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这么回事,陈氏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无奈地直摇头,“你个鬼精灵儿,可是吓坏娘亲了。”
“如果不表现的严重些,咱们这位陵王殿下少不得又要给女儿找些麻烦,索性直接把他打发了,一了百了。”以慕容璃谨慎的性子,必是要让许神医给她诊了脉才能算安心,可惜他为了能让皇上派自己去江陵,早早就把对方打发回药王谷去,可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这些人个个心狠手辣,娘亲每每想来都觉得心惊肉跳,皇宫那种地方,以后除非太后和皇上亲自传召,其他人的旨意一概称病推脱了就是。”陈氏抚一抚曲灵栩柔软的鬓发,眉目间尽是惆怅之意,“太子殿下敦厚有礼,又几次三番救过你的性命,原本也是难得的良配,但他身处皇室斗争的核心,每日不知道要提防多少明枪暗箭,在他身边,难免胆战心惊,娘亲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陈氏心肠和软,虽然在瘟疫一事后渐渐明白一味避让并不能保全身价性命,在人前时一应言行举止也凌厉起来,但私心里,她并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去承受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陈氏一片慈母心肠,曲灵栩难免有所动容,笑着安抚道:“母亲放心,女儿并没想过要高攀太子殿下。”
太子是储君,为了拉拢朝臣之间的关系,少不得要娶上几个侧妃庶妃,良娣良子什么的更是不计其数,别说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太子,就算喜欢,也不会嫁。
曲灵栩坚定的态度让陈氏松了口气,含笑道:“那就好。”
如此又简单聊了几句家常,陈氏担心扰了曲灵栩休息,便带着崔嬷嬷离开了。
陈氏走后,云意指了指桌上的各色锦盒,询问道:“主子,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置?”
“先收到库房里,等我闲下来检查一番,没有问题就拿去典当行卖了。”虽说慕容璃明目张胆在这些东西上动手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防止之心不可无,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是。”
曲灵栩应付慕容璃的时候,俪昭仪在宫里也没闲着,算着日子,赖祁峰这两天就该被押解进京,她在反复纠结后,最终下定决心。
“这幅画是吴道子真迹,价值万金,等会儿你拿去给内廷总管,想来他没有胆子拒绝。”俪昭仪明艳的面庞上不带一丝多余的表情,只让人觉得寒冷刺骨。
“主子,真的要这么做么,这样一来,老大人可是半分生机也没有了。”俪昭仪的近身侍女小桃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家主子,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适才听到的话是真的。
“事到如今,你以为本宫不这么做,父亲就能活命了么?”俪昭仪薄唇微启,冰冷的语气让人彷如置身于寒冬腊月之中,“与其到时候让本宫受牵连失宠,族人尽数流放,倒不如戴罪立功,以图后效。”
那日长聊后,俪昭仪反复想了许多,正如曲灵栩所言,慕容璃已经掌握了赖祁峰贪污的证据,虽然暂时没有查到赃款的下落,但只要严审身边人,这等事情又如何能藏得住?更何况江陵一带民怨四起,总要有人来平息百姓心中的怒意,重重事情重叠在一起,赖祁峰断然不会有生还的机会。
“可是……”小桃到底心思不如俪昭仪缜密,更没有对方那般辣手无情,稍稍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这几日皇上多有传召主子侍寝,主子若借机进言,事情或许还能有转机?”
“进言?”俪昭仪冷嗤一声,“你是嫌我死的不够快么?”
她伴驾时间虽然不长,但也明白自己这位枕边人性子最是冷漠凉薄,就连得宠多年且为其生儿育女的许贵妃也是说处置就处置了,何况自己这般根基尚浅的妃子。
“那老大人他……他会听主子的,说出藏银地点么?”一日找不到赃物,这贪污的罪名就一日不能成立,性命关头,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罪名又添一层。
“父亲是明白人,知道这会儿如何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就算他不为本宫考虑,也断然不会连累本宫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一同去死。”
赖祁峰膝下有两子,但这两个儿子皆是妾室所生,俪昭仪对他们并没有多少感情,再加上赖祁峰重男轻女,对她多少有些轻视,是以说起话来也没有多少客气。
见俪昭仪心意已决,小桃自知没有劝说的余地,只好点点头,拿着字画出去了。
事情不动声色安排了下去,五日后一天夜里,俪昭仪早早换上小太监的衣服等在寝宫里,过了好一会儿,只听殿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小桃蹑手蹑脚进来,小声道:“主子,高公公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俪昭仪点点头,任由小桃将一件夜行披风披到她身上,凝声道:“宫里可处置妥当了?”
