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1 / 1)

骆白的家门口围了一圈人,全是看热闹的左邻右舍。人群中间,有个五十来岁的妇女对着骆母和二姐骆银破口大骂。

那个五十来岁的妇女就是骆白的奶奶胡淑蓉,她是骆爸的后娘,只生养骆从诗一个女儿。唐书玉是她唯一的亲孙女,所以格外偏心。

原轨迹中,大姐毁容,父母痛心疾首,寻到唐书玉面前想要个说法。唐书玉一径哭泣,胡淑蓉心疼,不仅恼恨上父母,还怨怪到毁容的大姐身上。

大姐骆金和二姐骆银都是父母收养的,在胡淑蓉眼里就算不得她的孙女。

她跑到家门口撒泼,辱骂大姐心毒手狠。

骂她明知甘蔗园有大狼狗还把她乖孙女拐过去,本就图谋不轨。骂她居心不良,自作自受,还把当时在现场的徐强喊过来作对证。

本来是受害者的大姐反而变成一个恶毒的坏女人,连同骆家也被质疑家风教养,经常被泼脏水。

胡淑蓉指着骆母的鼻子骂:“戴加贤你丧良心!从你嫁过来,我做婆婆的,有对不起你吗?我心疼老大养家困难,所以独居,不要你们养,不给你们添麻烦。可是你们怎么报答我?我亲孙女可怜我这老太婆孤零零才来陪我,这待不到两天就被大丫头毁容。你做姑娘时就看不惯诗诗,她长进有本事,嫁到大城市里的好人家,你害不了。现在大丫头嫉妒我亲孙女就毁她的容,你们母女俩的心怎么那么毒啊?”

骆母有口难辨,她本来就是温婉的性格,不会争吵。每次刚开口就会被胡淑蓉堵回去,根本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

骆银随了骆母的性格,温柔贤良,说话秀气,声音全被掩盖在胡淑蓉的唾沫钉子下。

唐书玉的伤口处理过了,脸上的血迹却没有擦。看上去很恐怖,实际上处理得好,连个疤都不会留。

她沉默着掉眼泪,不说话。

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还是城市里来的,理所应当好教养。

在场的人瞬间打消对胡淑蓉和唐书玉的怀疑,心里偏向她们,看着骆母和骆银的目光就变了味。

骆父从其他地方调任过来,任西岭村村长不到两年,恰好遇到政策改革。

西岭村的农业本就发展到一个阶段的巅峰,需要的是农业改革。但村民自喜于过往傲人的成绩,对政治不敏感,在‘下海热’、‘创业热’的90年代,对扑向沿海发达城市的人们嗤之以鼻。

发展到一个阶段巅峰的农业没有往上升的空间,骆父就被视为没有政绩的代表。村民不太信任他,而骆父哪怕眼光再卓越,一时也摸不准改革农业的方向。

围观的村民有一部分本就对骆父有所不满,很快就偏向胡淑蓉和唐书玉。

这部分村民们窃窃私语:“骆金性格泼辣,读书又不行,经常逃课,但是把人女孩子打破相就太狠了。”

“我早就看出来骆金心毒人坏,谁要是娶她谁倒霉。”

“胡婶子为人很好,素质高,讲道理。光是不跟儿子、儿媳住一起这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婆婆。换成是我,不得供着哄着?”

骆白看了眼那说话声音最大的女人,正是徐强的母亲。

徐母见吸引众人的目光,立刻敞开嗓门地喊:“骆金是个什么样的女孩,你们都该知道。骆金是这样,骆白也是这样的不良少年。”

她最嫉妒骆白,也最看不顺眼。骆金说到底是个女孩子,再讨厌也够不上眼。可骆白不同,他跟徐强同班,还比徐强小了两岁。可人家就是聪明俊秀还懂事孝顺,愣是把徐强比得一无是处。

徐母真恨死骆白,恨不得逮着机会就踩。她觉得要不是骆白,她儿子不会被衬托得那么差。

“骆白上周还把我儿子的脸打破了,听说课堂上总是顶撞老师,经常逃课跟舞厅小姐厮混。要我看,骆家几个小孩就是看不得别人好,根子就是坏的。那个骆白不好好教训,指不定以后要进少管所。”

