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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节 枕边良人(1 / 1)

廖峥坐着轿回到家下,从角门直进了后宅。

来在他父亲廖老爷处,听下人禀说老爷子已用过晚饭,正在书房看书,便转身又去了父亲书房。

廖峥见过了父亲,把下人们都轰的远远的,才又双膝跪下,对父亲直承自己如何迷了心窍,如何中了杨友良圈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细细地说了与廖老爷子听。

廖老爷听完了面沉似水,手中一本《周公本记》被他有手死死捏住,好半天一语不发。

廖峥见父亲似是脑怒异常,向上磕头道:“父亲息怒,儿子不懂军国之事,只是听步忠信那小子说的凶险,心里觉得没底,那步家行伍出身,是靠军功发迹的,他偏不肯详细说来,儿子平日只在库房来去,外面的事只知一二,如今天下不平的很,儿心中甚是担忧,便想着平日与杨友良也多有来往,往日库中买卖租布,哪次儿子都没把他拉下过,本以为只不是去探探他的口气,不料……不料……不料那个王八糕子早已挖好了个大坑等着儿子去跳啊……。”

廖老爷听儿子这样一说,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喝道:“还不住嘴!你这畜牲,莫非你是想要人都知道你的蠢事么?”

廖老爷这一喝,把廖峥剩下的话全都又堵回了他的嗓子眼里:“那杨友良人送绰号‘三眼狸’,他这个坑是专等了你一个人去跳的,他这是在的我的主意哩!哼!可真是打的好谋算!”

廖峥听父亲说起,心下不解问:“步家先帝时有从龙之功,如今虽然势不如前,步忠信也不过是小小的提辖,可是步家却仍手握建州兵马大权。如果杨友良拉上他们家岂非更易行事?”

“哼,就只知道死读书,你就不知道多用用你的脑子?步家先帝时虽然荣宠有加,只是如今已大不如前,何况,他杨友良不过一介知府,他的恩师虽然位居阁老,却因力主伐宋,早被官家以荣养之名束之高阁了,朝中已无靠山,他若是拉上步家,一点好处也捞不到。步家不但军中势力盘根错节,就算他扒了这身官皮,落草为寇也是一方强寇,他们就算不是宋军的敌手,自保不过小事一桩。依我看他将你和步家小子一起请去,打的就是用步家小子的话钓你上钓的主意,步家小子虽然自己只是个芝麻小官,可每日家里往来之人都是军中要员,当然深知时局。杨友良将他请去,目的也不过就是要欺他不备套些消息,果然他不小心漏了口风,察觉之后却也不肯多说了,虽然如此,那些话却对你对杨友良都已经足够了。如今,事已至此,你急也无用,他设下这个苦肉连环计,如果可以成事,哼哼,说不定真可保得我廖家不用受这战乱之苦,若是情况把握的好,我廖氏一族说不定只要蛰伏个几年,便可更胜今日,成为一方豪强,至不济也能富甲一方。所谓富贵险中求,只是此事定要做的细致周密方好,如果走漏些少风声也是要杀头的。”廖老爷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廖峥,抬了抬手让儿子站起来:“起来坐下说话吧。”

廖峥答应一声从地上爬起来,用手去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膝盖,坐在了廖老爷身边的一张太师椅上。

廖老爷开口道:“家里交给你母亲来收拾吧,今晚就解决你所有的姨娘,仔细不要留种,把你自己屋里的首尾都料理干净,其余的事我会找你叔叔商议。时间虽然不紧,但早脱了这险地才好,你这就快去吧。”廖峥听了,明白父亲的话中之意,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回了房。廖老爷见儿子走了,放下书也起身去了夫人房中。

廖老夫人已经茹素多年,一心礼佛念经,夫妻两人就连吃饭,都不大在一处,忽见老爷来在自己房中,知他有事。亲自迎了丈夫入房,把丫环都打发出去了,老爷七八年来不曾在夫人处过夜,这夜二人在床上做了什么外人自然不得而知,不过廖老爷的几个姨太太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别扭,第二天一早都跑来廖夫人房中请安,要侍候廖老爷夫妇用早饭……。

