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听了,长松一口气,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当我听说你很着急地找我,尔后又怎么打你电话都打不通的时候,我有多担心。现在听到你好,我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算落了地。雅竹,你知道吗?尽管我不幸福,但我希望你是幸福的。”
“我知道。谢谢你。”杨雅竹想起几天前自己还吃她的醋,并想过要耍手段报复她不由羞愧无比。
“我们之间,何谈谢谢?”夏至轻叹,“雅竹,我现在在瑞士可能还需要呆上几天,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再好找个时间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吧!”
“好啊!我、你、子寒,我们三个人建个秘密基地吧。除了我们,其它人都不准进来!”
“嗯嗯。那就这样说定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夏至不放心地叮嘱。
“我知道了。”杨雅竹挂完电话后,这才用力擦去泪水快步走到韩景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
韩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招手叫来侍应生为她叫了杯热咖啡,还有块蛋糕,他抬了抬下巴,“我猜你已经有近二十四小时没好好吃东西了,赶紧吃点吧。”
杨雅竹拿起小叉子叉起蛋糕几口吃了,一口将咖啡喝了,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擦干净嘴巴,这才平静地问:“现在打算怎么样?”
“如果你还能坚持的话,我希望我们现在就能坐上往返的飞机。如果你不能,那就在机场附近的一家酒店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也不迟。”韩景恢复了一贯的温柔,一双眼睛柔情似水。
如果不是看多了他太过狰狞的时候,她只怕会心甘情愿地一次又一次地溺死在他的眼神里。
“我不累。现在就转机吧!”杨雅竹起身站起。
“也好。”韩景点头,抱着孩子起身。
半个小时后,俩人坐上了返回中国L市的航班。
杨雅竹一上飞机便拿了毯子将自己从头到脚都盖严实了。
可尽管如此,她仍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韩景阴冷的眼睛时不时地会在她身上停留,这让她很憎恶很不舒服,却无可奈何。
旅途过程中,孩子醒来,发现自己在飞机上还很高兴,以为自己仍然在梦里正坐着飞机去见自己的妈妈,再加上韩景又会逗孩子,于是很乖很听话很配合,并没有闹出一点麻烦。
当飞机抵达L市,杨雅竹的脚踏上熟悉的土地时,心里莫名悲伤。
她真的努力了尝试了挣扎了,却还是没有得到她想要的自由。
而且现在更糟糕的是,他们完全撕破脸了,韩景光明正大地用她父母的安危来控制她,逼着她不得不就范不得不配合。
显然,自由已经遥不可及了……
此时此刻的裴曜辰正坐在一间禅室,眉头紧锁地看着全身都笼罩在袅袅檀香中的母亲。
他来这万佛室已经一天一夜了,可是从他踏足到现在,他的母亲一直在闭目诵经,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眼睛看过他一眼。
那般的专注,专注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看着母亲明显白了很多的头发,还有消瘦憔悴的脸,裴曜辰心急如焚。
他怎么都没想到母亲会一下子变成这样。
这太不正常了。
有点疯颠的模样。
多年前的记忆又不可抑止地回到脑海里,他想起裴俊山出现在他们面前说要带他走的那个晚上,母亲篷头散发地执把剪刀坐在他床边,眼睛冒着明晃晃的凶光。
他原本是睡着的,不知为什么就醒了,一看到母亲那样,当即被吓得冷汗迭出,强壮着胆子问:“妈,您怎么了?”
一听到他的声音,母亲打了个激灵,如梦初醒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剪刀,倏地松开了手。
剪刀落地,她却古怪地笑了,“曜辰,你和你爸爸长得真像!裴峻山说得对,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你身上流淌着裴家的血,始终都是裴家的骨肉。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家。所以回去是必然的。好好睡吧。锁好门。你长大了,不要老是闯开门睡,我虽然是你妈,也不能让我随时随地可以进来。”
她说着起身站起,转身往门口走,随后关上了门。
裴曜辰坐在床上发呆,好一会儿,才慢慢明白了母亲话里的意思。
他听话地将门反锁了,却再也不能安睡。
第二天起来后,裴峻山告诉他母亲投河了,虽然及时地抢救了过来,却疯颠了。
他不相信,冲到医院,却看到母亲篷头散发地坐在床上抱着一个湿漉漉的玩偶狂吻不止,嘴里还不停地叫着,“曜辰宝宝,别害怕,妈妈抱着你保护你,没有人欺负你!”
