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可以做出无数个选择。
但偏偏有那么极少数,你是无法左右的。
其中之一,就是家庭。
十月二十一,阴。
午后的天气总算是有些暖和起来。
灰云背后的太阳,把山城照得不那么明亮。
阴郁微寒,就如同慕容现在的心境一样。
她在脑中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安放那个神秘委托人的位置。
对方究竟是谁。
这或许是慕容继续跟着线索走下去的唯一理由。
城郊北向,斜林竹屋。
慕容走到这里的时候,忽然觉得此处有些眼熟。
可能是这个居住者和紫蝶轩的人有着相似的心境,所以这种环境让慕容感到一丝亲切。
半旧曲谱上的图案,是星罗印。
天圆地方,棋盘星罗。
那是星罗门的标记。
往昔的星罗门,曾是坐落于皇城东南出处。
人来人往,如同科举入试。
有多少达官贵人,愿用千两黄金,将自己的公子少爷推进星罗门。
可面对这一切,星罗门的门主林云飞都会断然拒绝。
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愿意做就能做好的。
所以林云飞只选择自己相中的弟子。
而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星罗门一夜之间就淡出了众人的世界。
烟消云散,就仿佛过眼流星,转瞬即逝。
有人说是因为林云飞的儿子赌棋失手,被人挖掉双眼,砍了双手,才使得林云飞郁郁寡欢,急流勇退。
也有人说是由于皇家棋院的人暗中做鬼,买凶把林云飞全家害死。
谁都不能说明白其中的玄机。
不过自此之后,林云飞确实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更没有下过棋。
眼下慕容到的地方,是再普通不过的山间小屋。
而慕容双眼见到的人,也是再寻常不过的山野村夫。
一个人,一把椅。
粗衣陋鞋,脸上却是悠然惬意。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手中端着一个土制茶壶。
喝着茶,看着山,似乎没有理会向自己走来的慕容。
“是林前辈么?”
慕容发问的时候,感觉有一些谨慎,毕竟幽蝶告诉她,自己也不知道林云飞是否还活着。
“你来了。”
那个人似乎早就知道慕容会来。
“这么说,你就是林云飞前辈。”
其实慕容听到他说的那句话,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可她还是想确定这个人的身份。
“世上已经没有林云飞这个人了,你可以叫我林叔。”
林叔淡然地说着,眼睛里的神色平静地就像无风无雨的湖面,波澜不惊。
“好,我明白了,林叔。”
慕容唯一能和轩辕共通的一点,就是他们从来都不会追问别人的过往。
“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我来这里。”
“路是你自己选的,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你要问你自己。”
林叔淡漠眼神与慕容对视而过,话语里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那你应该能告诉我,那个人,究竟是谁。”
慕容隐隐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玄妙了。
“无可奉告。这是我对一个朋友的承诺。”
林叔的语气跟之前的琴师闻人客简直没什么两样。
“那我需要做什么。”
慕容发觉追问这种问题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棋局在石桌上,你去看看。”
林叔用手中的茶壶指着身后的石桌。
上面横切竖划,刻着十九道纵横交错的印痕。
几十枚棋子在上面勾勒出一个悲歌惨烈的战场。
“听说前辈你已经不再下棋了。”
慕容看着石桌上的棋局,心里还是有些好奇。
“这个棋局,不是我下的。是你下的。”
林叔没有回过身来,依旧是安然坐在木椅上,斜躺着看山。
慕容虽然没有完全领会他的意思,不过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这局白子已死,如何下。”
她将视线移到石桌上,只看了一眼就开口了。
“难道这世间就只是非死即生么?”
“我不明白前辈你的意思。”
慕容觉得他的话越听越奇怪。
“你能到这里,就表示你也能下得了这盘棋。”
林叔的语气异常肯定。
“执子如何?”
“我黑,你白。”
“那前辈能告诉我,白子最后走的是哪里?”
林叔用茶水沾湿手指,轻轻一弹。
水珠浑圆不散,稳稳落到一颗白子上。
“白子这手大飞在晚辈看来用的有失时宜。”
“怎么讲。”
“中盘空虚,大飞之下固然奏效,但激进有余,稳健不足。若是黑子连扳两手,这个子就已经是胎死腹中了。”
“那你又应该如何应对?”
慕容听到这里,冷峻的脸上忽然淡笑起来。
“便该如此。”
她忽然伸手拿起那颗沾水的白子,收入掌中。
“小姑娘,棋局如人,落子无悔才是君子。”
林叔也是笑着摇摇头,显然他觉得慕容的做法很荒唐。
“小女子只是一介女流,本来就算不上君子。”
听了慕容此言,林叔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意外,一时间没有回话。
“前辈的话没错,棋局如人。可此局您说是我来下的,那么在晚辈的眼里,算是是自己落的子错了,如果自己能知错收手,就算是赢了此局。您说对么?”
林叔的神色一怔,又忽然朗声大笑,猛地甩烂了手中茶壶,起身看着慕容。
“好一个知错收手!是你赢了。”
在他的笑声中,慕容已经听出了一份释然。
“现在前辈总能告诉我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慕容亦是注视着林叔,就连眼神里也渴望着这个答案。
“小姑娘,有些事情,若是不到最后才揭开,就失去了它原本的价值了。”
“请前辈明示。”
很明显,林叔还是不肯说。
“我只能告诉你的是另一个人。”
“谁?”
“三生寺,柳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