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苦笑了一声:“什么年纪了还想家?”
门留了一条缝,小臧队长坐在门口的一条长椅上,不时往里扫一眼,目光柔和。
简单寒暄了几句,小满问:“上次胡金和肖卫东来看你,说了不少吧?”
“嗯,说了不少……”元庆给小满点上一根烟,一笑,“说你比原来更疯狂了,到处搜刮民脂民膏呢。”
“胡扯……你怎么样了?”
“还好,去年减了一年,我估计要是顺利的话,末了还得提前几个月释放。”
“那就好……”小满抽了两口烟,一笑,“实在来不及就跟当年的胡金学学,玩它个自残,早点儿回去。”
“咱没有那么大的魄力。胡金是谁?一百年出不了那么一个想当太监的。”
“估计他还真的太监了……”小满笑道,“你想啊,他本来就没了一个蛋蛋儿,加上这几年磕粉,有几个**让他糟践?前年肖卫东送他去了戒毒所,满以为这次他就戒了,谁知道这小子又开始了,变本加厉啊……算了,不提他了。他上次来,说了我不少坏话吧?”
“说你不讲道理呢……”元庆顿了顿,开口问,“你还真的同意解散腾龙公司了?”
“没有办法,”小满低下了头,“军哥彻底灰心了,我劝不住他,只好听他的了。”
“他也有他的难处……”
“什么呀,”小满撇了撇嘴,“军哥神经了,满脑子大粪……胡思乱想加胡说八道,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他当初是怎么跟你提的这事儿?”
“没说几句……”小满叹了一口气,“去年冬天,我去济南见他,他躲在一个农家小院里灰头土脸的。我听别人说有一阵他干上传销了,拉下线,谁好意思不给他当下线?也就是买他的一个什么金卡,没有继续往下干的,等于陪他玩,都赔了。后来他难受了,觉得对不起大伙儿,要给大伙儿退钱……后来这事儿被夏提香盯上了,小军直接把事情推给了他。我没好意思问他这事儿,我让他回来跟我一起干,他闷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我不属于腾龙公司的人了,我没有钱在里面。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他不好意思利用我的底子发展……操,纯粹神经病!我的底子还不是他的底子?我没有跟他罗嗦,就问了一句,我说,你到底想不想回去了?他说,他不能在岳武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他。意思就是不想回去了。我问,你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他说,把公司解散了吧,这个公司本来就是个怪胎。他说得似乎有点儿道理,我没法跟他辩解,就说,那就解散,但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不能解散,你回来,就算帮我。他说,以后再说吧……”
“这个怪逼……”元庆摇了摇头,“那么你就把公司注销了?”
“对,我注销了腾龙公司,自己又注册了一个新公司,叫千秋工程实业公司……”
“这个名字大气,千秋万代永不倒闭嘛……公司就你自己一个人?”
“不是……办公地点还在那儿,我不太过去,让岳水过去了。岳水是总经理,小喜、大波、顺子和小春都在那儿……你还记得江波这个人吗?就是外号叫燕青的那个画家,他在北方商业街摆摊画画儿,寂寞得神经兮兮,正好我缺人,就让他也过去了,帮我看看图纸什么的……”小满喘一口气,蔫蔫地说,“我把以前的歌厅、夜总会都处理了,千岛之夜处理给了菲菲和大宝,千娇百媚处理给了夏提香,夏提香忙不过来,让肖卫东帮他看着……还有一个小歌厅我直接卖给了胡金。妈的,这小子跟我计较呢,杀价杀得厉害,我几乎没怎么跟他要钱。胡金这小子又牛起来了,把他卖给古大彬的那个洗浴中心又买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古大彬不显山不露水的,很神秘,他开的那几家赌场很红火,但是没有人看见他在那儿,连老疤都不太露面。有人说他跟南方的几个大毒贩子关系密切……哎,我是不是说‘拐’了?”
“哈,说小军的事儿,你拐到胡金和古大彬那儿去了……没事儿,接着说。”
“妈的,军哥真好意思的,岳武需要他,难道我就不需要他了?”
“这话你应该跟他说呀。”
“我懒得说……说别人吧还是,”小满想了想,笑道,“朱老货跟孙洪分家了。”
“他们不是一路人,分开那是早晚的事儿。”
“朱老货现在‘起闯’起来了,成立了一个客运公司,很多出租车挂靠在他那儿。孙洪被他给挤走了……”
“孙洪没跟他发毛吧?”
