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楼楼万万没有想到甫渊带自己去的地方,居然是一家位于城郊的地下武道馆。这间武道馆外表包装得和寻常茶楼一样,但一走近,便显现出它与众不同的地方来。茶楼内顾客盈门不说,还有人络绎不绝地往里面涌。肖楼楼一边纳闷,一边跟着甫渊往里走。进入后,这才发现内里大有乾坤。
这茶楼外表看也就三四楼高,然实际上底下却还有两层。一层像是宾客席,四面八方拥坐着满满的人,它类似于一种环形看台,所有人的视线都专注地望着底层——面积极大并囊括了一张又一张擂台。
这一切映入眼帘,肖楼楼瞬时明白,甫渊带自己过来是要做什么?
“师叔你……”胆子也忒大,居然敢私自参加这种地下盈利性武道馆,难道不怕被门派的人所发现吗?肖楼楼环顾一圈,甚至还听到有人在喊:“来来来!买定不离手啊!这位客官,你准备跟谁啊?!烛龙还是逆风?”
咳……烛龙和逆风……尼玛还有江湖诨名,不知道师叔对外叫什么?不对不对!重点完全搞错了!聚众赌博这种事真的可以吗?!
甫渊无视肖楼楼瞠目结舌的样子,径自绕过人群走向背后的一堵石墙,肖楼楼紧随其后并注意到那面墙上挂着一枚枚樟木牌子。她见甫渊勾勾食指,其中一枚木牌便自动飞入他手中。
“走吧,咱们先去赚钱,有什么疑问一会再说。”他低下头对满是不解的肖楼楼微笑,那笑容里竟带着往常不曾见到过的志在必得。
“……”还搞得神神秘秘的,我早就猜到你要干嘛了啦,肖楼楼撇撇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甫渊走到一微胖的中年男子面前停下,肖楼楼立在一旁打量着,观其修为应至炼气阶段,生得是肥头大耳面色红润,身上穿得又是上等绫罗,一看便是赚得盆钵满载满手流油。
那中年胖男一见到甫渊便双眼发亮,凑上前去连声招呼道:“渊公子您好久没来了啊!”
甫渊朝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头去看嘈杂拥挤的看台,淡淡询问道:“今日打擂的有何人?”
胖男眼骨碌一转,笑嘻嘻道:“别的不值得一提,倒是那玄字台的烛龙有几分意思!今日的擂台已有五场被他所摆平,您看要不要上去试试手?”
“烛龙?”甫渊想了想,将手中木牌递给胖男说:“那就这个吧。”
肖楼楼瞅见那木牌上仅仅写了一个渊字,心里失落,本以为师叔会取个霸气侧漏威风凛凛的大名,谁知竟这么简略。
胖男忙不迭地接过牌子,转头对身边的人吩咐两句,随即对甫渊比了个手势:“好嘞,您这边请——”
甫渊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肖楼楼说:“你且在看台坐着,等我一会比完,便来寻你。”说着,跟前走来一小厮,手里捧着个木盒。他打开木盒取出一枚银制面具罩在脸上,一个纵身掠上擂台。
擂台四周设有严密结界,肖楼楼随处找了个地儿坐下,透过半透明的屏障看见甫渊如一只白鹤般轻盈地落在台上,墨青色的袍子随着动作而摆动,他脸罩在面具之下,然整个人却显得从容而平静。
再看台上那人,一身黑褐色短打,应该是更换了容貌,不过举止文雅,看上去倒是文质彬彬不似肖楼楼原先想得那样,是个满身肌肉的虬髯大汉。
两人相互作了一揖后,比试开始。
看台上一片寂静,下了注的人们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二人精彩的对战。肖楼楼不错眼珠地望着台上甫渊矫健而敏捷的身姿,忽然听见耳畔有人问:“姑娘,你不赌一把玩玩?”
方才那位胖男不知何时凑到肖楼楼跟前来,一脸谄媚相。肖楼楼心道这厮还真是个生意经,她想了想,将随身携带的钱袋啪地一下扔到那人怀里,淡淡道:“你知道我赌谁赢。”
胖男接过钱袋后掂了掂,当即眉开眼笑:“姑娘好眼光,这渊先生可是我们这儿的常胜将军!”
肖楼楼这一听来了兴趣,不由好奇问:“他经常来吗?”
“不常来,可一旦来了,那就是只赢不输啊!”胖男望着甫渊,俨然像是在看一棵摇钱树。
“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您往这儿看——”胖男指了指甫渊身后那边桌上的钱袋,那里早已堆积得犹如小山般高,这说明了大家对他可都是寄予厚望的。
这个地下道场构建十分之大,肖楼楼粗略一看,竟相当于一个足球场的规模。同时她还注意到,在与甫渊他们的擂台隔开的不远处,也有别的擂台正在进行着赛事。
“你们一共有几个擂台?”
“回姑娘的话,人多时有天地玄黄甲乙丙丁八个台,人少时便酌情而定。今日人多又热闹,八个台可都开了。”
搞得还挺正规!肖楼楼饶有兴趣地将八个台一一打量过去,在看到黄字台的时候,视线忽然凝住了。
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女在台上来了个霹雳纵身,手中的剑一下便击至对方的脖颈,对方疾退数步,以术法相抵。然那少女却继续前进,身形迅如疾电,剑法快得让人应接不暇,措手不及。
肖楼楼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她转头问胖男:“你们这儿可以让女子来打擂吗?”
