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纯的轻嘲在君逸尘意料之中,神色莫辨地看着床榻上的女子,许久才不置可否地道:“的确,我沒想到你身上竟然有一种让人无法轻视的力量,.”
若是早知如此,我宁愿永久将你锁在王府,不许任何人看见。
最后这句话,君逸尘当然沒有说出口,他不傻,知道此番景象再说出这样的内容无疑是让陆昭纯心中更生怨恨的。毕竟,是自己一意孤行将她带出山谷,才促成了今日不可预料到的种种局面。
说白了,他不过就是个罪魁祸首,害了陆昭纯,也害了自己。
“那还要多谢逸王爷抬举了。”陆昭纯的话听起來很轻,轻的君逸尘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般沉默了许久,才继续开口承接上面的问題道,“王爷似乎还沒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題呢,我这用处,到底为何呢?”
君逸尘有点不情愿继续这个话題,毕竟一旦说开了,他和陆昭纯之间就很难再回去曾经的平衡点。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陆昭纯此刻的想法早已经跟当初不同。很多事情,即便真相要比虚伪來得惨烈,但最起码,那是真实的,是可以触摸到的。
“我沒想到我刚刚带你回京城,便会引起五弟关注,又或许是上官锦这头与他通风报信吧,于是他才在你我回來的第二日,便派人循着我早前受伤逃跑的诡计,探查你的消息。”君逸尘硬声开口,直白说道。
殊不知这句话刚刚结束就引來陆昭纯一声轻笑,那种从心底发出的嘲讽让他不由得心中恼怒,提高声调道:“你笑什么?”
“王爷当我还是最初的那个蠢货吗?”自我轻贱,陆昭纯的话却相当固执,“姑且五王爷动手比你想象中要快,但是他去探查我的消息不正中你下怀?你早就清楚他跟锦夫人暗通曲款,又怎会不知道我的出现定然能引起大波。你将他的视线转移到我这里,当他一心探查我的消息时,便可以放松对你们的观察。”
“你……”君逸尘有一瞬间的失语,看着陆昭纯的神情很是奇怪,却最终还是沒有再说什么。
然而就是这样的神情才最是伤人,虽然陆昭纯早已经做好了打算,但看到君逸尘这沉默默认的样子,.早已为经过那天的喧嚣和九死一生她会看得淡一点,却原來,淡薄的只是眼,却达不到心。
“王爷若是继续如此,我想你也沒有跟我继续说清楚的必要了。”清冷开口,陆昭纯的态度很明确,“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您做也做完了,说也说绝了,横竖都是谎言,我们又何必还要继续彼此揭露下去?”说着,嘴角边越发冷嘲:“又或者说,您觉得我还是之前那个陆昭纯,在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回來后,还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
这般冰冷质问是君逸尘不曾想过的,原以为只要将事情大概说明了,掩盖掉那其中不想让陆昭纯知道的部分真相,就足以让她回心转意。不料对方所说完全在他意料之外,这般固执到底的模样倒的确与他有几分相似,却也让他更加苦恼。
说还是不说,终归成了个难題。
“也罢,的确如你所说,将你置于众人面前,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以此制造空当來使得我的计划能够进行的更加顺利。”君逸尘所说带了点残酷,只听他声音也很是犹豫道,“不过我当时并未想过真正将你带入这潭浑水,我原本只是想着借你的模样把绾倾……”
话语戛然而止,只因为君逸尘忽然察觉,此时此刻在面对陆昭纯提起慕绾倾的种种,无非是一种残忍。然目光有点担忧地望向陆昭纯,却发觉对方并沒有闪躲或者苦悲,只是怔怔看着他,仿佛认清了现实。
“王爷原本对于那皇权纷争并不是抱有太大兴趣的,毕竟从奴婢初始认识你开始,你一心惦记的,就只有绾妃娘娘罢了。”陆昭纯平静地代替君逸尘说着,心中已然麻木不知所谓,“只是或许是绾妃娘娘的变化太大,大到您心中痛苦并慢慢觉醒,认为除非站到那万人之上的位置,不然您终归是拉不回她的心。”
君逸尘听着这番话眉头紧锁,有点不乐意自己这么许久竟在陆昭纯心中是这样一个德行,不由得拉长了脸,声音也沉了下來:“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那声音中潜藏的怒气终于让陆昭纯有了几分动容,侧了侧目光盯着君逸尘俊逸脸庞看了许久,随后才缓缓道:“我也不想这样看你,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却让我……不得不正视我看到的一切。”
听她刻意掠去了之前的尊卑称呼,只用“我”來对君逸尘回复了刚才那句话。心中觉得她可能也因为这段内容有了些许改观,君逸尘心中一动,上前将手附在陆昭纯手背上,相当温柔地道:“我知道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也不希望你能够就此原谅我。我只是想,你不要再用这种态度对我,即便是把我当做一个陌生人都行,也不要再用那种刻意伪造的冷漠來对待我。纯儿,我的心里,也很苦……”
最后一句话像是发自肺腑,陆昭纯也不知道怎么的,心中那根弦也随着这一声低叹而有所颤动。不知道该怎样去描述自己此刻的想法,只看着君逸尘饱含柔情和歉意的脸,忽然觉得他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为着这从未有过的浅吟自白,陆昭纯不可察觉地轻叹一声,却是沒了再继续追究这件事的力气。
也不知停了多久,待她终于觉得情绪平复一点,才复又将眼神对过去,看着君逸尘道:“君邪影此刻已死,我若是再跟你追究,只怕也沒什么意思。苏太子也好,慕少倾也罢,想來你们之间的问題,也不是我可以探究的。”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怪异色彩,忽然转移话題道,“不过有一点我尚且不算清楚,陛下那边,为何要将我扣在宫中,又时时将我摆在人群面前?他这样做得理由,是什么?”
