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眼瞅着半天都无人谢恩接旨,那传旨的赵公公脸色略微有些不好看,却耐着面前之人是君逸尘而不敢发作。目光缓缓在他身上和身后虚掩着的门边转了一圈,才复又道,“逸王爷,接旨吧。”
君逸尘顿住动作,虽然低着头却丝毫不妨碍周身那冷到极致的气焰放出,惹得周围几人纷纷觉得不妥。然而或许是内心在做着什么挣扎,君逸尘并未做出以下犯上的动作,只沉着性子,不知道想些什么。
接或者不接,除却这两个选择外,沒有第三个可以参考的答案。又或许这便是君祈羽一早便决断好的,只等着把他往绝路上逼,根本不准备给他时间准备。不然何以陆昭纯刚刚醒來,便传來这样一道旨意,不是明摆着提醒他,莫要轻举妄动吗?
“逸王爷,陛下说,若您觉得难堪,不妨想想之前你二人交易过的事。”赵公公见状,并沒有继续着急催促,反而上前紧挨着君逸尘,略带居高临下模样地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以命换命,您心中,怕是清楚的吧?”
君逸尘猛地抬头,却只见那赵公公眼中闪过一丝辨不清色彩的促狭,看得他心中恼火。忽然想起他同君祈羽之间的交易正是上次在宣双阁外见到陆昭纯被慕绾倾刁难一事。若不是当日事态紧急,他怎么也不会允许能有今日这道圣旨的存在。
“臣弟……代陆昭纯……接旨!”君逸尘的声音听起來疲惫不堪,可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让身旁凤楠胥听着,都为之一震。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做出这样的回答,明显能看到君逸尘伸出的双手带了几分颤抖,却还是从赵公公手上接过了圣旨,瞬间只觉得,恍然隔世。
“赵公公传旨辛苦了,本王已经备下茶点,过去歇息一会儿再回宫复命吧。”虽然感觉自己有点站不稳的感觉,但君逸尘还是强打起精神道,“楠胥,请赵公公过去。”
尽管对于赵公公之前不甚善意的提醒心中尚有恼火,可君逸尘分得清现实情况走向。是以在凤楠胥带着赵公公从陆昭纯所住小院离开的瞬间,苍白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怖,一拳砸向了身旁门柱,用力之大,竟然使得门柱有了几分裂痕。而那圣旨也被他甩手之间扔在了地上,目光阴沉地扫过上面内容,真是恨不得即刻上去便将其撕烂。
一个人站在那虚掩的房门前,君逸尘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表情和怎样的心情进去面对陆昭纯。心中似乎还记挂着适才两个人即将坦诚相对的某一份真心,但谁能想到从一开始便总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将他们二人推搡,乃至渐行渐远。
尤其是此时此刻,他亲手接下了那道会将她送往别的男人身边的圣旨,,而且,是送给了自己的皇兄。
“逸王爷何必站在门口不进來,圣旨都接了,难道还觉得有什么不好面对的?”房门中忽然传來很轻的一声低吟,似嘲讽又似感叹,无疑使得这原本就空旷的回廊更加寂寥幽深。
君逸尘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错愕是连自己都不曾预料的表情。随后他却无奈弯身拾起那被置于地面的圣旨,抬头,推开房门,像是散去了浑身气力般,相当疲惫地再度走了进去。
而等着他的,自然不是刚才那好不容易才获得的温情画面,只余冰冷,和无奈。
“王爷真是看得起我,为了夺下皇位,竟然能鬼使神差地促使陛下封我为从四品婉仪,呵……”陆昭纯轻声重复着刚才赵公公的圣旨,那被棉布盖住无法随意扯动的嘴角却浮现出嘲讽形态,“为人聪慧,胆识过人,心思缜密?陛下还真是够瞧得起我陆昭纯,这般大肆赞扬,还给我一个封号。姝?示意美好顺从吗?”
她的话听在君逸尘耳中无疑是一种讽刺,有点不知所措地对视过去,却发现陆昭纯的眼神中根本沒有半分自己的影子,甚至连那刻骨色彩也早已经换成了深邃。缓步走到床边,圣旨早已经被他搁置在一边,双手盖上陆昭纯冰凉手背,君逸尘道:“昭纯,你别这样,我也是……”
“王爷也是无可奈何吗?”轻描淡写的反问,陆昭纯看着君逸尘,“还是说王爷其实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沒想过,会來的这样快。”
被问到了心坎上,君逸尘目光恍惚不知该如何作答。然而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冷凝眸子换上之前的迷茫,看着陆昭纯,眼中却是丝毫沒有伪装的怒意:“我知道你恨我怨我,我也恨我自己,竟是沒有能力阻挡他一而再的意图。可是昭纯,即便我曾经再怎么不对,现如今我已经将心挖出來给你,你何苦还要置我于冷嘲热讽之中?”
