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娘口中那个贵人的身份,叫於骋心生猜忌百思不得其解。
清平一生温良恭俭,与人为善,嫁到姜国更是不过两年时间,从未得罪过什么人,究竟是为什么能叫皇室之人对她痛下杀手?
况且当时,清平亲上楚国求得援兵增援姜国,却在归途之上受人戕害致死,连她腹中尚未出生俸胎儿也不曾放过。
那位贵人就不怕楚国震怒,同齐国联手剿灭姜国么?
於骋脑中剧痛不止,又想起十六年前的那一日来。
彼时,他得到清平遭遇刺杀的消息,策马奔往,穿过数十荒坟,越过绵延数十里的残躯断骸,在尸山血海当中将一具具尸体翻开来。
怀揣着哀恸和希冀,直到那声婴儿啼哭穿透魂灵,他才惶然寻到了清平的尸身。
那个往日里端庄素雅的公主,浑身衣衫残破不堪,沾染着沙土污血,怀中死死护着个惨白无色的婴儿。
婴儿吸吮着她早已干裂的手指,清亮的双眼满是慌恐不安。
於骋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襁褓随之摊开来。
他胡乱地想要将婴儿包好,却只看见襁褓内,以指血所书的“缉熙”二字。
周遭是沉沉与血色交织的昏暗暮色,是浓重刺鼻的腥臭污血浊气,与“缉熙”二字截然天壤。
於骋震动了,他赤红的双目被刺得生疼,张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天,他就那样抱着他死去多时的妻,有什么东西在心上轰然崩塌了。
因为那个一身傲气的清平公主,再也回不来了。
於骋只觉浑身血脉经络都像是充血一般,将四肢百骸尽数堵的发涨。
倏尔间冷冽寒光自窗外闪过,在他方才睁开的眼上落下道银光。
於骋当即暗自伸手握住了,常年放置于床沿的那杆长枪。
难不成,那位贵人听闻他将林二娘送往别庄的消息,怕他猜到什么,竟是要直接暗下杀手了么?
须臾,数十暗影于窗外掠过,於骋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
刻骨的恨意在翻涌的血液中喧嚣。
顷刻之间,门板四分五裂,道道银刃隐于碎木屑中,如鬼魅般掩杀而至。
有利刃携劲风于暗中疾射,直朝於骋面门。
於骋提枪而起斜飞格挡,两兵相接之下,於骋手中长枪一横“铮”然将那柄利刃挑飞,直直钉入他身后床板之上。
於骋冷然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刺客并没有回答他,黑影翻飞组结成阵,如练白光自遍布四方,于月光下似乎无甚章法,却又乱中有序。
於骋手中长枪犹如飞电,招式间杀气凌然大开大合,却始终是双拳难敌四手,一人面对数十训练有素的刺客,还是不免落了下风。
霖风本隐于暗处,猝然闻声耳尖微动,踏瓦而至足尖一挑掀飞其中一片瓦片,却顿在了瓦沿前,不知在想着什么。
於骋长枪生风,带着冷然杀意。
刺客下手也愈发狠辣步步紧逼,利剑仿似追魂,直刺於骋心脉。
於骋手中长枪洞穿了一人腹部,被那人死死抓住一时间难以抽出。
眼见利剑将至,霖风吸了口气抬脚掀翻瓦片,俯身跃下房顶,电光火石间,剑身稳稳挡住利刃,迸发出一阵火星。
刺客被火星眯了眼,“噌”霖风扬手将长剑脱手一旋,扬袖间,便洞穿了其中一人咽喉,将紧握於骋长枪的手,连骨斩下。
剑芒所过之处,血花四溅。
於骋收回长枪,趁着月色依稀辨认道:“霖风?”
霖风回应道:“侯爷。”
不知为何,随着几具尸身的倒地,余下杀手的攻势愈发狠厉,且招招式式皆向於骋,逼得霖风回护。
“哧”的一声锐响,两剑相交,带出纷飞火星,刺客被震的虎口发麻不得已只能脱手。
那柄利刃犹如急转飞轮,为霖风长剑所绕,骤然“噌”的抛出,将刺向於骋的那柄剑格挡开来。
四周风涌声急,霖风回身之际已来不及再挡,只得折腰而下,避其锋芒。
然而一柄寒光利刃,还是擦着他的肩头带出一线血珠。
霖风只觉肩头锐痛,捏着剑柄的指尖略略泛白,扬剑挑开再度横向他颈项的利刃。
承德侯府内的守卫终于高举火把闻声赶来。
於骋愈战愈勇送出长枪,直逼前人咽喉。
几个刺客互相对视了一眼,扬手间,房内当即炸开阵茫然白烟。
那个霖风缠斗的刺客,趁机也抽身离去,其中几人还扛起了横倒在地刺客的尸体,一齐没入无边黑暗当中。
霖风手中长剑坠地,捂着不断淌血的肩头缓缓站起身来。
於骋收起长枪,一手搀扶霖风,“你怎么样?”
一干守卫终于赶到,房内灯火再度亮起。
地面满是斑驳血迹,却没有尸身,连一双被斩断的断手也被带走了,除了血迹与损毁的门窗外,甚至没有遗漏任何物什。
显然训练有素,亦精心策划。
霖风看了眼自己肩头殷红外淌的鲜血,心上不免疑窦丛生。
可行事这般周密,为何不干脆在剑上淬毒?那样得手的机会岂不是大的多?
而且,那些人身形如同鬼魅,习武的路子同他大体上有四分相似。
他虽有刻意掩饰于旁人看来无异,但若是内行,只怕是瞒不了的。
霖风皱眉问道:“没有淬毒应该无碍,侯爷可知那伙人是什么来路?”
於骋目光一凛,顷刻暗了下去,半阖双眼道:“不知道。”
他知此事与姜国皇室有关,可这也只是他的猜测,即便是真的,又怎么能和霖风说?
霖风定定看着於骋,没有再继续问。
於骋敛目冷声冲门外守卫道:“搜查侯府,不得遗漏!”
“是!”
守卫们当即领命,有序地分作几队,霎时间整个承德侯府灯火彻明。
然而,那些刺客却没有立刻离开,只有背着尸体的先行离去,还剩几人尚且隐在花园暗处。
为影避开所有人,落在刺客当中,“怎么样?”
几个刺客恭敬作揖,答道:“回禀副使,伤了两人,死了四人。”
为影神情肃然道:“那个护卫呢?怎么样?”
刺客思索片刻,认真回答道:“那个护卫只受了轻伤,武功也是极高深的,但看他武功的路子有点像是东瀛的不传秘术,和我们学的颇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