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主子,您可是要即刻进宫?”云意服侍曲灵栩漱了口,又将早已炖好的燕窝端到她面前。
“本小姐一路上又是被刺杀又是被劫持,好不容易回京,偏又痛失母亲,悲伤过度起的晚些,想必皇上不会介意。”这个时辰,皇上应该在上早朝,前面种种,冷元勋自会处置妥当,她这个苦主只需要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将陈氏被害的证据呈到皇上面前,再卖力哭诉一番就好了。
“小姐说的是。”云意点点头,继续道:“因着小姐昨日的吩咐,奴婢一早就去前院挑了几个水性好的侍卫过来,这几个侍卫刚入府不久,绝对不可能被许氏收买,您看,何时下水去寻?”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曲灵栩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燕窝,起身道:“左右无事,咱们也去看看,省得再掀出什么风浪来。”
如此,一行几人出了蒹葭院,朝后花园走去,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后花园,因陈氏的意外溺亡变得冷清了许多,尤其是人工湖边,更是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只剩几株夏日开败了的残荷依旧漂浮在水面上,更显凄楚苍凉。
眼底一酸,几乎又要落下泪来,曲灵栩抬头看看天,用力将温热的泪水逼回眼眶,向随同而来的崔嬷嬷道:“嬷嬷,母亲当时是在哪里落水的?”
自从陈氏溺亡后,崔嬷嬷日夜伤心,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圆润的脸庞整个陷了下去,一双眼睛更是红肿不堪,几乎就要睁不开。听到曲灵栩的话,她努力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到桥廊边,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哽咽道:“夫人从哪里落的水,奴婢不得而知,但她当时就是从这里被救上来的,浑身滴着水,一动不动……”
曲灵栩看了云心一眼,云心立刻会意,扶起崔嬷嬷回房休息去了,云意则指挥着几个侍卫下水搜寻,人工湖的面积并不算太大,再加上有明确方向,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有侍卫潜出水面,将一片手掌大小的深紫色布片递到曲灵栩面前,恭敬道:“大小姐,可是这块布条?”
曲灵栩正待弯腰去取,另一个侍卫潜出水面,在他手中,亦握着一小块布条,那是一块暗黄色粗布,显然是从府中下人的衣服上撕扯下来的,从其泡发程度上看,这两块布条落入水中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如此一来……曲灵栩大胆推测,当日许氏为了置陈氏于死地,早早在水中安排了人,而这块布片就是陈氏挣扎中从对方衣服上撕扯下来的。
如此想着,曲灵栩弯腰从侍卫手中拿过布片,这是一块很小的布片,看样子应该是从衣襟处扯下来的,只有两根小指一般粗细,并不十分显眼,那人极有可能没有察觉,能受许氏指使做这种危险之事的人,定然是她的心腹,如此……
心思飞转间,曲灵栩已是定了主意,淡淡吩咐道:“传本小姐的命令,即刻封锁锦绣阁,任何人不得出入。”说罢,又附在云意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云意明显有些惊讶,但还是郑重点点头,快步离去。
许氏派出的暗卫整夜未归,一颗心原本就悬在半空中,连早膳也没有心情用,如今听说外面来了一帮府兵将锦绣阁团团围住,哪里还坐得住,立时拍着桌子大怒道:“放肆!是谁给了他们那么大的狗胆!”
“二姨娘何须动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曲灵栩听不出任何喜怒的声音,如同一根倒刺插入许氏耳中,让她心里猛的一惊,脸色也变的更加难看,“大小姐,敢问妾身犯了什么错,劳您一大早兴师动众地前来问罪?”
“二姨娘言重了,您一向恪守礼仪,温良勤俭,乃诸妾之典范,如何会犯什么错呢?”
曲灵栩毫不客气地在餐桌前坐下,待夹起一个水晶虾饺吃了后,方才不紧不慢道:“二姨娘虽然严于律己,但您这些日子多有病痛,难免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束院子里的下人,如何保证这满院的奴才不生出事来,本小姐之所以亲自带府兵过来,也是怕底下人没个轻重,冒犯了姨娘,所以……为了姨娘自己的清白,还请您行个方便。”
曲灵栩虽然说的客客气气,但任谁都能看出来,她这样大张旗鼓地过来,绝非小事,许氏虽然不知曲灵栩从人工湖中捞出来两块布片,但听到这话,心里已有种不祥的预感,只见她隐在衣袖中的手用力攥着,蹙眉道:“大小姐此言何意?”
