗?他是不是喜欢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皇甫熠声音轻柔道:“重要的事,我和骏儿都与你说了,没与你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至于岑洛,他确实喜欢你,但你并不喜欢他。”
“哦!”连城点了点头,“洛公子人不错,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妹妹有事,你说他会不会心里难过啊?”说着,她歪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皇甫熠漆黑明亮的眼眸,锁在她精致绝美的脸儿上,磁性好听的嗓音自唇齿间漫出:“他是个明事理的。”
“……”连城张了张嘴,不知再说些什么为好,终抿唇依在男人怀中,阖上眼养起神来。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忽然,有低低的议论声传入车里。
“你们快瞧,宁远侯府的马车过来了!”
“是宁远侯府的马车没错。”
“定国公主怕就在里面坐着吧?”
“你这么问,难不成想学那些嘴贱的,也说定国公主的是非?”
“我可没想过说是非,我就是觉得吧,定国公主再怎么说也是女子,怎么就能在未出阁前……”
“有孕又咋了,定国公主可是熠亲王喜欢的女人,她腹中的孩子十之八、九是熠亲王的子嗣,咱们有什么好说叨的。”
“是,皇家的事,咱们平头百姓是没啥可说的,可是你们觉得有关顾三小姐的传言是真的吗?”
连城听到这里,不由蹙眉,跟着睁开眼,招呼车夫停车。
“你说是真的吗?”挑开车帘,她身姿轻盈,跃至地上站稳,清透的明眸从街边说闲话的那些个人身上划过,最后落在一脸色微白的中年妇人身上,道:“告诉我,你觉得有关顾三小姐的传言是真的吗?”
那中年妇人被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所迫,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讷讷道:“你……你是谁,我……我不认识你……”
连城抄手浅笑:“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定国公主,大家该不会因为我的样貌变了,就不认识我这位顾二小姐了吧?”她虽在笑,但笑意并未达眼底。
“本王不想在听到什么闲话。”皇甫熠这时挑帘而下,在连城身旁站定,漆黑明亮的眼眸中,冷意尽显,“如若再有一句流言蜚语传入本王耳里,本王不介意削了他的舌头。”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他知道,虽然她不在乎,但他不能由着他人乱说,从而诋毁她的名声。
就在这时,凌空落下数道纤细的身影。
“赤练参见太女。”
望着眼前脸蒙红色面纱,身穿同色衣裙,单膝跪地,拱手向她见礼的五名女子,连城眨眨眼,道:“是母皇派你们来的吗?”
那五名女子齐应道:“是女皇之命。”
“都起来吧!”连城虚抬手,心里禁不住嘀咕:她又没想过回灵月,再者她这都失忆了,什么太女不太女的。
魅等五名赤练成员起身,在一旁站定。
“是不是又疑惑我的身份了?”轻浅一笑,连城望着街边的百姓,清越的嗓音扬起:“我是宁远侯府的二小姐,也是灵月的太女,至于容貌有变,我觉得我没必要在此做出解释。今个我既然听到这些言语,我只想说,也只说一次,那就是我确实怀有身孕,这一点我不想否认,也不愿否认,因为我喜欢我孩子的父亲,愿意为他生儿育女,而他就是我身边这位……”牵起皇甫熠的手,她嘴角漾出一抹幸福甜美的微笑,而后又看向街上百姓,道:“如果大家觉得无聊,觉得谈论我是件趣事,尽可以继续谈论,不用在乎熠亲王刚才说过的话,但是呢?有关我三妹的流言蜚语,我不希望再听到!”声音蓦地转冷,她盯着街边百姓,神色冷厉,一字一句道:“虽说清者自清,可这世间亦存在着留言可杀人一说,在没有搞清楚事实前,莫以讹传讹,重伤他人,尤其是重伤一个清白女子的名节,不知大家可都听明白了?”
“明白了……草民等听白了!”街边围观的百姓,红着脸,颤声应道。
就声音,就气场,这说话的女子是顾二小姐,是定国公主没错,诸人低着头暗道。
“既然听白了,就散了吧!”连城神色缓和,随意地挥挥手,然后对魅五人道:“锦公主失踪已有两日,你们现在到京城内外找找,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到宁远侯府禀我。”
“是。”魅五人领命,提起轻功,瞬间飘远。
坐上马车,皇甫熠直接揽连城坐在自己膝上,吻着她的额头,轻语道:“你对我真好,对我们的孩子也很好,这样的你让我好感动!”
