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伐沉重迈向客房方向,陆昭纯甚至没有理会慕少倾紧握着自己双手的局面。男女授受不亲一说在此时计较不免有些矫情,更何况以她现在的心情,根本不愿意去想那些。
脑海中不断交替的,是刚才从眼前离开的一对身影。似乎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用心打量君逸尘,却发现那记忆里熟悉的冷傲身影也带上了几分落寞。然而仔细一想,这又关自己什么事儿呢,他现在身边自有佳人陪伴,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因为背叛之后而做出的弥补罢了。
微凉夜晚加上杂乱心绪让陆昭纯微微觉得有些冷,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却意外发现前行的脚步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地看向身前慕少倾,却发现对方难得没有出声嘲笑或者说教,只是长叹一声,闷闷地道:“你这又是何苦,分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心中蓦地一惊,似乎被人说中了什么心事一样,陆昭纯顿时觉得有点呼吸困难。看着慕少倾相当平静地盯着自己,那深邃的眼眸中辨不出什么情绪,却让她的心,紧了紧。
相当尴尬地硬扯出一个笑容,陆昭纯看着慕少倾道:“怎么了,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误会吗?”喃喃低语,慕少倾看起来与平日里太过不同,“就当是误会好了,不过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你可还记得我曾告诉你,切记不要忘了自己对君逸尘而言的价值,那可以更好的让你明晰眼前的处境。可也许是我低估了感情所能带来的某些变动,陆昭纯,你是不是,爱上君逸尘了?”
“怎么可能!”有点惊慌失措的感觉,陆昭纯只觉得“爱”那个陌生的字眼正拉扯着自己的心弦让她无所适从。眼神中的慌乱被强制压下,陆昭纯略微提高了音调,道,“我知道我于他而言只是一枚棋子,不论是何作用,都逃脱不开有朝一日被抛弃的下场。没有人会把一件物品时时带在身边,尤其是像他这种心思缜密的人。一旦利用干净后,我所能预料的结果只有灰飞烟灭。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要在仅有的能力范围内做到让他满意,只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善待我的师傅和师兄。”
慕少倾听着她的自白,眼神中的深邃却再也没有变过。平静的面庞看不出任何情绪,良久,扯出一个连自己都辨不清内容的笑脸,道:“你说得这些我已经听了太多遍,可结果呢?每一次你与君逸尘相处,总是会以不可预料的结局收场。从一开始到现在,你替他做了不少事,你们之间的轨迹也比最初设想的偏了太多。可正是这样,你每一次的付出便都需要一个看似正确的理由,你除了一遍遍提醒自己这是为了你师傅和师兄外,别无他法。可是陆昭纯,真的是这样吗?”
近乎质问的语气让陆昭纯终于说不出话来,浑身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竟是在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呆呆望着慕少倾越发沉重的表情,忽然一笑,却是带了几分绝望。
“也许……你说得才是对的。我不过是在找一些看似光鲜的理由来遮掩我恶臭的本质。我没得选……”
这样的陆昭纯,是慕少倾第一次看见。脆弱不堪又带着几分难以诉说的凄楚,让人忧心,甚至还有些心疼。紧握的拳头想要伸出贴上她冰冷的脸庞,可僵了许久,慕少倾却只能长叹一声,道:“罢了,回房睡吧。”
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徒留一地哀凉,然不管是陆昭纯自己还是慕少倾本人,都在某一刻真切触到了自己的内心。而那其中的内容,或惨不忍睹,或难以预料,却都是不可说的秘密而已。
这个夜晚到底有几个人真正睡安稳了,陆昭纯不知道。只是感觉头刚刚挨上了枕头,便有从宫中传信的内监被派了过来。
君祈羽果真如君逸尘所说的那样料事如神,几乎是在事发后的几个时辰内便得到了消息。派来的内监除了携带着大批补药以示慰问外,另一个作用,便是宣旨传召慕少倾和陆昭纯回宫。
从来人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陆昭纯与慕少倾四目相对也无法猜测此刻宫中的那位会是个什么心情和态度。前路的确相当艰险,可陆昭纯觉得,左不过是一死,更何况自己现在应该还算是有些利用价值的人,最多不过又是一顿辱骂,还能如何呢?
