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摔直摔得甄荣全身骨头都似被摔散了——她一声惨呼尚未出口,人已当时晕了过去。百度搜索(飨)$(cun)$(小)$(说)$(網)XiangcunXiaoshuo.com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晕迷之中,只觉有个亲切而熟悉的语声,在她耳畔轻轻呼唤,呼唤着道:【甄荣……甄荣……醒来。】
这语声缥缥缈缈,像是极为遥远。
这语声虽因长久的痛苦,痛苦的折磨而变得有些嘶哑,但听在甄荣耳里,却仍是那么熟悉。
她心头一阵震颤,张开眼来,便瞧见一张脸,那飞扬的双眉,挺秀的鼻子,那不是刘新是谁。
甄荣一颗心似已跳出腔外,她用尽全身气力,抬起双手,勾住刘新的脖子,颤声道:【刘新,是你,是你。】
刘新道:【甄荣,是我,是我。】
甄荣热泪早已夺眶而出一一这是惊疑的泪,也是欢喜的泪,她满面泪痕,颤声地道:【这……这是真的?不是做梦?】
她拼命抱紧刘新,仿佛生怕这美梦会突然惊醒。
刘新道:【是真的,不是做梦。】
甄荣道:【我早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我真的早就知道……你绝不会让我受恶人欺负,你一定会救回我的。】
刘新默然半晌,黯然叹道:【但我并未救出你……】
甄荣心神一震,失声道:【什么,你并未救我?那……那我怎会见到你,莫非……莫作你也被关在这地牢中了……】
这问题已无需刘新答复,只因她此刻已瞧见那岩石砌成的牢壁一一刘新竟早已被入关在这牢中了。
这发现宛如一柄刀,嗖的,刺人甄荣心里,没有流血,也没有流泪,只因她连血管与泪腺都已被切断。
她整个人,完完全全,都已被惊得呆在当地。
刘新嘴角也早已失去他那份惯有的,潇洒的微笑。
他黯然垂首叹道:【我实在无能……我……我实在无用,你想必也对我失望得很,早知……唉,我死了反而好……】
甄荣突又泪如泉涌,颤声呼道:【不,不,不,你不能死,你不会死的,我只要能见着你,我已完全心满意足了,我怎会失望?】
刘新道:【但……但在这里……】
甄荣道:【不要说话,求求你不要说话,紧紧抱着我只是紧紧抱着我,只要你紧紧抱着我,我,我,我……什么都不管了。】
这是真的,在刘新怀抱中,她真的什么都已忘怀。
张千的体贴,甘宁的激情,她真的已全都忘得干干净净,她甚至也已忘记就在片刻前,她还要跟着甘宁一齐死的。
她热情,她也多情,别人对他好时,她就会不顾一切去回报那人,但那只不过都是一时热情的激动而已。
但她对刘新的情感,却似一根柔丝,千缠百绕,紧缚住她,那真的纠缠入骨,刻骨铭心,挣也挣不开,斩也斩不断的。
黝黯的地牢,光线有如坟墓中一般灰黯,阴森的湿气寒气,正浮漫而无情地侵蚀着人的生命。
但在刘新怀中,甄荣却宛如置身天上。
她絮絮的诉说着她的遭遇,她的痛苦,她的思念…仿佛只要能向刘新诉说,她所遭受的一切便都有了报偿。
刘新却只是不住长叹,垂首无语。
此时此刻此地,他又有什么话好说。
甄荣仰首望着他,在秋雾般惨淡凄迷的光线中望着他,几番嘴唇启动,几番欲言又止。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你是怎么……来的?】刘新黯然道:【迷药,我再也未想到,在那荒林野店里所喝的一碗豆浆中,也有迷药,唉!一着失算,大错便已铸成,等我醒来时,已在这里了。】
甄荣流泪道:【你一定受了许多苦,你瞧……就连你的声音都已被那班恶贼折磨成如此模样,我恨……我好恨……】
刘新黯然道:【恨……恨……唉,恨又如何?】
甄荣哽咽道:【告诉我。那些恶贼究竟用什么法子来折磨你,你究竟受了些什么样的苦?告诉我吧,求求你。】
刘新咬紧牙关,无语。
甄荣道:【我知道,无论受了什么苦,你都不会说的,你是不会向别人诉苦的人,但是我……你连对我都不肯说?】
刘新喃喃道:【说……说又如何?】
甄荣嘶声道:【他们怎样对付你,我就要怎样应付他们,我要再加十倍来对付他们,好教他们知道我……】