“主子放心,奴婢在晚膳里加了点儿蒙汗药,刚才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绝对不会有人醒。”
“很好,今夜你就扮成本宫的样子睡在寝殿,如果不出意外,两个时辰后本宫会随拉水车回来,这期间你警醒着些。”
听到这话,小桃点点头,“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会小心谨慎,绝对出不了任何纰漏。”
“本宫走了。”
皇宫每到夜班十分,都会有内务府的小太监将宫中一天产生的各种垃圾运往宫外,俪昭仪一早收买了内务府总管,那总管特意寻了一个干净的泔水桶将其藏在其中,虽然已经反复清洗了无数遍,但泔水桶里的气味还是把俪昭仪呛的几乎晕过去,不过好在顺利蒙混出宫,在宫门口又换了一辆小马车,一路朝吏部大牢驶去。
夜间无人,车夫又是全力行驶,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到了刑部大牢,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内廷总管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在疏通人脉上的能力却不见得比一个当朝二品官弱,左右俪昭仪只是想进牢房见一见赖祁峰,又不是要带他出逃,所以并不需要惊动上头,只跟天牢总管打好招呼便没有问题了。
无名之辈的力量往往也不容易忽视。
天牢中空间狭小,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腐臭气味,仔细听去,里面不时传来凄厉的叫喊声,让人听了只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牢房管事早已等候多时,见自己人带俪昭仪进来,连忙上前行了一礼,恭敬道:“小的给娘娘请安,依着娘娘的吩咐,小的着意将老大人关押在一个独立牢房内,四周皆没有其他人,娘娘可以放心说话。”
时间有限,俪昭仪也不欲耽搁,点头道:“有劳公公带路。”
“是。”
刑部大牢里灯光昏暗,刚才那人点了一盏油灯在前面引路,一阵七拐八拐,只觉得面前的路越来越窄,腐臭气息也越来越重,但始终没有看到赖祁峰的影子,俪昭仪不免心焦,出声道:“还有多久?”
不张口还好,这一张口,只觉得空气中的腐臭尽数进到嘴里,让俪昭仪忍不住干呕不止。
那狱卒吓的够呛,想要帮俪昭仪抚背顺气又不敢,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不住地赔罪,“娘娘千金贵体如何受得了这般气味,您稍等一下,小的这就去取风油精。”
“不用了。”俪昭仪忍住腹中翻江倒海的不适,咬牙道:“快些带本宫过去就是。”
俪昭仪这般说,狱卒自然不敢有所耽搁,忙不迭引了俪昭仪继续向前走,又走了好一会儿,方才指着前面一间狭小的牢房道:“娘娘,就是这里了。”
地牢里面的空气太过污浊,俪昭仪停下来想要缓和一下,然而缓了一会儿,不仅没有感到舒服,反而更加胸闷气短,连话也说不出,只朝狱卒摆摆手作罢。
狱卒见俪昭仪这副模样,想着她万一在这里有个好歹,自己担待不起,忙道:“娘娘,小的这就去取风油精,劳烦您再稍等片刻。”
外面的响声惊动了睡的昏昏沉沉的赖祁峰,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中,只飞快来到门边,声音中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敏儿,是你么,是你来看我了么?”
赖祁峰一介书生,自幼就没吃过什么苦,这几年更是养尊处优惯了,短短十几天时间,他不仅整个人瘦了一圈,头发也白了一大半,如今看到唯一的女儿,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如何能不激动。
听到赖祁峰的声音,俪昭仪勉强打起精神抬头,在看到自己父亲憔悴的模样时,心里忍不住一震,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父亲,您受苦了。”可能是转移了注意力,俪昭仪这会儿竟没有那么难受了,只上前紧紧握住赖祁峰的手,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