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卫瑫回答,楼弼冲口而出,“汤隽?”
玉姝和莲童不约而同惊讶的“嗯?”了一声,看向楼弼,又顺着楼弼的目光看向卫瑫手上攥着的羽箭。箭尖森寒迫人,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没有擦拭干净的血迹。
“全长三尺一寸,箭头二寸六分,隼羽杨木杆……”楼弼和玉姝对望一眼,笃定言道:“是汤隽的箭。”
卫瑫应了声是。厉都督也认出是汤隽的箭,令人疑惑的是汤隽是东谷第一刺客,干的是杀人的勾当,却出人意表的在暗中保护谢九郎。这极大的出乎厉都督的预料,他绞尽脑汁也揣度不透为何汤隽会接这个差事。能让杀人如麻的汤隽成为保镖,可不是有钱就能办得到的。
卫瑫和谢九郎相熟,他觉得与其瞎猜不如直接问来的实在。
“玉书,你与汤隽熟识?又或者你家人请汤隽暗中保护你?”
“暗中保护?”玉姝失笑。秦王倒真出了两万贯——买汤隽的项上人头。
“我与他素昧平生,更谈不上熟识,至于保护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是东谷第一刺客,不是第一护卫。”
楼弼上前两步,横在玉姝和卫瑫中间,沉声言道:“卫小将军,我家郎君乃是世家儿郎,怎么会与那等宵小之辈结识?更何况,我家郎君想要什么样的护卫没有?非得要那种人来保护?简直辱没谢氏名声!”
娘子在凉州城差点命丧汤隽箭下,现在卫瑫跑来问娘子认不认识汤隽,这不是招惹娘子不悦吗?楼弼还想再说,卫瑫满面歉疚,目光越过楼弼看向谢九郎,“玉书,我不是那个意思……”
玉姝缓缓颌首,“四鼓,你不必多说,我晓得。不过,我和汤隽的的确确不认识。”汤隽在凉州城刺杀的是秦王嫡女谢玉姝,是以,她不便将实情和盘托出,能说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那个……玉书,我看你面色苍白,要不要让邢御医来给你诊脉?”卫瑫眸中盈满忧虑。寻常人受了惊吓都可能大病一场,更何况是羸弱的谢九郎呢。
“不用,我没事。”玉姝赶紧挺了挺脊背,做出一副精神百倍的模样。
“邢御医医术不比你府中医女差,还是请他……”卫瑫还想再劝,楼弼截住了他的话头。
“多谢卫小将军,我家郎君说没事就是没事了。她自己个儿的身子,她还能不知道嘛。”楼弼皮笑肉不笑,恨不能赶快送卫瑫出去。
身为仆从不是最应该担心主人的吗?邢御医诊过脉,确定无事,不是更安心吗?为何楼弼反而不愿意呢?
卫瑫大惑不解,目光在谢九郎脸上停顿须臾,便向说了句:“要不你睡会儿吧,我先走了。”说罢,深深望了楼弼一眼,挑帘出去。
他一走,楼弼和莲童神态立刻凝重。
“郎君,汤隽必然是为了行刺。不如我们打道回府吧。”楼弼率先说道。
莲童附和,“是是。郎君,千牛卫加上卫小将军带领的骑兵,那么多人都没察觉到汤隽在后边跟踪我们,他的本事大的很呐。咱们还是回府安全。”
阿豹歪着脑袋瞟了莲童一眼,重重吐了口浊气。
“不行!”玉姝断然拒绝。她离三位兄长仅有一臂之遥,不能在此时半途而废。
“郎君……”楼弼还想再劝,玉姝马上阻住他的话头,“我在明,汤隽在暗。回到京都我就安全了吗?难道我躲在府中一辈子都不出门?躲,我躲到哪一天算个头儿?我不躲!我也不怕他来杀我,我就怕他杀不死我!父亲不是悬赏两万贯要汤隽的人头吗?我不要他死,我要活的,我要知道究竟谁在背后主使!”
玉姝眸光一凛,两道迫人寒光好似利刃,惊得楼弼和莲童心尖儿颤了三颤。
他们从没见过娘子如此决绝森然的状貌。
“是,小的回返京都之后,即刻将郎君的命令传下去。”楼弼躬身抱拳,郑重说道。
玉姝容色稍霁,抽出放在阿豹肚子底下的左手,端起茶盏浅浅抿了口,热热的白水入腹,纷乱心神逐渐平宁。
“其实,我待在琉璃身边反而更安全。厉都督一定会从京都调集更多人马前来护卫。”玉姝又啜了口热水,继续说道:“可惜刺客死了,想查出是谁指使的,并不容易。”
她在南齐的仇家除了襄王就是柳媞。不过,就算襄王再蠢都不会在即将册封晋王为太子的节骨眼儿上再派出杀手。至于柳媞,更加不会。
究竟是谁呢?
楼弼思量片刻,说:“郎君请放心,阿选会想办法查出根源。”
“嗯,这次死无对证,怕且是要归到襄王头上了。”玉姝搁下茶盏,仍旧把手揣在阿豹暖暖的小肚子底下,“杨相爷必然会趁机痛击襄王。霍洵美的如意算盘肯定要落空了。”
“诶?郎君,会不会是霍洵美干的?”楼弼若有所思,轻轻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他现在跟襄王是一伙的。不会把屎盆子扣襄王脑袋上。毕竟不论事成与否,人们都会第一个想到是襄王做的。”
玉姝噗嗤一声乐了,“楼弼,你这屎盆子三个字儿用的妙啊。”
莲童也捂着嘴偷笑。笑够了,面带不解的问楼弼:“可是,汤隽明明是来刺杀郎君的,为何又要出手相救呢?”
“这……”楼弼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玉姝撂下茶盏,冷哼一声,“汤隽哪里是救我?他分明把我当成手到擒来的猎物,在他看来,我的命掌握在他手里,他想叫我活就活,想叫我死就死。”
闻言,楼弼咬牙切齿,“该死的汤隽!小的一定活捉了他,给郎君出这口恶气!”
“千牛卫会打起十二分精神。汤隽再想跟着咱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这会儿,玉姝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困倦席卷而来。
莲童和楼弼便躬身退了出去。
从京都赶来的千牛卫天刚蒙蒙亮抵达美人谷,与厉都督会合。马声人声与低低的交谈声钻入玉姝耳中,她拥紧怀里的阿豹,恍惚间仿佛身处一片荒野,触目所及一片萧瑟。看不清样貌的苍色人影弯弓搭箭,锐利的箭尖随即直奔她的胸口破空而来。惊得玉姝倏地张开眼,发现不过是噩梦一场。
帐外马儿的响鼻声清晰洪亮,阿豹刺刺的小舌舔舐着她的掌心,以此安抚惶惶的玉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