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迟与阿蘅跌跌撞撞地抱着迟健往客栈外冲。老板早吓傻了,这年头做点小本生意也真是艰难,店里的物件被毁了是小事一桩,这闹出了人命官司多晦气,一传扬出去,这客栈只怕是开不下去了。
萧墨迟心里火急火燎,好不容易迟健又捡回了一条命,他怎么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呢?他不可以死,迟健绝对不可以死。
三人冲出客栈后,阿蘅说道,“城东有个出名的大夫,往那儿去。”
萧墨迟也不说话,抱着迟健便往城东跑。不通武功的他此时脚下生风,他只怕自己会耽误了迟健的性命。
迟健这时倒有些醒转了过来,轻声说道,“萧墨迟……”
萧墨迟急得满脸通红,“有什么话等你活下来了再慢慢说,慢慢说……”萧墨迟的话梗在喉头,泪水却再也止不住了,啪嗒啪嗒地落在了迟健的身上。
迟健气若游丝,“我只恨自己还没能为你娘亲报仇。”
萧墨迟泣不成声,“报仇,好好好,我们报仇。你活着,我陪你一起报仇。”
迟健微微一笑,“你可算是答应我了。”话音刚落,迟健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那温热的鲜血溅到了萧墨迟的脸上,血水混着泪水,使得萧墨迟看上去格外狼狈。
萧墨迟突然好像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一样,“迟老头儿……”萧墨迟说着便跌倒在地上,但依旧紧紧地抱住了迟健。
阿蘅原是帮萧墨迟抬着迟健的双腿,这时因为萧墨迟摔倒了,自己一个趔趄也没站稳。她见萧墨迟倒在地上毫无顾忌地大哭,自己也忍不住泪水了,但却又强撑着站起来了,“你起来,我们带他去找大夫。”
禾之晗已受重伤,每走一步都有如刀割一样。他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萧墨迟的身边,唇角的鲜血红得刺眼。他见萧墨迟倒在地上,扶起了迟健坐稳,虚弱地说道,“大当家的,我给你疗伤……”
迟健推开禾之晗的手,“没用了,我的身体我有数。你以后代我好好保护少爷。”
“大当家的,我给你疗伤……”禾之晗却坚持己见。
“疗伤?哼……不必疗伤了。你们这些人全都走不出这条街。”这个声音里的冷意凌人。
萧墨迟自然无暇去看来人是谁。
这人手一挥,萧墨迟等人便被庆军包围了。他哀悯地看了一眼萧墨迟,“萧墨迟,朕原不想与你为敌,毕竟你我也是……也罢,既是你不义在先,朕又何必顾念那份情意?”
皇上自从占领了尧曲城后便一直命令人搜寻萧墨迟,可他却也不得无故扰民,于是一直没找到萧墨迟的踪影。这时听巡逻的士兵回报说有家客栈一直不平静,他这才带着武直与士兵赶过来瞧个究竟,没想到竟与萧墨迟撞了个正着。
阿蘅这会儿也听明白了,原来这人就是大庆现在的皇上,是迟健视为眼中钉的人。
禾之晗勉力提着一口气挡在了萧墨迟与迟健的身前,可他的身子摇摇欲坠,能站稳已是不易,哪里还能护得住迟健与萧墨迟二人呢?
皇上扬起手,微眯着双眼看向萧墨迟。今生兄弟情已尽,下辈子但愿彼此再无牵连。
“放箭!”皇上的声音坚决如铁。
弓箭手各就各位,所有的箭支全都指向了包围圈里的几个人。
箭支如雨一般洒落,禾之晗抱着必死的信念准备与庆军拼个鱼死网破,说时迟,那时快,古镜川与老黄此时竟双双破空而来。两人都是严阵以待的架势,挡在了禾之晗的跟前,密集的箭支也全都被二人一一挡开了。
禾之晗只看到了二人的背影,一口气没撑住跌坐在地上。大当家的虽是因为古镜川而死,但是他对少爷的心意却是不假,禾之晗这心里总归是长舒了一口气。
古镜川也不行礼,只说道,“皇上,迟健只剩半口气,您又何苦再苦苦相逼?”
皇上自然早看见了那口吐鲜血的白发人,心里估摸着他就是迟健。可仅仅迟健死了还不够,他要萧墨迟也死。皇上只有冷言冷语,“古镜川,你公然与反贼为伍,是活到头了吗?太后待你不薄,你却要如此报答她的恩情吗?”皇上其实也就是唬一唬古镜川,母后的嘴严实得很,一直不愿吐露古镜川为何甘愿供她驱遣。
古镜川面不改色,“迟健已死,太后的恩情我便也还上了。现在,古镜川是自由身。”
“好你个自由身!那就休怪朕无情了。”皇上冷笑。
武直此时见古镜川等人赶来了,怕皇上遭遇不测,忙下意识地把皇上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他也猜到了那人便是迟健,可古镜川却还是手下留了情,要不然以他的功夫和内力,想要这人活到三更,他便活不到四更去。
武直劝道,“古镜川,回头是岸。”
古镜川搭腔道,“你的岸与我的岸并不一样。”
皇上不愿再和古镜川多费唇舌,“武直,射箭,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古镜川的双眼瞪得滚圆,“皇上,你当真要手足……”古镜川的话没能说得下去。这一圈儿这么多庆军,若是把萧墨迟乃是皇四子的事儿泄露出去,只怕萧墨迟的命就更短了。皇上到那时候若是恼羞成怒,更不会善罢甘休。可仅凭他与老黄又如何能带着萧墨迟冲出重围呢?更何况禾之晗已经身受重伤。他并非嗜杀之人,迟健既已死去,余下的人,他希望都能好好活着。
老黄这时撩开衣前襟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老奴叩见皇上。”
皇上并不认识此人,看了武直一眼后没等到答案这才问道,“你是?”
