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更像是对韩世忠说的,白瑛连带着韩世忠一起剜红了眼。
白瑛如此,闹梁红玉也就罢了,对王渊竟也如此失礼,韩世忠心思复杂,他欲虎脸呵责,但对上白瑛两泪纵横细纹丛生的脸,愕然。
这是他见过的,白瑛第一次流泪。
韩世忠喉头一紧,责备的话怎么都说不出。
王渊笑意早僵掉了,他只道晦气,面上已是黑沉一片,却碍着韩世忠面子,强挤了笑容,拍额倒退两步,“韩兄弟,你看我这记性,军部里头还有些事给拉下了,我得先回了啊,回了。”
临出门,王渊似有似无叹息,意味深长的看着韩世忠,难得语气低沉,“韩兄弟,我就不劳你送了,弟妹的事,你可得好好安抚,若闹下去,传到楚国公那,就糟心了。”
童贯因平叛之功,军功补官,封楚国公。而韩世忠升承节郎,三班奉职,虽可殿前承旨,但仅仅是一个从九品小使臣,个中悬殊,瞎子都能琢磨出来。
王渊一身晦气的离开,剩下三人正好呈三角对峙,场面虽静,但决计不轻松。
梁红玉对着白瑛,噗咚一下,跪了下去。
跪下的一瞬间,她想到了云姨,心里只叹,但望这是这一生最后一次卑微下跪。
膝盖正好砸在伞骨上,有些刺疼,红玉且顾不上。
“韩夫人,先前之事,实属巧合,奴婢未曾有过非分之想,此番搅扰,身背赐命,实属无奈,红玉从今为奴为婢,绝不会有半分逾矩。”梁红玉心里早想通透了,整个汴京能让她稍感信任,并且能与童贯挂上钩的,便是韩世忠。
她欲要进这门,借韩世忠之力获悉消息,第一关便是白瑛。
此刻已经快日中了,宝积坊里各家张罗午食的动静出来了,久违的市井生活气息,随着似有似无的炊烟飘到红玉的鼻息里。
灭满门的虚妄之灾过后,红玉有阵子想不起以前小宅门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只记得去邻村托人给阿爹阿哥带御寒袄子之前,娘亲站在院门口,轻声嘱咐自己。娘亲极为能干,又生得利爽,穿着左右对襟的齐腰小袄,底下是绣边的夹袄裤,呵了一口气,人在风雪中却站得笔直。
心思辗转不过转瞬,红玉抬眼,对着白瑛,压下心里的恍神,一字一句,重复先前的话,“奴婢红玉,见过夫人。”是不容许任何的差池的谦卑。
倒是一双干净的眼睛。
白瑛对上红玉的眸子,心里震动,她早早知道,眼前这个娘子家是个年轻美貌的主儿,单凭一把嗓子,就足够受用,熨熨帖帖,往人心头抚了一下。
但越是这样,她眉心的疙瘩拧得就越紧。
韩世忠也看着她眼睛,常年搏命生涯让他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可他挫败的发现,他拒绝不了这个在京口之夜与她并肩立桥的女人。娘子亭亭如荷,是刀背上舔血过日子后,生出的最为隐秘的绮念。
如此寻常人情,却让韩世忠坐立难安。
他烦躁起来。
韩世忠再一次先挪开了自己视线,眉棱骨一动,“夫人,此事莫再纠缠了。”他故意不看梁红玉,拉下有些烧人的脸面,“家里暂时也短不了一口嚼谷,你松了这口,留个手边使唤的人,也算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