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这个名叫王志阳的年轻人时,他正在街边耍弄着轮椅技巧。
六年前的我还在一家小公司里上着普通的班,享受着朝九晚五规则般的生活,每天挤进公交车里与身边的那隔着衣服的人亲密接触时总会有奇怪的感觉。色狼这个词不知是源自哪里,我想应该是传自西方文化吧。早期的狼人比较传统,他们只在月圆之夜的时候会化身为狼,但这些年他们进化的很快,可以随着需要想变就变,和他们比起来,平凡的我就要逊色许多,在拥挤晃动着的车里,每次与身边那女孩的肢体接触都会让我有牲口般的冲动。
这份冲动一直延续到一年后我娶了她为止,也是在这一年,我带着新婚的喜悦之情,被公司调往一个让我不得不从喜悦里走出来的地方工作,蜜月前我和她已经很多次体验过西方《圣经》中知善恶树上的果实,禁果。
谁都知道那是非常美味的,因此,被夺走美味的我,那段时间暴躁,就像个孩子被大人拿走心爱的玩具而哭,那哭声不是在哀求,而是发自内心的恐吓,很多父母都会被吓破胆,不情愿地还给他,因为我当时还没有孩子,所以体会不到那种恐吓的可怕,但我看见那女人已经被吓的单经膝跪地,嘴里唠叨着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忏悔,她白皙的大腿从被另一条腿抬起酱紫色裙子里露出,这也让我想起了妻子。
善念只是我们激动情绪波动起来的产物,但有善行就是另一回事了,围着看那耍弄轮椅的年轻人的人,估计也在激动着,但都没有把激动表达出来,当我也走去看时,那年轻人铺在地上的白布上还是空空如也,他精彩的技能让我激动了,冲淡了那白皙大腿带来的邪念。
地面被阳光烤的火辣,蒸腾起来热气形成条条浪纹,他的轮椅被他自己翘了起来,在热浪里欢快地游走,衬衫西裤似乎在告诉大家,他以前也是个体面人,蓬乱的头发上还夹带着饭粒,咧开的嘴里露出已经布满黄斑的牙齿,他没有抬起眼睛,把目光扣紧在自己腿上。
人们都躲在树荫下看着那年轻人自以为是表演的演出,每来一辆公交车都会带走不少看客,那女人也站起身来,孩子已经不哭了“妈,这是那个叔叔吗?”孩子问道,看他该上小学了吧,我更多的还是把眼神放在那酱紫色的裙子上。
“不是的,我们走吧。”那女人说着,打算拉着孩子的手走开。
这才让我把目光重又转到那年轻人身上,阳光直照在他身上,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露出黝黑的皮肤,皮肤的皱褶里都卡着泥土,我想起来身上还多出一块钱,以前我很少激动,所以很不熟练地把它扔在白布上,不想它却朝着那白皙大腿下的紫色高跟鞋跑去。
“谢谢。”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但我没有被声音带动,眼睛还跟着那目标明确的一块钱。
女人看见了,轻抬起脚根,让一块钱从她裙下穿过,由于那是我激动的善心,所以我也跟着去把它捡了起来。
“妈,是那个叔叔。”那孩子又喊了起来。
“别闹了,我们快走吧,宝贝。”女人轻声对那孩子说道,然后拽着他往前走去。
我重又把那块钱放在白布上,为了准确些,我弯下身子。
“谢谢。”声音是从那年轻人嘴里发出的,我顺声看了看他,干涸的嘴巴上已经布满白皮。
他的目光还在盯着自己腿,转而轮椅飞快的向广场的另一边跑去,那边已经没有树荫遮挡了,几乎所有人都拥挤在我身后的候车站台边的行道树下。
我以为他走了,就回头去看车子有没有来,由于树荫全被人占满了,所以我也只能在阳光下。
刚才激动的善行倒是为我换来了些注视的目光,很快有人惊叫一声,身后传来金属在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我回身看去,那个年轻人已经趴倒在地,轮椅的轴承发空转时的轻脆响声。
身后人都在看,我想如果那是一百元钱,可以就轮不到我去了,如果不是我心里还残留着激动情绪的分泌物,我也不会走过去的。他却倔强地挣脱我激动的双手,所以我只能转去扶起那轮椅,把轮子重新放回热浪里去。
“谢谢。”还是那两个字,生硬地没有一点气息,掉在地上都不能弹起分毫。
“不用谢。”我用同样的生硬的词回应了他。
他转动轮椅到那白布边,连同那一元钱抓了起来,手背上的筋骨清晰,包裹着的黝黑皮肤和刚从土里挖出的老树根一样,他的表演已经结束了,转而向广场的另一侧快速转动着,与那对母子背道而驰,同时甚至还哼起了小曲。