老黄回道,“老奴乃首任秘卫,奉先帝之命保护萧墨迟萧少爷,还望皇上切莫违背先帝的意愿。”
秘卫原就是件隐秘的事儿,庆军也不甚注意,可他们一听老黄这话还是起了骚动。先帝竟然会命人保护浮屠宫的少宫主?这可真是莫名其妙。
皇上的拳头却攥得紧紧的。眼前这个人就是秘卫?秘卫由爷爷所创立,专职护佑帝皇的安全,可等到他登上皇位之时,先帝却还没来得及交代秘卫一事便已经闭了眼。他坐上皇位也有些日子了,总以为这秘卫兴许就在暗中保护着自己,可谁承想先帝他却……原来父皇一直就知道萧墨迟的存在。难道父皇到最后所属意的继承者就是萧墨迟?他不甘心,从小他就鲜少能得到父皇的关注,而现在,到手的皇位若是要拱手让给他人,他更不甘心、不情愿。
皇上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吩咐庆军道,“乱臣贼子想要颠覆我大庆江山,杀——无——赦——”
古镜川倒提一口气,掌上运力。他原先想用迟健的人头换得萧墨迟的一条性命看来是想得过于简单了。眼前的这一幕他也不是没想到过,可他却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便会与皇上、武直成为敌人。
武直此时亲自搭弓射箭,所瞄准的对象自然是让皇上寝食难安的萧墨迟。
古镜川低声说道,“禾之晗,你还能撑多久?”
禾之晗回道,“一个时辰。”
古镜川点点头,“你现在先静坐片刻,我与老黄杀出一条血路后你带着少爷离开这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迟健不必再管。我的武功你还不清楚吗?”
禾之晗沉默不语。
古镜川又说道,“若想找我报仇,随时奉陪。可你得活下来才能为迟健报仇。”
禾之晗闭上了双眼,调整内息,自行疗伤。古镜川说得对,想报仇也得活下去才有报仇的机会。更何况少爷是大当家的命根子,眼下最重要的是带着少爷离开这是非之地。
“萧墨迟!”一个瘦小的人影突然闯进了庆军的包围圈,是宛央。她也管不着漫天的箭雨,直愣愣地往萧墨迟身边冲。
京城守备军着实厉害,个个儿箭法刁钻,逼得古镜川与老黄只得困守原地。武直见眼下正是好时机,搭弓射箭瞄准了萧墨迟。
萧墨迟此时无暇顾及其他,紧紧地抱着只余下半口气的迟健,双目无神,口中却不住地念叨着,“迟老头儿你可不能死,不能死……”
宛央径直往萧墨迟的身边冲,好在大部分的箭支都已经被古镜川与老黄挡掉了,所以宛央也未曾受伤。可古镜川与老黄被京城守备军的箭困住了,于是武直那一支劲道十足的箭便直指萧墨迟。宛央看得分明,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眼皇兄,便义无反顾地抱住了萧墨迟,把萧墨迟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凑在萧墨迟的耳边低语道,“萧墨迟,来生再见。”
她等待着一箭穿心的滋味,可谁曾想,半晌过后仍未有动静。她迟疑着转过身,这才发现阿蘅替她拦下了这一箭。
宛央松开萧墨迟,慌张地扶起阿蘅,哭着说道,“我欠你这么多。”
箭支已经深深地没入了阿蘅的胸膛,“你知道是我?”
宛央泣不成声。
阿蘅有气无力地说道,“代我好好照顾萧墨迟哥哥。”
宛央紧紧地攥住了阿蘅的手。
皇上本以为一箭能要了萧墨迟的性命,可谁想到却冒出来个不起眼的人替他挡了这一箭。皇上怒从心生,“武直,拿箭来!”
武直乖乖地将弓箭奉上。
皇上还是皇三子的时候,也曾习武良久,此时搭弓射箭也十分娴熟。皇上瞄准了萧墨迟,心里的恨意几乎灼伤了自己。弓弦已经绷得紧紧的了,箭支即将离弦。
萧墨迟,顾则懿,我的好弟弟,你就去九泉之下与你的父皇母后团聚吧!⑧☆miào⑧☆bi(.*)gé⑧☆.$.
可是,箭却没有笔直地飞出去,反倒是皇上,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武直慌了手脚,京城守备军们见状也一个个都吓了一大跳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事不宜迟,古镜川与老黄对视了一眼,“走!”
古镜川原想把迟健丢下,可萧墨迟却一直抱着迟健不撒手,大有一副迟健在哪儿他就在哪儿的架势。时间耽搁不得,古镜川只得咬咬牙带上了濒死的迟健。
宛央早注意到了庆军的骚动,心里记挂着皇兄,却被古镜川勒令即刻离开。她毫无法子,只得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准备将阿蘅也一道拖走。
古镜川的眉头皱得打结,本就是逃命,可现在这累赘一个胜似一个,哪里能逃得了呢?
单大夫这时气喘吁吁地赶来了,一见阿蘅中了一箭,脸色变得煞白,不由分说地从宛央手里夺过了阿蘅,“我会带她走。”
宛央并不坚持,一松手,单大夫便打横抱着阿蘅离开了。而宛央有预感,这会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阿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