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回飘忽不定的思绪,抬眼望去,在后花园的小径上,一树红梅,开得恣意奔放;梅树下,一位身姿昂扬的雪衣少年,正毫不避讳地抬头望着我。
风一吹,梅花满地,他的雪色锦衣沾了点点的红,仿佛是漫天雪花里的蝶儿,纷纷翩跹。
在发现我注视他之后,他略微地低下头,向我行了一个礼。他旁边正站着高宫,我对高宫一向没有什么好感。
高宫对我礼了大礼,高呼道:“臣叩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现今,我实在是没有心情招呼他。
我收回眼神,继续抱着琴回宫,说道:“走吧,回宫。这段时间不要生事。”
前方,两位捧着香炉的侍女领路而去。
青莲的香,淡淡袅袅地吹散在空中,红梅树下的白衣少年也变得朦胧悠远……
就在此时天空下起了浅浅细细的雪,天地之间,红梅的花被雪所掩盖……四周静谧,只有雪花,默默地下着。
“是,小主。”
她俩跟我在身后,不再议论那位雪衣华服的少年。
我抚着琴弦,九霄环佩,霭霭飘渺风,琅琅环佩声——铮铮如梦令,可知在思念谁?
傍晚,下了一场冷雨,风寒侵体加重。
御医过来听诊的时候,雪蕊很识货地给他换了一个新药箱,里面自然全是好东西。
“公主殿下,有何吩咐,只要老臣有能力的,都会一一照办。”
这名御医是我三年前提拔出来的,从六品一直到最高的正五品院使。
隔着雪纱珠帘,一条红线系在我的手腕上,悬丝诊脉,能知患疾,并对症下药的都是良医。
我摇着绫绢扇,示意雪蕊过来。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问他有没有一种药,吃下去之后,十二个时辰内就像死人一样。如若有,叫他今天就给。”
绫绢扇上的牡丹扑蝶,绘得花枝招展,一派富贵之气;却不是我所喜爱之色。
牡丹的寓意虽为富贵荣华,却又不免流俗于骄奢淫逸。
我把扇子扔给粉蕊说道:“去换莲花图。”
最近,闺房的香炉内放置的都是青莲的檀香,御医说檀香能让人静心屏气,舒展身心,克己理性,是一种相当理智的香氛。
阿诸的确是我见过的最理性克己的人,他做任何事,都不愠不火不紧不慢,相当有条理和规划。
如若,他现在站在我的角度上会怎么做呢?
他想的办法,定然也跟我是不一样的吧?要怎么做才能不露出破绽?
三日之后,诸葛将军就得押上行刑场处决。
诸葛将军一死,将军府就会迅速崩坍瓦解,不但三百多条人命,我保不住;就是阿诸的命,也危在旦夕。
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保全将军府的尊严?通敌卖国是诛连九族的罪啊!
虽然我心知这些全是吴王搞的鬼,但阿爹现在已经不相信我了。最重要的是吴王背后有一个神秘的人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
这次的婚期,我已再无借口推缓。
我又应该怎么做?
雪蕊跟御医耳语了几句,然后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把一样东西,悄悄地塞给了我。轻声道:“小主,太医说这药吃下去,如同死人一般无二,虽然无法动弹和说话,可是还是会有知觉,还能感知到周围的情况。”
我点了下头,说道:“知道要怎么说了吗?”
“遵命。”
雪蕊站起身,绕过屏风,走到帘外,对御医说道:“公主殿下玉体欠安,需要静心调养。所以还请太医行个方便,奏请圣上寻个僻静的住所,让公主殿下好好休养半月。”
在这半月里,我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我必须在这不多的几日做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择!
“老臣明白。请公主殿下好生休憩,老臣这就告退,为您准备静养的药材。”
次日,满朝文武官员都人心惶恐不安。
诸葛世子竟然在这人人唯恐避及受连牵的时刻回朝了。
回朝的第一件事,就是举报!
阿诸在朝上呈报了罪状:
他举报自己的三位叔叔卖国通敌,而诸葛将军老眼昏花,听信谗言,以至丢失中州之地。请求圣上立刻斩杀罪臣。
当阿诸把罪状和证据呈上去的时候,从牢狱里传来诸葛将军畏罪上吊自杀的消息。
至此,阿爹在朝堂上夸耀阿诸,说他对朝廷忠心耿耿,能做到大义灭亲,清除毒瘤,是难得的贤明智勇的人才!
将军府的三百多条老幼妇孺的性命,暂时保住了。
这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我无法理清头绪。
我的那些药,自然没有派上用场。
阿诸,你的做法实在太过坚决,坚决得让我心中生寒——弃车保帅,这一招太过狠心。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我终究实在是太过弱小,负你所托,无法先救出你的父亲。
这几日,太医院的御医们集体上帖子,奏请圣上把我“塞”进广寒宫里静养修心,一边疗养一边修佛。
广寒宫,故名思义,就是冷宫。
只不过,阿爹嫌名字太难听,在我搬过去之前,改成了“养心殿”。
自此,我就被彻底地幽禁了。
幽禁也好,这正好是我想要的。
为了证明我是在养病,并且也没闲着,我每日还派人把抄好的佛经送进宫内给阿爹过目。
阿爹见对我幽禁有用,我还真的是收心了,也就没再强迫奶娘的床榻一定要每晚都摆在我的门外。
中州的事还未定,孟狄的蛮荒大军就已攻打到了益州。
一波火烧未平,一波战火又起。
阿诸很向往“无官一身清”,所以,自动把官印和将军府的财政大权,都上交给了阿爹。
也就说益州的财政开支收入,全部一清二白的呈现在阿爹的面前,以往说将军府是卖国贼的人都禁了口。
最重要的是阿诸呈上去的账本里,有一笔开销是关于吴王的。
这一笔死账总共有一千万两的黄金和两千万两的白银,不知所踪。
这简直就是扬州财政一年的收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