突然顿住语声,怔了半晌,放声大哭道:【我连死都不能死,还说什么对付他们,还说什么报仇,我真是呆子,疯子……我……我真恨自己。】
刘新柔声道:【甄荣,莫哭,仇总要报的。】
甄荣身子一震,顿住哭声,抬起头,颤声道:【你能……】
刘新缓缓道:【机会,只要有机……】
突然,一道亮光,自上面笔直照了下来。
刘新抱起甄荣,身子一动,便避开数尺。
那狼狗般大汉的头,已自洞口露出——这洞口离地至少有五丈,自下面望上去,他看来更是不像人。
甄荣嘶声呼道:【看什么?】
那大汉咯咯一笑道:【你们饿了么?】
甄荣道:【饿死最好,你快滚!】
那大汉又是一笑,举手在洞口晃了晃,口中道:【这里是咱们喂狗的馍馍,要不要随便你。】
甄荣怒道:【你才是恶狗,你……】
她话未说完,嘴已被刘新掩住。
刘新竟首仰道:【如此就麻烦大哥将馍馍抛下来。】
那大汉狂笑道:【不吃白不吃,到底是你聪明。】
手掌一扬,果然抛了几个馍馍下来,落在地上,竟发出【蹦,蹦】的声音,那馍馍硬到什么程度,自是可想而知。
牢洞关起,刘新也松开了掩住甄荣嘴的手。
甄荣又气又急,又惊又怒,道:【你……你真的要吃这馍馍。】
刘新缓缓道:【纵不吃它,也是有用的。】
甄荣道:【有什么用?】
刘新道:【机会来了,便有用了。】
竟将那些馍馍全都拾了起来,放在怀中。
甄荣呆望着他,半晌,突然道:【你气力还未失去?】
刘新道:【还好。】
甄荣目中现出狂喜之色,道:【难怪你说能报仇,只要你气力未失,纵然将你关在十八层地狱里,你也是一样能逃出去的。】
刘新道:【你真的这么相信我?】
甄荣道:【真的,真的……】
挣扎着爬了一步,倒入刘新怀抱中。
过了半晌,甄荣突然又道:【对了,你瞧我有多糊涂,我见到你委实太过欢喜,竟欢喜得忘记将一件最重要的事告诉你。】
刘新道:【什么事那般重要?】
甄荣道:【张千虽将吴兰等人送入了侠客庄,但吴兰等人一入庄之后,便全部都中毒发疯,刘焉他们只道是你做的手脚,正在到处找你。】
刘新失声道:【有这等事?】
甄荣道:【此事乃他们亲口说出的,想必不会假。】语声微顿,又道:【你可猜的出这是怎么回事?】
刘新叹道:【一时之间,我委实还不敢断言………】
甄荣截口道:【我却敢断言,这一定是张富搞的鬼,我真不懂,你明知他是坏人,为何还要和他般那亲近。】
刘新苦笑道:【敌我之势,强弱悬殊,我已有刘焉那般的大敌,又怎敢再与张富结仇,无论如何,他总非刘焉一路的。】
甄荣道:【哼,依我看来,他比刘焉还坏得多,你宁可先暂时放却刘焉之事,也不能让他母子太过逍遥。】
刘新默然半晌,缓缓道:【与他母子作战,我胜算委实不多。】
甄荣道:【你何必长他人之志气,减自己的威风,你哪点不比张富强,张富又凭哪点能胜得过你?】
刘新叹道:【别的不说,单以财力,物力而论,我便与他相差太远,唉……我如今才知道,双方作战,钱财之力量,有时委实可决定胜负……唉,只恨我昔日对这些铜臭之物,瞧得太过轻贱。】
甄荣道:【钱财又算什么,我有。】
刘新道:【你有又如何?】
甄荣道:【我的就是你的,我……】
刘新微怒道:【我,岂是会接受你钱财之人。】
甄荣道:【但……但我有岂非等于……】
刘新怒叱道:【莫要说了。】
甄荣默然半晌,幽幽道:【就算我的你不能接受,但此次争战,我也是有份的,常言说得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难道就不能为此战尽一一份力么?】
刘新道:【但我又怎能要你……】
甄荣截口道:【做大事的人,不可拘泥小节,你若连这点都想不通,不如到深山里去做和尚好了,还谈什么别的。】
刘新道,【这……这……】
甄荣【噗哧】一笑,道:【还‘这’什么,这一次你总算被我说服了吧…告诉你,我爹爹虽然小气,但对我却不错,因为我大哥,二哥,大姐,二姐,自己也都生财有道,唯独我和五妹却只是个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没有用的人……】
刘新一笑道:【这话倒不错。】
甄荣娇嗔道:【你听我说呀……所以我爹爹就将本该均分的家财,全部给了我和五妹,这数目可真不少哩。】
刘新道:【难怪江湖中人都道甄七小姐乃是女中邓通。】
