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交谈低吟暗许,沒有人知道陆昭纯那一日到底和君逸尘说了些什么,众人的思想和意识全部被宫中适才颁发的旨意所吸引,而那其中内容,也只能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欢喜的人怕是不多,即便诚如安倩滢本人,虽说是百般讨厌陆昭纯,恨不得其立刻消失,但此刻一想到那即将比自己高出的不止一星半点的身份,便更加坐实了对陆昭纯的怨恨。只觉得对方是用了什么狐媚子招数,才引得君祈羽对她亲睐有加。
可嫉妒归嫉妒,安倩滢自身现在在王府已经是举步维艰的局面,那被陆昭纯握在手里的真相时时刻刻让她夜不能寐,只担心着会不会有一天被她揭穿,从而不能善终。
“夫人……您若是心里面不高兴,大可去那贱人床前指着鼻子骂她一顿。”一旁的婢女辨不清形势如此献计道,“反正王爷那般宠爱您,总不会因为她而迁怒于您的。”
哪知话音刚落便引來安倩滢一巴掌,愤恨目光夹杂的怒火瞬间烧了过來,安倩滢看着那婢女,恶狠狠道:“你这蠢货想害死我吗?王爷那一日是怎么抱着她进來的,你眼瞎了沒看到吗?”安倩滢音调越发抬高,带着几分不甘,“王爷对待我们几个,你可曾见过他有那般紧着谁?不过是一个陆昭纯,他竟用了十足十的耐心去对待!”
被安倩滢一巴掌打懵,婢女呆呆望着却又不敢哭出声。一脸委屈地站着,偶尔啜泣,却再也不敢随便搭话,只得低眉顺眼防止身边的人再迁怒于自己。
安倩滢相当不悦地看了眼身边沒用的婢女,心中不是一星半点的厌烦。可是想想自己此刻身处的局面,还能够活在这府里已是侥幸,更何况再去做多余的动作呢?然话虽如此,只要一想到今日在陆昭纯房门前,君逸尘带着警告的话语,安倩滢还是禁不住发抖,只觉得恐怖到心悸。
一直觉得对方是不是因为陆昭纯的挑拨而知道了些什么,安倩滢不由得懊悔自己那一日因为害怕而下错了码,不然也不会轮到今日这般苦不堪言。只是事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既然不能去后悔什么,不如,将计就计,让这个秘密永远成为秘密,到时候死无对证,也就沒有再可以威胁自己的事了。
这样想着,安倩滢心中已然计划着要如何。眼珠一转忽然起身,快步走向自己梳妆台下方的锦盒中,轻轻一拉,竟是还有一层夹层。从中小心取下一张薄纸,安倩滢示意那婢女凑过來,低声吩咐道:“把这个东西加入陆昭纯的汤药中,不要被别人发现,知道吗?”
婢女显然一愣,随后有点惊恐道:“夫……夫人,你既已经知道王爷对那陆昭纯十分器重,又怎能在太岁头上动土。”目光揣测地看了那张纸一眼,就像看到了一张催命符般,不由得身子抖得更厉害,“更……更何况,那陆昭纯自己不是神医弟子吗,而且又有凤先生……”
“让你做就去做,哪儿來那么多废话!”安倩滢脸色一沉,加重语气道,“若是沒有万全把握,我会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吗?这东西是秘传下來的,若对方不是陆昭纯,我还真舍不得用!你且记着,只要将它铺平在陆昭纯的汤药中,然后回來便可。沒有人会发现的,神医弟子又如何,怕是神医自己站在我面前,也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安倩滢的笃定显然让那婢女有了些许心动。她其实很想问一声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然而碍于安倩滢此刻已然有些扭曲的脸,她心念一动,还是忍了下來。相当乖巧地从安倩滢手中拿过那薄薄一层纸,明显能闻到上面传來的一阵淡雅幽香,仿佛曼陀罗般让人沉醉,又妖冶含毒。
这方安倩滢主仆二人正在抓紧速度趁着陆昭纯病重时分刻意陷害,而陆昭纯本人却在同君逸尘的交谈中,逐渐预见到了入宫以后的艰难险阻。
圣旨已下,除非她死外,并沒有任何办法能够解决面前困境。是以除了奉旨入宫外,别无他法。虽然听君逸尘的意思,君祈羽那方应该只是打算用她作为某个威胁甚至利用的利器,可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要想在这后宫的纷杂争斗中活下來,只怕还要经历不少困难。
首当其中,便是來自于慕绾倾的迫害了。
虽然还是不清楚此时此刻在君逸尘的心中,慕绾倾到底占了怎样一个位置,可是陆昭纯能感觉得到,不管前尘往事到底如何,君逸尘怕是不会再因为慕绾倾一事而对自己有所忽略。这也是她在面对即将入宫这件事上,唯一觉得有些欣慰的内容。除却那满是戾气的前路外,身后还有君逸尘的温暖柔情,这样,也足够了。
那么不管是什么,守好自己这颗心,护好自己这身子,陆昭纯相信,君逸尘总会想到法子來将她带走。就如很久之前,她也是被带过來,想要替换慕绾倾走,一样的道理。
二人温情相处许久,见陆昭纯身子尚且虚弱不能说太多话,君逸尘才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轻轻拍打,哄她入睡。那般沉静睡脸虽然看不清样子,可是能感觉到属于陆昭纯独有的气息在他身边环绕,君逸尘原本松弛的脸不由挂上了几分担忧,看起來,之前种种竟是为了安抚陆昭纯才佯装出现的。
小心翼翼地关门离开,君逸尘几乎是在关门的同一时间便恢复了那个冷酷霸道的逸王爷形象。只是不同于往常,那存在于眉宇之间的焦虑是不用遮掩也能够感受到得情绪。快步离开陆昭纯安睡小院,君逸尘向着南边的林园走去。。那儿,便是最近一段日子,他派人分给凤楠胥和陆天行的睡房。
脚下步子轻快,不用多久便看到门边那一身藏蓝袍子的男子正來回踱步,像是在等谁的样子。
心中有数,君逸尘快步靠过去,道:“你在这儿做什么,陆天行呢?”
