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混蛋！说是周末回家居然躲在这里，让我抓到有你好看！许欣蓝恨恨想道。
走在一旁的欧阳海浠并未察觉到许欣蓝的心理变化，只是一路向前走去，直到说话时没人响应，方才猛然发现对方已不知所踪。她叫了几声，快步跑回电梯，却没有看到许欣蓝的人影，不禁顿时联想到厉鬼阿瑶，心里有些炸慌。如果说在平时人声鼎沸的教学楼里，或者是嘻哈打闹的寝室中还并不理解那些杀人案到底有多么可怕，这种可怕的概念说到底也仅仅局限于在听到之后心跳加速一阵等到一觉醒来就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的聊天里面，那么此刻她算是彻底体会到了这种害怕的感受，一种暴露在危险环境中的真切的恐惧。
教室里空无一人，楼道间静得出奇，班长的消失不见，无一不透露出事情正往诡异而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未有这么一刻，恐惧离她如此之近，那种包围环绕在身体四周仿佛随时随地都会一脚踏空跌入深渊的陷落感令人战栗。
冷静，冷静，没什么好怕的。欧阳海浠安慰着自己，连易邦的“恐怖古堡”都熬过来了，这每天都在进进出出的教学楼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兴许阿蓝是跑到别的楼层方便去了，我也总不能因为这些小事而一直这样疑神疑鬼的吧。
她想起之前在麦天然走后咖啡馆里的对话情景：
“你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你的常识束缚了你。”琼琪啜了口咖啡，身子微微往前一靠，“在一些未曾公开的内部档案里，记录着某些超乎想象的东西，加上我的判断，这里有着近似于妖怪般的存在。”
“妖怪？”欧阳海浠不是特别明白，“像是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一类的东西吗？”
“比那更为复杂。”
“说说看。”
“嗯……”
“怎么了，表达不出来？”
“当然不是……来个比喻吧，如果把你想到的那些比作杯子、勺子、碟子、砂糖、奶精、水果慕斯、咖啡豆、热水、纸巾、桌布、沙发、吊灯、服务员、帽子、店面LOGO、满意度调查问卷等等一大堆东西，那么我所说的就是……”
“顾客？像是，你我二人？”
“顾客只是构成整体的一部分，包括所有，就像整间咖啡店。”
“怎么听上去好比恶魔之门似的？额，你该不会真想这么说吧，要我相信学校里有一扇通往地狱的大门这种玄幻故事？”
“并不是这样，至少目前不是。”
“包纳一切的咖啡店不正是这个意思吗？”
“不，咖啡店指的是由于你怀着想喝咖啡的心情而来到这里，因此本店才会为你端来一杯咖啡；如果你想吃块蛋糕，此处同样会根据你的需求呈上糕点，但这时你忽然想来点儿更刺激的，比如将所有饮品与食物各来一份，或者直接应聘进来打工呢？答案显而易见，你当然可以，因为这并不困难。”
“我发现我越听越懵了，能不能说得通俗易懂一点儿？”
“不论牛鬼蛇神还是魑魅魍魉，也不论现实解构或幻觉臆想，一切事物以一切形式存于大脑的意识之中，假如有天你发现现实跟幻想互相搅合成了一锅粥会怎么样？”
“大概会疯掉……”
“会杀人吗？”
欧阳海浠望着咖啡杯想了片刻，随后心头猛然一跳，睁大眼睛问：“你的意思是，那个阿瑶……想不到所谓的杀人‘诅咒’竟然是这么回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结合你的这些言论，是否说明学校里存在一个‘病原体’？而白色长裙只是一个磨制‘病毒咖啡豆’的器具，我们真正要找的幕后主使是‘咖啡店店长’？”
“唷，理解得很快嘛，准确地说是‘经营者’，莫冰瑶在喝了‘咖啡’之后成为了最早的‘厉鬼阿瑶’。”
“所以到头来咖啡成万恶之源了吗？我们喝了这么多恐怕不止成为厉鬼这么简单了吧？”欧阳海浠指了指堆在一旁的咖啡伴侣包装，轻轻一叹，“无限续杯加免费上网什么的最害人了。”
“放心好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会负责，亲自手刃你。”
“谢谢……”
想到这里，欧阳海浠带着一肚子疑惑来到了电影社的放映室门外，正欲敲门，门却无声无息地开了。她本能地倒退两步，发现站在门后的竟然是那异常熟悉却又越发陌生的男人，是她一直想见却又很少见到的男人。
“爸爸？”
许欣蓝追到六楼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这里跟楼下完完全全是两个概念，教室里坐满了专心听课的学生，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正激情澎湃地朗诵着什么。另一侧的教室传来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的摩擦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刺耳，就连朗读声也变得怪异起来，像是谩骂。两股声音交替传来，疯狂冲击着许欣蓝的耳膜。她蹲下身子，痛苦地捂住耳朵，最终控制不住开始大叫。随着关节扭动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劈啪声响起，教室里的学生全都像木偶般转过头来看向她，双眼除了眼白什么都没有。
嘈杂瞬间远离，课堂上安静如初，教室里面只有一个人。
“阿束！”
许欣蓝毫不犹豫地冲进教室，似乎刚才看到的一切压根儿没有发生，她的视线里只有滕束，如同在体育课上摔倒的那个时候，那双大手是那样地有力，让人感觉到安心。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这个人——眼前这个坐在课桌上的男子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总算……让我找到了！”许欣蓝拉出一把椅子在滕束身旁坐下，一面喘气一面平复着内心的激动，但滕束却一直背对着她，“怎么了？”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与平时不同的冰冷腔调，声音听上去仿佛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