事到如今,曲灵栩也不需要跟许氏打什么太极,只淡淡道:“二姨娘有所不知,本小姐一早从人工湖中捞出一件重要的物证,这件东西或许能揭开母亲溺水的真实原因,所以……将军府中每一个下人都有嫌疑,需要逐一排查。”
听到‘物证’二字,许氏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但转念一想,又释怀了许多,遂冷笑道:“大小姐是伤心糊涂了么,夫人确是溺水而死,这一点,早在三天前,太医和仵作就已经勘验过了,难不成还有错?”
“母亲溺水而亡自是不假,但溺水又分许多种,不调查清楚,又如何能断定其中没有隐情?”如此说着,曲灵栩从袖中取出那片湿漉漉的布条,淡淡道:“好在母亲在天有灵,让本小姐找到这个,如今只要找到这块布料的主人,想来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
要说刚才许氏还以为曲灵栩是在故弄玄虚,那么这一刻,她却是脊背发寒,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一日的事情她再清楚不过,原以为曲灵栩会在去江陵的路上被杀掉,就算杀不掉,也要至少半个月才能回京,即便留下那么一星半点儿的疑影儿,也早就消失不见了,谁成想竟然落下这样一个致命的把柄!
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就算许氏演技再好,也不能完全掩饰住,曲灵栩将对方眼底深处那丝一闪而过的恐惧看在眼里,似笑非笑道:“二姨娘在想什么,难不成您认得这块布片?”
曲灵栩的话将许氏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她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曲灵栩一眼,淡淡道:“这粗布麻衣一看就是下人的衣服,妾身如何能认得,还是大小姐心里早已认定是妾身害死了夫人,所以才故意如此?”
“姨娘跟母亲姐妹情深,本小姐就是认定谁,也不敢认定姨娘。”曲灵栩神色淡漠地跟许氏对视,一字一句道:“正因姨娘心胸坦荡,这锦绣阁才更应该是最先排查的地方,否则若有那嚼舌根子的小人在背后肆意揣测,损害的可是姨娘的名节,您说是么?”
曲灵栩步步紧逼的话语让许氏心里越发慌乱,事到如今,她就算再蠢笨也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势必要揪出那日藏在水下之人,然而她身份低微,即便再不想让曲灵栩搜查,也不敢硬碰硬地违抗她的命令,是以悄悄给玉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去请许贵妃留在府中的女官过来。
玉嬷嬷跟在许氏身边多年,当即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只见她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两步,正准备离开正厅,一直在吃点心的曲灵栩却先一步道:“传令下去,即刻搜查所有下人的房间,每一件衣服都瞧仔细了,如有破损之处,立刻连人带衣服扭送到正厅。”
不能搜!
许氏虽然不能确定那件破损的衣服仍在自己的家丁手上,但这几天,那家丁从未提及此事,想必未曾发觉,只怕凶多吉少!
“大小姐!”许氏来不及再多想什么,她只知道,如果一旦东窗事发,自己苦心孤诣做的这一切不仅全部白费,还要搭上身家性命,是以也顾不得避嫌,只想尽可能久地拖住曲灵栩的脚步,待宫中女官过来,一切都还有转机。
“二姨娘有话好好说就是,这么激动做什么?”曲灵栩放下筷子,捧了手边的玫瑰清露喝了一口,彷若不解地反问道。
“大小姐,恕妾身说句大不敬的话,这锦绣阁是老爷赐给妾身的居处,二十多年来一直由妾身自己全权打理,您只凭一块来路不明的布片,就要气势汹汹地搜查锦绣阁,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许氏从曲灵栩的言行举止中判断,对方并没有打算直接跟自己撕破脸,是以才会有此一说。
听到许氏的话,曲灵栩倒也不恼,只淡淡微笑道:“姨娘这话可就奇怪了,父亲出征前,将府中大小事务全权交由本小姐处理,锦绣阁既然是这将军府的一部分,自然也不例外,有疑点,就该搜查。”说罢,扬声道:“即刻去。”
“慢着!”许氏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个分贝,人也向前走了几步,挡在门前,冷冷道:“大小姐,这是妾身的院子,即便要搜查,也应该由妾身自己的下人来,不劳府兵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