很快,车来了,在此之前,我已经给自己等到了在树荫下的高等站位。
抬头看看车上这么拥挤,我有些不想上去,现在回公司还早,为何要去挤呢,反正回去就是等着下班,把这一天远超过八小时的工作画上个句号而以。
但我还是试图摸了摸裤兜里的零钱,天气热,所以零钱和钱包都是塞在非常有限的空间里,另一侧的裤兜里是手机,我很清楚这一点,但让我吃惊的是零钱还在,那相对肥厚的钱包却不见了,除了里面装着刚到手的大部分工资外,我还想起刚娶到手还没来得及好好爱怜的妻子的照片,以及银行卡、身份证,可以说那里面装着我在这陌生城市里最熟悉的东西。
我立刻想起不久前,自己曾经激动过,我时常一激动就会犯错,记忆中多次和那时未成为妻子的妻子啪啪啪的时候,她都会让我先别激动,等她一起激动,所以一般时间下来,我们彼此了解了,也知道什么时候激动才是最佳时机,但近段时间没有她在身边,我又开始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激动了。
向那轮椅逃窜的方向我追了出去,我只注意搜索阳光能照到的地方,因为在我看来,他会快速逃跑,所以不会在荫凉地方的人流中穿梭,此时穿着妙曼的时尚女子都沿着街边店铺檐口的影子中前行,仿佛已经成为她们的专用通道了,像我这样在阳光下狂奔的人只有我一个,如果阳光能在猛烈些,我确信那个轮椅上的家伙一定会被晒死。
大约跑了一公里吧,当然不是直着跑的,过了那广场不久就有条支路,这里更窄,人也拥挤,路边商铺精明的商家都把门前支起能伸出很远的遮阳蓬,空调开的足足地,这招很管用,你会发现,哪家空调冷哪家人就多,人多生意自然就来了,在那些冒着炎炎烈日逛大街的女人眼里,没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的,只是有没有看到而以。
我飞快地向前跑去,时间不久,我确定只要方向对,就能抓住那个轮椅上的家伙,尽管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他。直到我跑的大汗淋漓时才停了下来,再在太阳下晒已经没有必要了,我往路边门店下的阴凉处靠了靠,刚好里面走出一对时尚女子,一般我不喜欢称呼女人为一对,这会让人觉得地们关系不一般。她们出来时笑的很开心,手中的袋子里不知道包裹着什么心爱之物,此时呼吸还未调整好的我,感觉眼前一阵阵眩晕,所以眼睛胡乱地看到那店里摆放的情趣用品,不得不佩服这些人造物品的仿真度,我天真的认为那两个已经走去还相互搂着纤细小腰的女子是一对,因为我平时就是这么搂着自己妻子腰的,她每迈出一步,腰间的嫩肉都会随着颤抖。
我知道一个男人在情趣店前晃悠与一个女人晃悠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做为一个已婚男士,虽然妻子不在身边,但我暂时还没有要进去购物的打算。值得高兴的是很快我就能回到她身边,把未完工的新婚喜悦进行到底,爱情的土壤是需要不断耕耘的。
所以我很快向前走去,懒散地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我知道警察同志很忙,没时间也没人力来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报警也只是种自己诅咒那混蛋的方式罢了,我已经明显感觉到对他情感上的转变,从起初对他的同情,变成了咒骂,我的善良也只是偶尔才萌发出的火花,顷刻间我已经忘记为什么要同情他了。
我正在解开衬衫领口的时候,听见身后的车辆急刹车声音,如果我也像那些能在工作日的大白天出来逛街的人那样悠闲的话,就不会看见这一幕了,那时我已经分析不出来,心里是高兴还是为他惋惜,或许我的咒骂真的应验了,那辆白色宝马已经把轮椅踢出数米,那钢铁拼凑成的架子已经扭曲变形在地面带出些火花,只有贴在地上的因惯性在向前滑动的轮子还在痛苦地转动。
宝马的脸上也不好受,雪白的脑门上被拍出一道显赫的印迹,但那终究是宝马,BMW三个英文被卡在圆环的标志里,就像在警告人“别摸我”,这次看来不是别人摸了宝马,而是宝马主动去摸了那个躺在地上还在挣扎着爬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