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智辛,也叫南殊。
我无父无母,机缘巧合下,师父将我从狼群口中救下,并带我回了天界。
师父门下十二位弟子,我排行第九。然而,无论排行第几,都无法获得师父零微的关怀。他老人家珍爱的,只有智顷,智冉,智源三位师兄。
除了救下我并将我收入门下,师父再也没给过我什么,唯一的就是赐了名字。
辛——果然是人如其名,我此生注定艰辛。师父救下我时想必已经看破了这一点,才会替我择这个名字吧。
我是师兄弟中唯一没有父母的,因此没少遭受冷眼与排挤。这些我都无所谓,毕竟我知晓不会每个人都会真心接纳我,只是我没料到我的身边,会空无一人。
我在师父门下修行百年,不少耳闻仅需五百年就修成上仙的玄胤。师父以此告诫我们需静心修行,且不可落后他人。
看起来像是谆谆教导,其实我明白,师父是气盛,不想埋没在太乙真人之后。
七百年来,我一直是孑然一身,许是我一个人惯了。天界的生活清平,只有二师兄唯一待我好。众多师兄弟中,能同我说上几句话的也只有他。
虽是拜在师父门下,众师兄弟全隶属散仙,自然过不了下凡历练这关。我本在两百年前就可同师兄弟们一起下凡,但我知道他们不喜我,遂将此时拖了两百年。
我第一次下凡,择了西荒的一处小镇子,唤的是平安镇。为何会选此地呢,因早在下凡我就听说不久前出现三个绝色的女子说要招亲,实则是个圈套。
这三女子一路往西招亲,上门的男子却稀少,有人传闻这几个女子是妖物,遂无人敢娶。究竟是不是事实,终在不久后被印证了。
某日一名吴姓男子衣衫不整的出现在大街上,逢人就说遇到了妖怪,有人认出此人正是不日前上门招亲的吴公子。众人见他神色慌张,言语虽紊乱却也有几分可信,更加忌惮这三女子。
这事儿是我无意从酒楼的小二那听闻,便在心里存了个底。无论是否属实,我都觉着该去瞧瞧。女妖猖獗,切不能任其祸乱人间。
平安镇民风淳朴,是这一带的鱼米之乡。初到镇上,手中的长剑就嗡嗡作响,看来是那几个女妖到了。
我寻着妖气来到一处宅子,点破窗纸瞧到一红衣的女妖正伏在一名男子身上吸取阳气,红衣女妖的东侧是一绯衣女子,也正俯身吸食着另一男子的阳气。
我开启天眼,探看了这二女妖的真身,红衣的是蛇妖,绯衣的是狐妖。仔细的打量了四周的地形,蓦然看到一身着肌色衣裙的女子静静的坐在边上喝茶。看她的神情,似乎并不想参与其中。
我来了兴致,看了那肌衫女子许久。只见她神色清冷的看着吸食阳气的两名女妖,眼神中隐隐含着,悲悯。
眼见她放下手中茶盏,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景色。我倏地回想起来自己是来收妖的,怎倒反被妖给迷惑。
我凝力于掌,将墙垣震得粉碎。三女妖吃了一惊,默默的向后退开,与我扯开了距离。我适才看清那肌衫女子的样貌,面如出水芙蓉,神似温婉兰花。灵秀的眼下含着惊恐,隐在二女妖的身后有些怯懦的看着我。
其余二女妖出手狠辣,招招夺命。可招式凌厉,修为不深。我轻而易举的击败了她们,继而又往那肌衫女妖望了一眼。
晃神间,三名女妖一溜烟的逃了。她跑在最末,我竟放过了她。
天边的日轮缓缓坠下,缤纷的云霞变化多端。仰望着天际的一轮红日,我追着妖气来到了郊外。耀目的余晖渲染了天边的云层,我看到她亭亭站在一座墓碑前。
墓碑崭新,刻着“恩公之墓”四字。她感知到我的靠近,警惕的朝我这处望去。我不紧不慢的走近,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没想到你杀人还帮办下葬的。”
没想到她却十分在理的反驳道:“我没杀人!”