白他一眼,连城傲娇道:“这有什么好感动的?有孩子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喜欢你也是事实,进而为你生儿育女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皇甫熠顺着她脑后的秀发,笑容清雅如莲:“你说得顺理成章,可我听着就是感动。”
“那你自个感动去吧!”又给他一个白眼,连城低叹口气,脸上表情再次变得凝重,有些担忧道:“也不知连锦现在有无危险。”
“别担心,咱们进宫前,我有安排离涵带人去找了。”皇甫熠浅声安慰。
大周皇宫这边自天未亮,就在勤政殿中闹出那样令人感到凄然,又无比唏嘘的流血事件,同样的时间,东旬皇宫中,与之相比,并没有好到哪里。
血,宫道上,各殿宇间随处可见鲜红的血在流淌。
御书房中,一抹颀长的身影,负手而立,站在窗前。
“琛……琛儿……告诉姑母宫里到底发生了何事?”说话之人脸上表情有些紧张,却强按捺住起伏不已的心绪,望着窗前那抹修长的身影问。被侍卫带进宫中,她看到的是满地的尸体,还有刺目的红,那一刻,她无比感到恶心,以至于来御书房途中,没少在宫道边干呕。
出什么事了?她在心里问自己,皇兄过世,新帝已然顺利继位,驸马身为摄政王,协助新帝将东旬打理得也算是井井有条,如此一来,哪个不长眼色的,整出逼宫谋反一举?
“姑母真不知这宫里发生了何事?”耶律琛缓缓转过身,一双犀利的眼眸落在对方身上。
没错,东旬的新帝就是耶律琛,只不过此时的他和出现在灵月时相比,俊脸上明显多了丝病态。
“琛儿……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姑母和逍遥王生活多年,就不曾觉察出什么?亦或是姑母心如明镜,明明知晓枕边人是个怎样的人,却在自己亲人面前装糊涂?”看着眼前容颜秀美,着装华美,周身流露着贵气的妇人,耶律琛眼神骤然一暗,“逍遥王对姑母看来是真爱。”
耶律珍实在听不明白侄儿之言是何意,只见她秀美微蹙,耐着性子问:“有话你好好说就是,为何用这般语气要惹姑母不快?”
“姑母,逍遥王是个什么人你知道吗?朕的父皇又是怎么死的,你又是否知道?还有东旬原与大周,吕齐三足鼎立,却突然间单方面撕毁和平契约,与吕齐联手攻打大周,终不仅疆土流失,且成为大周的蜀国,这些你知不知道都与谁有关?”耶律琛见对方似是什么都不知道,索性将话挑到明处,“还有,朕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看着病得不轻?”
被他一连串质问,耶律珍的身体不由一颤,紧接着后腿两步,脸色微微泛白,连连摇头:“不会的,你说的不会与驸马有关,我们刚回东旬不久,你说的这些事,绝对不会与驸马有关。皇兄年岁大了,是患病去世的,与驸马无关,你说的统统与驸马无关……”
耶律琛逼视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的好驸马不仅仅只是一个驸马,他可是父皇亲封的逍遥王,至于他怎么成为我东旬的逍遥王,姑母难道不知?”
“驸马……驸马人很好,他是逍遥王,是皇兄亲封的逍遥王,那是因为他有能力,又对东旬有功,皇兄才封的他,跟着我们大婚,他就带我离开了东旬,这次回来也是因为他听说东旬出事了,才决定……”不等耶律珍说完,耶律琛截断她的话,道:“你这是自欺欺人么?好好回想多年来你与他相处的点滴,好好想想他是个怎样的人?”
耶律珍怔在原地,嘴角翕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从一开始出现在东旬,就是带着目的来的。他图谋东旬,图谋大周,图谋这整个天下。这次你们回来,父皇是患病,可还没到无药可医那种程度,却不成想,他在与你的好驸马见了一面后,翌日便……”
“而我,遵父皇遗诏继位,却……却只是个傀儡,这里面有无猫腻,你自己就没想过?”耶律琛目光冷漠,语气疏冷,“我被你的好驸马用毒控制着,倘若我不听命于他,整个耶律皇室都要遭殃,想我七尺男儿,明知他是歼佞之徒,却只能一味容忍……”说到这,他嘴角浮开一抹苦笑,“呵呵,我不忍又能怎样?皇宫,这偌大的皇宫基本都在他掌控之中,为了翻盘,为了保下我耶律家的江山,我……”
“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你在骗我是不是?琛儿,告诉姑母,你是在骗我是不是?”突然冲到耶律琛面前,耶律珍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摇晃着问。
扯开她的手,耶律琛回到御案后坐下,俊脸上的表情冰冰冷冷,道:“看见宫中那些尸体了吗?那些都是逍遥王的人。”
耶律珍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他……他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耶律琛轻扣御案,语气冷漠道:“怕是已死在大周皇宫里了吧!”不想欠人情,尤其不想欠那一袭青衫的人情,更不想被对方小看,却……却还是欠下这天大的情。
耶律珍眼里泪花萦绕,喃喃道:“他一直神神秘秘的,我不是没有生疑过,可是……可是他对我很好,多年来一直对我很好,什么事都不让我c心……”
“姑母若是念着逍遥王的情,就陪他去吧。”耶律琛拿起御案上的奏折翻阅着,头也没抬,抛出一句。
“琛儿,你……你……”耶律珍愕然,侄儿逼她死,逼她自裁……也是,即便他不出言相逼,她也没脸再活在这世上,可是她就是不明白,不明白同眠共枕多年的爱人,怎会做出……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毒害皇兄,用药控制她的侄儿,图谋东旬……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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