陆昭纯心下一怔,随即却想大笑。强忍着心头那股子怨气,看着君逸尘,声音越发变得明了:“王爷觉得怎样才是把心挖出來给我?随意几句情话或者对不起,便能解决得了吗?”语气越发尖锐,陆昭纯甚至不觉得身体有半分不适,只因那悉数都被内心带來的苦涩所相抵,“你若是真得在乎我,又怎会一直将我置身在你前途的利益中,而我,只不过是一颗棋子!”
“不是这样的!”君逸尘大吼一声,却再也顾不得陆昭纯此刻还躺在病榻上的身子,直接俯下身便将自己的双唇盖了上去。
即便隔着层层棉布,即便瞬间侵袭鼻尖的是浓重药草气味,可君逸尘却丝毫沒有动摇,抵着陆昭纯的朱唇,那般用心那般深情,双眸紧闭,像是诉说又像是发泄,却并沒有继续动作惹得陆昭纯有所惊诧。
虽然被君逸尘突如其來的动作惹得伤口有些许疼痛,可陆昭纯却咬着牙并沒有发出呻、吟。只盯着他眉宇之间那越发浓厚的苦涩,以及从那两片唇瓣相接带來的种种温暖柔情和几分怯懦。这般软弱的君逸尘,陆昭纯只见过一次,,犹记得是那一日从影王府回來时,饮酒过量的君逸尘,便是以这样的神情面对着她……又或者说,面对着慕绾倾。
也不知这个吻持续了多久,陆昭纯一动不动便这样任由君逸尘紧贴着自己的唇瓣,当所有草药气息都被对方身上独有的香气所沾染,每个毛孔中散发的,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即便是隔着棉布,陆昭纯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心跳加速。
无意识抬头,君逸尘看着陆昭纯眼中错愕和不置信,心中一痛,随后苦笑道:“吓到你了?”
轻轻摇了摇头,陆昭纯不知道那种情愫是出自哪里,只得侧开了目光,低语道:“你……可是想到了慕绾倾……”说着,自嘲一笑,“真可惜,我现在的模样,倒是跟她一点都不一样了呢。”
君逸尘冷静听着陆昭纯的轻语,眉宇之间沾染上了几分无可奈何,随后,将手心再度贴上了她的手掌:“事到如今你何必还要如此误会,我承认之前是因为绾倾才对你……可今时今日,陆昭纯,我是清醒的,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望着陆昭纯眼中闪过的疑惑,君逸尘宠溺笑笑,用着对方从未见过的温暖柔情,道:“我之所以让楠胥改变你的容貌,一是为了防止你容貌败露被他人陷害,而则是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横亘在绾倾身上。”瞧着陆昭纯有点不悦地眸光,君逸尘解释道,“我知道你我之间不一定非要改变容貌才能相处,可是昭纯,绾倾的脸是你我心中的痛,我不希望它一直存在,便只能亲手毁了,然后让其重生。”
这般肺腑话语终于引得陆昭纯心中动容,看着君逸尘坦诚目光,回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送我入宫。你可知,成为陛下的女人,就意味着……”
“我不会让他碰你的。”像是说着什么承诺,君逸尘脸色瞬间变得冷寒,“也许用不着我出手,他也不敢碰你。不然早在之前他便按耐不住了,更不会耐着性子等到现在才用你來继续威胁我。他想要什么,我清楚的很。”
“他想要什么?”不明白君逸尘在说什么,陆昭纯疑惑问出口。
眸光中厉色一闪,君逸尘道:“也许是大商朝的命数吧,但凡历届君主,都会在登机之时接下由守位长老潜藏的内丹,用以压制体内由天蚕蛊气带來的部分邪气,并防止邪体入侵导致君主空门大开。可以说,那枚内丹,便是君主的第二颗心脏。”
这般隐晦说法陆昭纯自然不懂,可是对于天蚕蛊气的事情,她心中还是有数的。有点担忧地看着君逸尘冷色面孔,陆昭纯出声道:“天蚕蛊气不是可以强身护体吗,怎地还会有邪气产生?若这么说,那你……”
“天蚕蛊气既然属于蛊,那除却本身的优良性质外,自然还会存有部分邪气的。”君逸尘起身靠在了陆昭纯身边,缓缓道,“是以我早就知道这个道理,才会先陛下一步收服了凤楠胥,让他利用手中毒物來调理我的身子。我想这也是老五自己会研究毒物的原因,这般看來,我们君家兄弟之间,怕是只有君祈羽一人一筹莫展了。”
仔细斟酌一番,陆昭纯心中一惊:“那这跟你和他之间的交易有什么关系?”目光深沉,陆昭纯道,“莫不是,想借凤楠胥之手或者要你去寻找什么良药來解除他的邪气?”想想君祈羽偶有时的冷寒邪魅,陆昭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可他不是有内丹了,怎么还……”
“他想要的,是你而已。”沉吟许久,君逸尘很是不情愿地道,“又或者说,是你身上的情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