“王爷,这都是宫中太医院挑出的上好药材,陛下说了,一定要好好给锦夫人补补身子,女人小产是身子骨最弱的时候,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咧着嘴说着客套话,内监笑眯眯地看着君逸尘道,“不过陛下还说,王爷在照顾锦夫人的时候,也要操心操心自个儿。毕竟只有身子养好了,才能再有孩子,您说呢?”
溜须拍马的话听多了便让人觉得可笑,陆昭纯此刻便是这个感觉。看着君逸尘冷着一张脸不动声色的模样,想也该知道他此刻内心是多么恼怒暴躁。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哪知那内监刚好跟君逸尘说完话转过头,见她嘴角似乎有点上扬痕迹,心中一气,一巴掌便拍在了陆昭纯头上。
“你这小贱蹄子,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笑得出来!是不是皮痒了,想让洒家给你疏通疏通啊?”
也许这内监本意是好的,想着表现出敬业模样给君祈羽争脸,也让君逸尘心中舒服。可他忘了,拍马屁最忌讳的便是拍在了马蹄上,而此刻,他明显打错了人。
手恰巧离开陆昭纯的发丝,便被一股大力使劲一扭扯到了身后,惊呼声还未喊出口,便听见一道阴冷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敢在本王府中放肆,公公可是忘了谁是主子,谁是下人了?”
早就听闻君逸尘心思莫辨是个难缠人物,却不料今日恰好被自己碰了个正着。正思忖着要如何解释才能让对方心悦,话未出口,内监便觉得身子一空,随后竟是落在了另一人手中。
不偏不倚,正是脸色跟君逸尘同样难看的慕少倾。
“还请王爷不要怪罪,桂公公是新入宫的掌信太监,很多事难免要人教了才会明白。眼下王爷该是还有事情要打点吩咐吧,我们先退下了。”说完,大力拉扯着内监向着门外走去,眼中冷怒气息乍现,竟让人觉得有些恐怖。
在场几人心有灵犀,见往日里缠着陆昭纯的慕少倾都很自觉地率先离去,他们也心知肚明地胡邹了理由纷纷离开。偌大的前院顿时就只剩下陆昭纯和君逸尘两个人,别扭是一定的,只是除却别扭之外,还有很多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澜夫人是个好人,虽然你一直怀疑她的身份和目的,可我却觉得,她算是这府上唯一一个真心对你的人。不然被你平白委屈冷落了那么多年,却到了现在还事事为你着想,换做是旁人,只怕早就不管你死活了。”
陆昭纯没来由得说了这么一句开头,目光相当平静地看着地面一动不动,自然也无法知晓对面之人在听到这些话的反应。
几分不甘几分不悦,君逸尘长吸口气,随后才有些不情愿出声道:“我自有打算。”
注意到他刻意略去了平日对自己的自称,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陆昭纯又道:“锦夫人的事我很抱歉,虽然知道道歉没用,可除此之外,我也做不了什么。打乱了你的计划很对不起,所以如果你觉得我仅存的价值可以弥补的话,有什么要做的,你就尽管吩咐吧。”
这番话听起来像极了彼此交易,君逸尘的心情当真是落入谷底。瞅着陆昭纯连半个眼神都不愿分给自己,有点气恼地抓起她的胳膊,道:“在你眼里,我除了利用你之外,就没有其他存在的价值了吗?”
似乎没想到会得来这样一个回答,陆昭纯先是一愣,随后却很淡地笑了。不动声色地将胳膊抽回,陆昭纯总算盯住了君逸尘的眼,却相当平和地反问道:“不然你觉得,还有什么其他价值?”
是了,他们之间一开始存在的就是一场交易。不管是那面具下面无法看清的脸,还是背后隐藏的各种身世秘密,君逸尘肯带着陆昭纯离开,为得,就只是利用而已。
这样一说,反倒就真的没有半点再谈论下去的必要了。陆昭纯行了个大礼,转身准备离开。看情况似乎再待下去也只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而已。即便真得会有其他交流产生,也不外乎又是争吵罢了。
“陆昭纯,如果有一天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那时的你我就不再是一场交易了。如果是这样,你会不会,还愿意留在我的身边?”
心中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那一瞬间被触碰,却偏生让人疼出了眼泪。陆昭纯并没有回答,只觉得清晨逐渐攀升的太阳略微有些刺眼了。
“那就等到了那一天的时候,再说吧。”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