他认出那个湿漉漉的玩偶是母亲省吃俭用了足足大半年给他买的第一件礼物。
她带着玩偶去自杀,其实是想带走他……
他冲过去抱着母亲嚎啕大哭,反复告诉她他哪里都不去,这辈子会永远和她在一起。
可是她不认识他了,无论他怎么叫怎么求,她都毫无反应……
裴峻山却跑来,假惺惺地说对不起。
他怒极,用力将裴峻山推出门外,大吼着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裴峻山果然走了,可是却卑鄙无耻地将他们母子住的房子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别人。
理由是这房子是他儿子花钱买的,户主也是他儿子,所以他有权力处置。
彼时的裴曜辰不过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刚刚初三,没有任何谋生的技能,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他不得不辍学去餐厅当服务员去码头做搬运工。
可是尽管他拼了命地想扛起养家的重担,可是当医院让他去续费时,面对巨额的帐单,他才不得不承认生活远比他想像的还要残酷还要现实。
在一个风高夜黑的夜晚,他带着母亲逃出了医院,从此流离失所,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尽管莫砚秋和韩景常常想尽各种办法救济他们母子,可他们仍然过得狼狈不堪。
而母亲的病在脱离治疗之后也越来越严重,不仅不认识所有人,还时不时地就轻生。
他防不胜防。
最后迫于无奈,他找到了这辈子永远都没见过的裴峻山,答应回裴家,答应接受他安排。
条件是必须带着母亲,还有因车祸失去父母不得不寄居在叔叔家里的韩景和在孤儿院长大的莫砚秋。
裴峻山很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他们来到了美国,母亲进了条件最好的疗养院得到了最妥当的治疗,韩景和莫砚秋也进了当地有名的学校。
而他则进了一个特殊的军官学校。
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他以为只要自己努力,终有一天,他可以掌控一切。
只可惜,当他学成归来,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站在屋顶对着他笑的莫砚秋,他刚刚报以微笑,莫砚秋便展开双臂像鸟儿一样飞了下来。
不!不是飞。
是坠落。
像一只折翼的鸟……
他悲痛欲绝地把浑身是血的她抱在怀里,可是她血染红了的眼睛却不是看向他,而是裴峻山,说的最后一句话更是让他崩溃得要杀人。
她说,裴曜辰,裴峻山找别的男人沾污了我,他不让我嫁给你……
她的眼睛里充满恨意,声音里也充满恨意,说完之后便阖然长逝。
自始至终,都没有好好地看过他一眼。
她恨裴峻山,也恨他吧?
因为他不该那么放心地将她留在了裴家……
惨痛的一幕让他发狂地与裴峻山上演了一出全武行,如果不是裴峻山的人太多,他几乎就血刃了裴峻山。
那件事后,裴峻山将他与一只老虎关押在同一囚室。
这样做不过是想震慑他逼他接受现实。
他苦苦地支撑着,直到一天傍晚收到了裴峻山让人送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中,母亲干净整洁地坐在美丽的花园里,手里拿着一朵雏菊放到鼻端轻嗅,美丽而安详的笑容是久违了的音容笑貌。
看了这张照片,他这才记起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莫砚秋,还有一个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女人需要他好好地活着。
因为只要他活着,才能让母亲永远有条件维持这样的美丽。
于是他让人带话给裴峻山,他不再追究莫砚秋一事。
接下来的日子,他忍辱负重,凭着自己的能力另闯出了一片天地,和裴峻山的关系却比从前更疏远。
当然,有时候还是得做些表面功夫。
比如有时候去见见裴峻山给他选择的女人。
而夏至就是那样撞入了他的视线。
坚持隐忍的结果是母亲康复了。
虽然夏至一事让他备受重创,但每每看着孩子,看着母亲,他便觉得自己就是再痛再苦也有力量坚持下去。
可是现在,母亲却突然间就变了样。
看着母亲冷漠的脸,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那一切罪孽的开始之夜。
显然,母亲发病了。
这般的突然,让他措手不及。
裴曜辰眉头紧锁,眼睛因长时间的凝视变得很酸很痛,却始终不敢闭眼。
他害怕自己一闭眼,再睁眼时,母亲便不在了……
他苦苦等候着,不敢发出一丁点响声,生恐她会因此情绪失控。
在这个时候,他很是六神无主。
不知道该拿母亲如何。
他知道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立即带母亲离开这里,回到了解她情况的疗养院去,可是现在他就是不敢轻举妄动。
无论如何,在做出一切决定之前,他得试着和她沟通一下,哪怕是一言半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