她的眼神很清澈,宛如一张白纸。携带金灿灿的余辉,她的脸变得柔和秀丽。迎着她的眼睛,我竟有片刻怔松。
我本能想要离开,想要忘却那抹余辉,她纯净的眼睛。又听她在我身后说了句:“不是所有的妖都是坏的。”
不知是何驱使我呆愣在原地,挪不出一步。她颠覆了以往我对妖的理解。师父说,妖本无心,乃是逆天而行,只要是妖都该诛杀。
我转过身,再次对上她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婧仪,你呢?”
我看到她脸上带笑,不自觉答道:“我叫智辛。”
自那以后,我的人生出现了第一抹光,那便是婧仪。我举目无亲,从未感受过被人疼惜的关怀。是她,给予了我关心,希望与爱。
在同她相处的时日中,我知道她与别的妖不同,因为她拥有一颗心。她的善良与温柔,超出了妖的范畴。我此生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想留住一个人,这人便是她。
不久后,智冉师兄发现了我同婧仪的感情。苦口婆心的劝了我许久,甚至扬言要将我绑回天界。仙妖殊途,若强行结合,必遭天谴。
就算会遭天谴那又如何?我只要她,其他的我都可舍弃。婧仪心慈善良,不想我因她失了仙籍,便支开我逃了。
四海八荒是何其的广袤,要想找到她,岂非易事。可我说过不会放弃她,于是我在凡界滞留了许久,只为找她。
不久后,没想到婧仪来找了我。我像是拾到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欣喜若狂,紧紧的抱住她舍不得松手。
她同我说,她与蔷薇姊大吵了一架。她们之间的关系看似虽好,实则面和心不和。于是,她被撵了出来。
此番她想必是走投无路才来寻的我。我看她消瘦了不少,一脸的疲态。我曾说过她娶她,自然是要将她守在身边。
我带她回了天界,为了隐去她身上的妖气,我费了不少周折。她一直与我宿在一起,我性子清冷,也没什么朋友,自然就不会有人发现,
一日,她忽的心血来潮的说要一睹天界圣地——瑶池的真面目。她甚少求我,我看她一脸期待的看着我,不忍拒绝也就答应了她。
瑶池是个清净地,想要进去,也不容易。我施了咒术MIYUN了看守瑶池的天兵与神兽,牵着她一同走入了那片景致中。
她十分兴奋的拉着我左看右瞧,笑语嫣然的同我说了一大堆的话。我怔怔的看着她如花的笑靥,心中不觉生出满足的喜悦。
然令我没想到的是,这将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我们赏景赏的兴致正浓,不远处猛然想起一声野兽的嘶鸣。我想着约莫是看守瑶池的神兽醒了,拉着她便要走,忽又听到一阵打斗声。
我心感不妙,想的是立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似乎也受了惊吓,步履虚浮,一个趔趄摔了一跤。幸得我眼疾手快拥住了她,不料却惊动了远处的异兽。
只见一道白影闪过,一白衣女子立在我们身前。眼见她白衣徐徐,额间一枚菱形花钿。紫色的瞳孔泛泛幽幽紫光,带着一股肃杀。身后的狐尾在风中飞扬,银紫色的发垂在腰间。
弹指间,白衣女子袭来,如同一波汹涌浪潮。我推开她迎上凌厉的攻击,却没想到这女子修为深厚,几招就击退了我。
我倒在距她十里外,眼看白衣女子就要向她袭来。激烈的打斗声惊扰了天兵,也为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击。我撑起身子赶到她身边,生怕她就在我眼前消失。
电光火石间,天兵全数被女子打的灰飞烟灭。我下意识的想拉住她,可却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那女子抓走。我持剑劈去,猛然被一道掌风震到五里开外。
她一脸惊恐的看向我,眸中的害怕与挣扎深深的刺进我的心里。我隐约听到她不断的哀求那白衣女子,晶莹的泪宛若倾盆大雨。
心中再次浮出不妙的预感,握紧长剑气势如虹的向女子刺去。顷刻间,女子紫瞳泛出阴暗的紫光。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婧仪就像一张纤弱的白纸,被女子撕的粉碎。
“婧仪!”我声嘶力竭的叫着她的名字,然,一切都已太晚。
她幻成一阵星光闪耀的粉尘,隐在苍凉的微风中,就此消散。星点洒满了瑶池各处,仿若下过了一场星雨。
我怔怔的看着漫天飞扬的星点,一枚零星的光点落在手心,眼角的泪淌了下来。
此刻,天兵尽数赶到,黑压压的人头占据了瑶池各个角落。白衣女子衣摆飞舞,额间的花钿娇艳刺目。耳听一声呵斥:“将天狐拿下!”