夫妻正用着早饭,只听西跨院中一阵喧哗,接着便是女人的哭喊声、男人呵斥声音、扯着喉咙叫屈声、东西打翻在地声、丫环小厮奔走脚步声,种种不同,不一而足,此起彼伏。一时间刹是热闹好听,廖老爷眼睛咪了一咪,毫无表情,廖夫人也皱起了眉头,仿佛厌恶极了。她放下手中的碗筷,拿起了常用的珊瑚念珠,向廖老爷行了个礼带着人往西跨院去了。这时廖老爷也放下了碗筷,看也不看自已身边的几个小妾,自已走出房来吩咐人备车,独自出门去了。

几个女人正打的热闹无比,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头发散了,衣衫都被撕的只有几条,堪堪地挂在身上,一身白嫩的皮肉大半都裸着,正坐在地上用条汗巾子捂着脸嚎,另一个容长脸、秋月眉、水蛇腰的女人一脸冷笑,看情形也不比地上那个好了多少,只见她一只袖子被扯掉了,露着一只胳膊在外面,无肩的褙子没了半福前襟,两只耳朵一只挂着个小小的玛瑙坠子,另一个耳朵正滴着鲜红的血,坠子却不知哪里去了,正扯着地一那个女人的头发撕打。还有一个女人却趾高气昂地坐在床里,床帘放着,让人看不见她长的什么模样,她正隔着床上的帐子指着地上这两个女人连哭连骂着,虽然她是在骂人,可一把声音却如乳燕般婉转动听,那许多骂人的话好似唱山歌一般源源不绝从她嘴角里淌了出来。

屋里还有一个男人,他只穿了件晨衣,一脸恨色,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这场面,正是廖峥。在他脚边散落着一地的棋子、碎瓷、一个铜面盆和一摊水以及一条湿哒哒的手巾,另还有一个袖子,几条破帛,看来正是那坐在地上哭的女人和那个耳朵流血女人身上本来的东西,二个丫环打扮的女子一个正蹲在他脚边为他穿鞋,另一个正在收拾地上的棋子……

廖老夫人来到这屋时,进入她眼帘的正是这样一幕。

屋里的几人见廖老夫人进来,都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

坐在床里的那个女人虽然隔着床幔,却也模糊知道来了人,掀了床幔子一看是廖老夫人,也赶忙起身下地,赤着双粉嫩的小脚也跪在了廖老夫人的脚下,却见她捂着肚子,一脸死白的颜色,还一步一个血脚印子。

廖老夫人虽然已经是有备而来,可是仍然吃惊的很。

廖峥见是母亲进来了,也忙起身,随便套了件外袍,来到母亲身边伸手去搀扶:“母亲怎么来了,都是这些贱人闹得,把您都给惊动了。”边说边扶了廖老夫人饶过一地的碎瓷,让她坐在自己刚才坐的地方。

“你们这群东西,都泼出了猴胆,沸反盈天啦,你们哪一个眼里还有我?一个一个的,又哪里还怕惊动了我?”廖老夫人脸子一拉。屋里所有的人,包括廖峥忽然就马上都又矮了一截——爬在地上都不敢做声。

“你们这是要造反了吗?看看你们自己一个个地象什么东西,到底是脱不了构栏气的混涨婊子行,买你们回来侍候爷们儿,到把你们惯成了奶奶了?把我们府当做了你们那迎新送旧,耍狠斗宝的所在了么?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儿子,被你们这群妖精都调唆成了什么了?”

众女人听她骂的再恶毒也没有,连头也不敢抬,只是都一个劲的磕头求饶,没人知道这个成天念佛的老太太,今天怎么突然管起了家务事来。

床上下来的那个女人赤着脚向廖老夫人的脚边爬了二步,一边磕头一边哭诉道:“老太太明查,良娣已经本已经有了二个月身孕,不想惹坠儿这个贱人暗中忌妒,是她下药害了了我的孩儿,我那苦命的孩儿啊,连这世上的日头都不曾见过就被那贱人给呜呜……”说到这里,她更加泣不成声,话不成句:“还求,呜呜……,还求老太太……,呜呜……求老太太主持公道,要这个贱人与我的苦命孩儿偿命啊!”