“我……我听说你周末要回去一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那个……”许欣蓝向他解释道，忽然心生好奇，便问，“为什么要一个人坐在这里？心情不好？”
“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同样冰冷的声音，毫无感**彩。
“什么、什么结果？我不明白……”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滕束忽然大吼，声音像是来自隔壁。
“为什么！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个！没有结果是什么意思！”许欣蓝以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激动状态站起身来，“你说话啊！”
“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我不想的……”滕束只是自言自语。
“够了！”许欣蓝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将滕束转过来，但滕束却像是预先知道似的迅速换到了稍远的位置上，仍旧拿背对着她。
“滕束！你为什么不敢面对我？”许欣蓝跟着绕过去，但无论她走到哪个方向看到的始终都是滕束的背部。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滕束被许欣蓝逼到了墙角，已经无路可走。许欣蓝红着眼眶站在他身后，二人距离不到一米。“你就那么想让我走是吗？”她说，“滕束，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不然我发誓我会一直跟着你，哪怕一秒都不会离开！”
“你别后悔。”
“绝不后悔！”
“那好吧。”
说完，滕束缓缓转过了头。
教室外面微微起风，干净的窗户玻璃上映照出一张没有面孔的脸。
5——4——3——2——1——
倒计时结束之后，室内响起了八音盒的旋律，欧阳海浠稚嫩的脸庞出现在投影仪的画面里，看起来顶多只有五六岁大的样子，正一手拿着西瓜，一手牵着甩甩，边啃边把黑乎乎的西瓜子吐到自己的肩膀窝里。
一个高大的人影在这时候进入镜头，将欧阳海浠举上头顶，甩甩在二人周围兴奋地绕圈。被举起来的欧阳海浠抬高双手，太阳镶嵌在被啃掉的瓜肉里，胖胖的笑脸渐渐填满整幅画面。
“浠儿，还记得吗？你五岁生日那天在我背上玩了整整一个下午，把我累得够呛。”男子笑道。
“有吗？说不定这段儿一完你立马就把我给扔地上了呢！”欧阳海浠道。
“哈哈！你说话越来越像你……”男子说到这里沉默下来，脸上掠过一丝黯然。
“像谁？”
“啊，对了，我给你看样东西！”男子岔开话题，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金晃晃的东西摊在手心，语气激动地说，“如何？很漂亮吧！”
“戒指？”欧阳海浠诧异道。
“嗯，贵是贵了点儿，不过真的很美，非常美，当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我知道就是它了。”男子说。
“爸爸？你什么时候开始戴戒指了？”
“不是给我戴的，我的宝贝女儿。”男子忽然拉住欧阳海浠的手道，“是给你的。”
“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欧阳海浠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枚璀璨夺目的金戒指，刚想伸手触摸，男子又一把收回放进了裤兜，笑着说：“不过不是现在。等你再长大一点儿我会买个一模一样，不，更漂亮的送给你，我保证。”
“那这个戒指是？”
“我要结婚了。”男子平静地说，眼神里透着温和与喜悦。直觉告诉她这不是玩笑。
“浠儿？你在听吗？”
投影仪画面转为豪华的婚礼现场。
“嗯？在听啊！”欧阳海浠愣在座椅上面，似乎一时半会儿还无法从惊雷般的炸响声中缓过神来。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以及开口说出“恭喜爸爸”这四个沉重的字眼。男子开开心心地谈起了未来的生活，和那个她携手建立起的美好生活，还有终将出世的他或她，他们一家三口间的天伦之乐。男子时而大笑，时而感动，时而陶醉，表情丰富多彩千变万化，声音高亢嘹亮充满喜悦，每个呼吸的瞬间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只是……他们三个。
“一定会很幸福的。”男子终于停止了炼狱式的演说。
“那……我……呢……”欧阳海浠觉得喉咙发干。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婴儿，从她眼里看去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你嘛……”男子皱起眉头，“跟着我们？”随即摇头，“不妥，她不喜欢被外人打扰；继续回外公外婆家住？也不妥，他们两个老人现在年纪大了，实在负担不起；不如去亲戚家住吧？不过好像很久都没怎么来往过了，突然跑去跟人家说‘请让我女儿跟您住在这里，拜托了’好像也行不通啊……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更不妥，这个方法看似可行，但若是被人发现我们之间的父女关系岂不是让人家笑话吗？我将会得到一个多么不负责任的罪名乃至遭受长期的道德谴责甚至巨额费用赔偿？”
男子最后吐出的字眼像刀子般戳进欧阳海浠的心房。
“所以，请你消失吧，我亲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