我亲眼看着白衣女子魔性大发,挣断了锁仙链。巨灵神勃然大怒,用尽全身解数才将女子擒住。
女子面沉如水,扯出不屑一顾的蔑笑。这笑容看得刺眼,我攥紧双拳,心中生出深入髓脊的恨。
我拼尽全力的想要护婧仪周全,她却于瞬间就将婧仪打的魂飞魄散。婧仪就此消失在六界,甚至没能保住她的尸骨。
婧仪是我生命出现的光,她照亮我的生活。若没有她,就不会有我。我以为能同她白头到老,时光荏苒她还会伴在我的身边。可是,是那女人亲手粉碎了一切!
我的希望,我生命的光亮,我最挚爱的女人!我恨不得刺穿她的心肺,让她饱尝肝胆俱裂之苦;亦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让她知晓何是痛彻心扉!
我感受到体内积压已久的恨意雄雄迸发,宛若一头怒火中烧的雄狮,迫不及待的想要击垮我最后的理智。指节咯咯作响,我努力的克制住几近沸腾的恨,试图找到残存的理性。
我终是忍了下来,就算我不为婧仪报仇,她也会死。果不其然,天帝判她大逆之罪,罚她受尽八十一道天雷,被贬七世轮回。而我的心,终找到了一丝慰藉。
失去婧仪,我似乎又回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的生命再也无法燃起一星光亮,除了无穷无尽的思念与痛苦,我的心里,就剩下了恨。
然意想不到的事再次发生了。玄胤上仙自请替她服刑,而她也只需被贬七世轮回。我的心紧紧绷起,无法遏制的怒火在我体内燃烧。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她死!
于是,心中生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我要在她尚未下凡前将她劫下,后再杀了她替婧仪报仇。想到这,我的心中才能得到一丝满足。就算是死,我也要她陪葬!
但我终究没有这么做,也庆幸我没有这么做。行刑之前,与婧仪一同的女妖蔷薇找上了我。说是要替婧仪报仇,我看是她,顿时就没了什么兴致。在她同我说了她的计划之后,我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蔷薇说:“若是让天狐这么轻易的死去,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你与婧仪感情深厚,她死又如何能舒缓你心中的恨?最狠毒的法子就是让她爱上你,再毫不留情的结束了她!她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深爱的男人是如何对自己深恶痛绝,失去挚爱的痛,一定要她尝尽!”
蔷薇的法子确实毒辣,可也深得我心。失去婧仪的痛,她又岂能体会?这种切肤之痛,若非亲自尝过又怎能懂?想到婧仪,再想到我的痛苦,无论如何我都她受尽折磨!
我与蔷薇拟了计划,与她一同轮回。我变作鬼差,才能不喝孟婆汤。追随她投身到一户人家,假心假意的对她好,目的就是想要她爱上我。
我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没想竟生出了漏洞。我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人心。生活渐渐脱轨,而我离计划也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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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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