那个不见了一只耳缀的小妾听了这话,连忙也向前爬了半步,跟在那个良娣身后磕头,边磕边道:“冤忹啊,这可是天大的冤忹,老太太,那碗鸡汤虽是坠儿端给三姐姐的,可是这炖汤的人可是芳晴这个贱人啊!奴婢可是半点也不知那鸡汤里竟被那贱人放了药的啊!”说着又去扯住那个身材娇小的女人狠命的打起来。

老太太见了低喝道:“够了,我还没死呢。我面前你们就敢这样轻狂?坠儿,你还是我身边出来的,我把你给了你家老爷,是看你心思沉静,不想你也是个不中用的?”

那个叫芳晴的听了这话,不知要如何解释,看老太太似乎信了坠儿的话,差点晕过去。她生来胆小,吓得一身直哆嗦,一个劲的磕头,只磕得几下子,那头都磕出血来,却死也不敢说出,那鸡汤是老爷叫她拿去讨好三姨娘的,只不过半路被坠儿见到了,二句话便笑脸盈盈的接过手去,讨好三姨娘去了。

她虽然胆小,但心里知道如果她把这话说出来,根本不会有人相信是老爷要害三姨娘。

她是歌妓出身,从小在戏文里浸大的,怎么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亲人相残的戏码,虽然心里害怕,但她以为这不过是老爷要借自己的手除了那人腹中的一块肉罢了,只要自己咬住牙不说,说不定老爷还能保住自己。芳晴打定了主意,反到不再那么害怕,只是嘴里还不住的喊着冤忹。

第二日,建州城里的街头巷尾,人们都在津津乐道地议论一件事,通判大人家的一个小妾行止不端,被老夫人晓得了,老夫人震怒,连着发作了几房姨娘,居然一个不留,全都卖了个干净。

有好事者忙上前探问究竟,有说是偷汉私奔被撞破的,有说是下药谋害主母恰被识穿的,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不用半天竟然传得满城沸沸扬扬,很多人听了都幸灾乐祸。

廖峥来到衙门里时,发觉平时对他谄媚无比的下属同僚们见到他时,都只是远远地一揖手,没人敢靠上来和自己说话,更有的待自己转过身时,身后便有嗡嗡的言论声,自己回头望时,却看见人们有的正慌忙宿回指着自己的手指,有的赶紧闭上正交头接耳的嘴来。

廖征看了这些假装一本正经的模样的下属们,明知缘故,却假装没有看到。他坐到自己的案上,众人也没有按平时的礼数来拜见他。他也不在意,直接喊人名做查帐查库的工作。最后,他要亲自带二个人去查钱库。

那两个都是平时出了名古板清高又极骄傲的下属,两人一听廖峥要带自己去查库,一个稍微犹豫了一下,另一个马上就道:“通判大人,本月(本属)的税帛,租布通共才缴了一半不到,上个月的也还差着二成,今日正要带人去催。”廖峥听了点头,另一个见同僚脱了身,自己落了人后,忙道:“大人,下官这里有几笔盐税未克,这几家都离的远些,还是早些去的好。”

廖峥听了,也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道:“那本官不是得一个人查库么?这岂不有违成制?各位大人,你们看如何是好啊……”那些大人们听了,都默不出声,假装没听见。

廖峥心中冷笑,这时一人上前说话:“还是下官与大人一起巡库吧,”大家抬眼看这人,是一个名叫廖海里的司库小吏,正是廖峥的堂弟,众人都道他因是廖家的亲戚,帮廖峥解围的,也乐得有人上前,无人出声反对。

廖峥看见正是他堂弟,就知道父亲与叔叔已经商量地妥当。廖峥点了点头道:“有劳廖大人,各位大人都开始办差吧。”便自与廖海里取了帐簿去查税库了。

与此同时,廖家的老夫人和廖峥娘子正在家中招齐家人训话,说要带着几个孩子和去吴越做官的小儿子那里走亲戚去。家中下人齐齐动员起来收拾要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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