凤楠胥这才抬头,仿佛看到救星般长叹口气:“你可算來了,那陆老头听见了圣旨上面的内容,这会子正闹着要把昭纯带回去呢!”说着,很是无语地回头看了房门一眼,“也不知他到底哪根筋不对,忽然就炸毛了一般嚷嚷着要走。我怕动静太大被府中眼线察觉,不得已便下了散毒让他安睡一会儿。现下你來了,便赶紧去解决吧。”
陆天行的反应几乎是在君逸尘意料之中,自己当时能够把陆昭纯从他手里带來,也是用了那不可告人的手段和计量。心中知晓对于那老头來说最看重的是什么,君逸尘面上沒有任何变化,可眼中却闪过相当凌厉的冷寒光芒,只为着对方表里不一的行径。
他目光中的变化自然也落在了凤楠胥眼中,几乎下意识便愣住,随后像是探寻般的小声开口道:“你……这是怎么了?”
“那陆天行不过是害怕昭纯的身份被陛下知道,由此而殃及到他自己罢了。”冷然开口,君逸尘的声音听起來相当嘲讽,“从我要把昭纯带回來那一天便知道,这个陆天行,绝对不像是他表面看起來那样简单。虽说为人医者都有一副好心肠,可好是一方面,对谁好,就是另外一方面了。”
模棱两可的话听得凤楠胥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话要何解?那陆老头不是昭纯的师傅吗,我见着昭纯一直受你摆布,也全是担心你会对那老头有什么不利。”说着,眼见君逸尘投过來的一抹犀利目光,“嘿嘿”一笑,补充道,“当我沒说,你还是继续吧。”
君逸尘很不爽地收回了目光,长叹一声,道:“我那日用陆氏家族十余口人的性命,从他手里要來了陆昭纯。原本我以为他有多看重这个弟子,却不料在面对家族人口和背后阴谋时,竟还是选择了保全自己。你可知前朝为何会被我父王灭了吗?哼,若不是他陆氏家族通风报信,我们又怎会胜得那样轻松!”
像是听到什么新奇的事儿,凤楠胥心中一惊,随后便道:“既然如此,他还把昭纯带在身边,就不觉得日夜面对心中痛悔吗?”
“他痛不痛悔,我可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之所以把昭纯带在身边,不单单是为了恕罪那样简单。”君逸尘的声音忽然有些低沉,像是在回忆什么,很缓,很慢,“要知道,昭纯身上的情蛊,对今日大商王朝的某些人來说,可是求之不得的神药。情蛊之血能够压制天蚕气蛊带來的反噬力量,而且可以更加精进内息形成,君祈羽一心想要在我们兄弟中独占鳌头,自然不会放过。”
凤楠胥眉头一皱,想了想,道:“莫非这陆老头看似在保护昭纯安全,实际却是想有朝一日能够利用昭纯身上的情蛊來换取他陆氏家族的性命?”说着,心中顿觉得气恼,“这老家伙,欺人太甚!”
君逸尘嘴角浮现一个冷笑,意味深长道:“我以为子扬会跟你说说关于陆天行的事情,沒想到你还当真一句都沒放在心上过。”
无视凤楠胥瞬间变得窘迫的神情,君逸尘缓缓向着房门走,口中道:“昭纯跟着他十几年,虽说每当情蛊发作时都有他的灵丹妙药压制着,可你仔细想想,就不觉得奇怪吗?陆天行可是妙手神医,即便昭纯身中的是蛊毒,若是仔细研究,这十几年也不可能只是压制而已,总归能想到办法的。”君逸尘说着,对凤楠胥示意,“就连你,在认识她的短短几月时间都能够研制出暂时解除疼痛的方子,那么比你资历老上许多辈的陆天行,又怎会一事无成?”
嘴角笑容越发冷酷,君逸尘伸手推开面前房门,声音瞬间变得飘忽而又冷凝:“解药和毒药,往往就在一念之间。而事实上,它们根本就沒什么差别。因为真正有差别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