甄荣道:【你瞧你,又来刺我了,人家好心好意,你却……】
刘新道:【好,好,你说吧。】
甄荣回嗔作喜,道:【这才像话……告诉你,这份钱财,我十二岁那年已可随意动用,但放在爹爹那里,我拿着总是不方便,所以我就跟爹爹歪缠,缠到后来,他只有将这份钱财全都交给了我,我就将它们全都存到我二姐夫那里去。】
她娇笑一声,接道:【我三姐夫是陈留襄邑人,算盘打得嘀呱响,但却最怕我,我跟他言明在先,我不要他的利息,但我若要银子使用,我白天要,他就不能在晚上给我,我要十万两,他也不能给我九万九。】
刘新道:【你三姐夫可是人称‘毓规鉴清理,立履通天方’的卫臻么?】
来甄荣道:【奇怪奇怪,你居然也知道他。】
刘新笑道:【江湖中成名之辈,有谁我不知道,何况卫臻非但明理守义,掌中一柄铁骨扇,招数也不弱。】
甄荣反笑道:【好,算你厉害……告诉你,我为了方便还和他约定好了,只要我信物一到,便可在他三州三十七家钱铺中随意提取金银,认物不认人……】
刘新摇头道:【他怎会如此信得过你。】
甄荣道:【嘿,他的钱虽不少,但我的可比他还多,他为何信不过我。】
刘新道:【如此说来,你那信物倒要小心存放才是。】
甄荣笑道:【我这信物是什么,别人做梦也猜不到,更莫说来抢了,这信物终日在我身上,可也没有被人取走。】
刘新诧声道:【就在你身上?】他知道甄荣内外衣裳,都曾被人换过,这如此贵重之物若是在她身上,又怎会未被别人取走?
甄荣却笑道:【不错,就在我身上,那就是……】
刘新道:【你莫要告诉我。】
甄荣道:【我非但要告诉你,还要将它给你。】
刘新道:【我不……】
甄荣道:【嗯——你莫忘了,你方才已答应了,为求此战得胜,将此信物放在你身上又有何关系,你难道又要迂了么?】
刘新长叹一声,默然无言。
甄荣声音突然放低,耳语道:【我耳上两粒珠环,便是信物,这两粒小珠子看来虽不起眼,但将珠子取下那嵌珠之处,便是印章,左面的一只是阴文‘甄’字,右面的一只是阳文‘荣’两字,凭这两只耳环,任何人都可取得摸约七十万两……七十万黄金,不是白银,这数目想必己可做些事了吧。】
这数目无论在何时何地,当真都足以令人吃惊,就连刘新都不禁觉得有些意外,口中都不禁发生惊叹之声。
甄荣笑道:【我随身带着这样的珍贵之物,只可笑那些曾经将我擒住的人,竟谁也没有对它多‘瞧上’一眼。】
要知那时女子耳上全都穿孔,是以女子耳上戴有珠环,正如头上生有耳朵同样普遍,同样不值惊异。
只因那是无论贫富,人人都有一副的。
刘新终于拗不过甄荣,终于将那副耳环取了下来。
甄荣笑道:【这才是乖孩子……但这耳环在你们男子身上,可就要引人注意了,你可千万要小心些。】
刘新道:【你不放心我么?】
甄荣柔声道:【我自是放心你的,莫说这耳环,就算……就将我整个人都交给你,我也是放心得很。】她紧紧依偎着刘新,真的恨不得将整个人都溶人刘新身子里,这时,她反而有些感激那【恶魔】了。
若不是【他】,她此刻又怎会在刘新怀抱里。
又不知过了多久,刘新突然大喝道:【水……水……】
甄荣虽吃了一惊,但已料想出他此举必有用意。
只听刘新呼喝了半晌,那牢洞终于启开。
那狼狗般的大汉,又探出头来,怒道:【兔嵬子,你鬼吼个什么劲?】
这厮竟敢骂刘新【兔嵬子】,甄荣真给气疯了,方待不顾一切,破口大骂,却被刘新悄悄掩住了嘴。
刘新非但毫不动怒,反而赔笑道:【在下口渴如焚,不也相烦兄台倒杯水来,在下感激不尽。】
那大汉咯咯笑道:【你要水么,那倒容易,只可惜人喝的水不给你,猪糟里的水倒可分给你一些,你说怎样?】
刘新道:【只要是水,就可以。】
那大汉哈哈大笑道:【好,你等着。】
他倒是极为小心,又关起牢洞,方自离去。
刘新手一松,甄荣便忍不住颤声道:【你……你怎么能受这样的气。】
刘新道:【忍耐些,你等着瞧……】
话未说完,牢洞又开,那大汉伸了根竹竿下来,竿头绑着个铁罐子,那大汉咯咯狞笑道:【要喝水的,就凑到这铁罐子上来,大爷们喂猪,就是这样的。】
刘新缓缓站起,竟真的探出头,长长叹息,嘴里呼出一缕吸烟,【噗】的,打在那大汉伸出来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