“哑巴吃黄连……哈哈,朱老货什么脑子?口吐莲花啊,谁能架得住?孙洪被挤走了还一口一个大哥地感激他呢。”
“朱大志肯定给了孙洪不少钱。”
“给他个屌毛啊,”小满坏笑道,“听说孙洪属于净身出户,只带着几个铁杆兄弟走了,现在给人看场子呢,纯粹小混子级别。”
“哈,这小子就跟吕布似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没有人家吕布那样的脑子,也就当个小混混拉倒。”
“不提这些迷汉了……”小满一顿,脸阴了下来,“我跟广维发生的那次事儿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跟他没完!他侮辱了我……二哥,你能想象一家三口被他控制在一个屋子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吗?”
“我能想象,应该是很绝望……所以,我问你,你有什么打算?”
“小军的意思是,暂时先不跟他发生冲突,等待机会……什么样的机会算是机会?”
“我也弄不明白小军说的机会是指什么。”
“我更糊涂……我给小凤和天赐换了住处,”小满的脸阴得像是挂了一层霜,“总之,这事儿还没结束。”
“先放一放也好……最近你在干什么?”
“我干完了以前的那几个工程,刚刚签下了孟德龙的一个工地,不是住宅小区,是郊区的一个厂房,我让魏大浪帮我过去照看着,月底动工……”小满说着,脸色更阴了,“在这之前我吃了一次大亏……这事儿不怨别人,是我自己太笨了……年前我接了一个工程,也是孟德龙提供给我的,是一个厂房的钢结构工程。你是知道的,我连钢结构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拿下了这个工程,就找大光帮我联系懂门儿的人。大光找了几个能干这种活儿的公司,开始招标……这个工程就承包给了一个南方人。那个南方人很精明,一定要先拿到百分之三十的定金他才开工。我也傻冒烟了,就那么给了。二百多万啊……打水漂了……我把这事儿告诉给军哥,我想让孟德龙把钱吐出来,军哥不让,他说这事儿跟孟德龙没有关系,去找他,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孟德龙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羔羊,再说以后还得靠他赚钱。我就把这事儿忍了。我打发人抓那个南方人,人家早没影儿了……一查,名字是假的,公司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认栽吧。”
“你还有多少钱?”元庆的心郁闷不堪。
“能拿出来的也就百八十万吧……反正这次开工是够了,孟德龙给了一部分定金,其他的先垫资吧,没有办法。”
“这方面的事情我不懂……魏大浪不是开饭店去了吗?”
“饭店不怎么景气,他让小脚照看着,自己出来赚点儿外快。他行,干活儿是把好手。”
“这次可千万别再让人给骗了……”元庆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人间处处有陷阱啊。”
“这次没事儿,干活儿的都是老关系。”
闷了一阵,元庆问:“咱们的汽修厂关张了?”
小满点头:“关张了。没卖几个钱,厂房是租的,还还帐,再给大伙儿发发工资,剩下的也就三五万,在我这儿。”
元庆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拿着吧,算我赞助你开工的钱。”
小满一笑:“这钱不能动,我每月给你家老人送钱,我没跟他们说汽修厂倒闭的事儿。”
元庆想了想,开口说:“岳水那儿有小军给他的一部分钱,这钱你拿着吧。”
小满摇手:“已经不是一个整数了……一部分给小军承包海滩用,一部分等你回去做‘起步’费。”
元庆刚要推辞,小臧队长推门进来了:“时间到。”
元庆拎起小满带来的一个蛇皮袋子,伸手摸了摸小满的肩膀:“就这样吧,不要担心我,我在这儿很好。”
小满拿开元庆的手,瞅着元庆的脸,一笑:“呵,我倒是没有担心你在这儿会怎么样,我担心你出去以后的生活呢……”喘一口气,接着笑,“你该成个家了,眼看就要四十岁的人了……前天我去找小凤,小凤说她在路上遇见李淑梅了,李淑梅很憔悴,看上去都不像个女人了……小凤说,李淑梅跟他们单位那个老男人同居了,要求结婚,人家不同意,里面好像别着你的劲呢……呵,那小子有顾虑,害怕你跟李淑梅不清不白,将来你回到社会上会找他的茬儿。李淑梅跟小凤唠叨了不少,先说你的不是,又怀念跟你在一起时候的那些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