胖男眼里放出一道精光,连声道:“那是自然,姑娘若有意也可……”
“赢了赢了!!”此刻,对面忽然迸发出一阵响亮激烈的喝彩声,被打断了的二人回头,看见与甫渊对战的那人踉跄跌出结界之外,而甫渊则轻轻松松地立在台内,冲他抱拳道:“承认了。”
“哎哟我的祖宗喂!”胖男遥望那一大叠钱袋被堆放到了甫渊那头,笑得是合不拢嘴,连方才想说什么都忘了。
而黄字台这边同时也爆发出喝彩声,那白衣少女战胜了对手,在人群的包围簇拥下缓缓走下擂台。等肖楼楼再想着要去看的时候,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怎么一眨眼就没了……”她摇了摇头,紧接着将视线移回甫渊所立的天字台。
接二连三又有几人上台打擂,然皆不敌甫渊抱憾而归。五场比试结束后,他毫无悬念地成为今日的擂主,怀揣着一大笔丰厚的报酬与肖楼楼俩人在胖男仰慕崇拜的眼神下离去。
近傍晚的辰光里,大街小巷里挤满了晚归的行人。两边酒楼华灯初上,一阵阵浓郁的菜肴香飘进了肖楼楼的鼻子,勾起了她腹内沉寂已久的馋虫。
“咕噜——”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但很快便被周遭鼎沸的人声所掩盖。肖楼楼自欺欺人地想:师叔应该没有听见吧。
不料,走在前面的甫渊却停下脚步,回头对她说:“想吃什么?我请客。”
“这怎么行?说好我请的!”肖楼楼摸了摸腰侧鼓鼓囊囊的钱袋,托某人的福,今日可是小赚了一票。她大方地对甫渊说:“师叔你想吃什么尽管说,过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见她如此坚持,甫渊便点头说:“也好,客随主便,去哪儿你选吧。”
……
酒足饭饱之余,肖楼楼抹了抹嘴,看着对面的甫渊问道:“师叔,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甫渊支着头看向窗外,月上辉夜,淡银色的光浅浅地铺设在他肩头。他看了肖楼楼一眼,淡淡道:“问吧。”
“你怎么会想去这种地下……地下武道馆的?”
像这种地下武道馆,她先前也有所耳闻,参加的多半是没有门派扶持的散修,靠着比试赢来的钱财去换取丹药符箓等。而扶摇派作为九华大陆首屈一指的名门,资源丰富,门下弟子自然不用私底下去谋什么钱财出路。尽管如此,她其实并不觉得甫渊参与这种地下比斗有何离经叛道或者不妥,她只是很好奇,这背后真正的原因。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这种既能赚钱又能磨练技艺的事情,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甫渊啜了口茶水,慢条斯理道。
“唔……”这样想来好像确实有几分道理,不过……“门派里不是设有竞技场吗?在那里不是一样可以切磋比较,为何一定要到外面来呢?”
甫渊瞥了她一眼说:“换我跟你切磋,你敢用浑身解数来对付我吗?”
肖楼楼愣了愣,随即大笑:“我倒是想啊,可我即便豁出老命来打,也打不过你啊!”
“可那里的人却不同,他们其中大多为了生计而来,所以,对于赢的信念很强。”甫渊说:“和这种执着于赢的人比试,得到的经验将会远远超过你预期的想象。”
肖楼楼想,她懂得甫渊话里的意思。像他们这种常年待在门派中的人,实际上就类似于温室里的花朵,空学一身本领,然在门派的保护下却对外界条件的严酷一无所知。这就是为什么,她空吸了角木蛟上的那么多灵力却不知如何使用,因为她对此毫无经验可言,学不能致用,那还有何意义?
甫渊见她沉默不语,伸手敲了敲桌面。
“你在想什么?”
肖楼楼抬起头,“师叔,你说我的右手还有希望变回从前那样吗?”
甫渊想了想,反问:“你要我说实话吗?”见肖楼楼点头,他喟叹道:“除非有奇迹,否则恐怕是不能了。”
肖楼楼听了以后,表情看上去并没有很失落,反倒松下一口气来,她说:“终于听到一句真话了,最近大家都在安慰我,可是却不知,越是被安慰,我心里越是不安呢。”
她下意识地摸摸右臂,甫渊拧眉,自从接手以来,这已经成为肖楼楼的习惯性动作了。看来,在她的内心深处,是不无沮丧和消沉的。
“天下大道何其之多,你虽因伤不能再用兵器,但依旧可以研习术法符箓等,一条道路堵死那并不意味着其他的路统统都不能走。如果为了这点事就自怨自艾,那么之后的修行中所遇到的更多苦难,你要如何克服和打败他们?”
肖楼楼有所触动地抬起头,“……师叔。”
其实,经过这么多天,她早就把一切都想明白了。眼下这只右手虽然起不到多大作用,但好歹,她整个人还是健全完整的,这就够了。
但是,在听到甫渊这般安慰自己的时候,心里还是不无感动的。
她觉得自己真的该知足,因为有那么多人关心着她,爱护着她。
这天过后,肖楼楼好像一夜长大,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扎根,而后逐渐萌芽。她越发地刻苦修炼,同时也在寻找,什么才是真正最适合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