沒想到陆昭纯这么快就问到正題上,君逸尘的目光忽然有了几分闪躲,却被他很好的掩藏住,只轻描淡写道:“应该……沒什么目的吧,他扣你在宫中,无非是怕我中途反悔坏了大计。而有你做人质,总归是能掌控得了我,也防止多生变异。”
这样的解释听起來似乎沒有什么不妥,陆昭纯定定看着君逸尘,忽然对他刚才的话起了几分兴趣。君祈羽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才决定利用她來控制君逸尘的,而看着对方刚才一脸默认的模样,是否也间接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
他的心里,其实是有她的,甚至,比她预想的,要重要得多?
“君逸尘,你是不是……”陆昭纯张口想要问出那句在心底藏了许久的秘密,总有一种此时不问就永远都问不出口的错觉,看着君逸尘猛然抬头,略带错愕的眼神,心中一动,却在此时,被人无端打扰了。
“王爷,赵公公已经到了。说是……陛下今儿个传了旨意过來。”凤楠胥的声音不合时宜打断了房中好不容易才获得温情,陆昭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君逸尘慢慢变得冷毅的脸,不由得无奈自己这份心意总归是缺了几分幸运。
然而心中有点不明所以,自己今日才将将醒來,怎地宫中旨意这么快就到了?
君逸尘沒想到人來得这样快,总觉得还有很多该说的话沒有跟陆昭纯讲清楚,便迎來了这样一个瘟神。从沒觉得君祈羽派來的会是什么好货色,君逸尘冷着脸色把房门打开,看着门口笑脸盈盈却无比虚假的人,硬声道:“不知陛下派公公來,是传什么旨意的?”
那赵公公也是个有眼色的人,自是明白自己此番到來已经惹得面前人不愉快,是以省去了那些冠冕堂皇之词,只看着君逸尘道:“回逸王爷的话,陛下今儿个这旨意,是下给陆姑娘的。”说着,眼光飘忽向着房内扫了一眼,“只是想着陆姑娘重伤刚醒身子不方便,于是便要奴才将这旨意传给王爷,由王爷代接了。”
在场的人并不算多,然而不管是君逸尘、陆昭纯亦或是凤楠胥,都在听到赵公公的话语之后,心中敲响了警钟。这般快速前來还不动声色,一看就不会是什么好事。然而想要躲避却已经來不及了,毕竟,这是圣旨,但凡抗旨,那可是要杀头的。
“那便劳烦公公快点宣旨吧。”君逸尘单膝跪地并沒有摆出多么恭敬的姿态,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心中气恼自己竟然也有代接旨意的这么一天,说不恼怒是假,但更多的,却是出于对陆昭纯的担心。
“陆姓昭纯为人聪慧,胆识过人,心思缜密,实为不可多得之奇女子。协理灭五王爷叛乱,替朕分忧解难,朕倍感欣慰。朕以为凡俗之物赏赐皆为空洞,是以特纳其为后宫从四品婉仪,赐封号‘姝’,待伤病大好,便入宫承恩,钦此。”
随着那最后一声高扬的话语落下,陆昭纯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犹如被放在冰窖中,裹上了一层寒霜,叫人苦不堪言。目光缓缓移向门口便单膝跪地的君逸尘,却发现对方似乎正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而随后,猛地抬头,带了慑人的戾气,更是叫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