西岭村位于南越省,南越省作为改革开放重点发展目标,后世成为华国经济第一大省。但在此时,经济改革才刚打响,省内大半人的思想不太开放。

顶撞老师和逃课已经是离经叛道的行为,何况跟舞厅小姐厮混?少管所更是句恶毒的诅咒。

徐母张口就来的污蔑,令围观的人都露出嫌弃的表情。在他们看来,舞厅小姐等同于窑|子,进了少管所就是犯罪。

犯罪的人这辈子都没出息,必须远离。

不少人心中都在想着回家后要警告自家小孩,不要跟骆家人来往,尤其是骆白。

骆母气恼于徐母对女儿、儿子的污蔑,不由提高嗓音:“徐婶子,张口就来的脏水可不能随便泼!”

徐母假意道:“我也是为你好,儿女都是债。我这是提前告诫一声,让你好好教育,免得出事救也救不回来。”

“用不着你假好心!”骆金听不下去,挤开人群冲进去指着徐母鼻子说:“徐强被打,那是他该打,他那个贱样迟早也会让人打死,我弟好心提前帮您教训呢别谢。去舞厅怎么了?还有那叫迪厅。你儿子去得比谁都勤,哦对,徐叔去得更勤快。”

徐母气得脸色铁青:“你——”

骆白笑了一下,大姐这直来直往的,骂得真解气。

徐母悻悻然不敢惹比她更泼辣的骆金,然而骆金对上胡淑蓉却底气不足,连大声说话也不敢。

胡淑蓉自诩是个读书人,以前住在一起时,立了一大堆规矩。大姐和二姐都得遵从这些规矩,不听话就得挨打。她又会做表面功夫,哪怕是虐待幼童,旁人反而夸她家风正、为人直。

她刚才说的那番话没错,只是隐藏部分事实,立刻就赢得在场所有人的好感。

实际上,胡淑蓉不跟他们住一起是因为她不喜欢骆父、骆母,包括骆白几人。

她现在住的房子是骆家掏空家底买来的,骆家每个月还会给一笔生活费。家里有补品之类的好东西,第一时间送过去。

骆从诗上大学一切花费全是骆父承担,她没嫁出去的时候,最看不起骆母的出身。至于说骆金嫉妒唐书玉的相貌,更是无稽之谈。

骆金没打扮,皮肤被太阳晒黑,相比之下,当然会比不上会打扮而且皮肤很白的唐书玉。但是只要观其五官轮廓,就会发现骆金才是真正的好看。长开后,丝毫不比如今大红大紫的港星差。

胡淑蓉目光冰凉,冷冷地刮着骆金:“金丫头,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

“好。”骆金紧张地捏着衣角,骆母和骆银分别站在她身旁。

胡淑蓉:“你是不是知道甘蔗园有条大狼狗?”

骆金:“是。”

胡淑蓉:“你知道还带阿玉进去惹那条大狼狗?我再问你,阿玉额头上的伤是不是你推的?”

骆金:“是,但——”

胡淑蓉没理她,转向骆母:“戴加贤,你现在要怎么做?你要骆金怎么做才能弥补阿玉的伤口?道歉和赔偿就不用了,我们家不缺这个。我想,我得跟女婿好好聊聊这件事。”

骆母当即就有些慌,连忙喊住胡淑蓉说好话。

她紧张的原因在于唐书玉的爸,唐镇在月前替西岭村拉了一条糖蔗销售渠道。如果现在因为唐书玉惹恼唐镇,说不定这条糖蔗销售渠道就会取消。

骆父寻求改革的方向,从西岭村的蔗糖业看到一条模糊的道路。

因食糖销量好,村里就有不少人种甘蔗,其中尤以郭通达种下最大一片甘蔗园。原先村里的甘蔗都被邻市一家制糖厂承包,但在不了解市场的情况下,村民仍旧扩大生产,导致供过于求。

后来村里造了制糖厂,承包西岭村的甘蔗,生产出大量食糖。一时间带来的虚假繁荣,让村民更卯足劲种植甘蔗。

糟糕的是营销制度改革的风刮到糖业中,以前的企业模式是生产跟销售互相不接触。改革后,零售市场开放,然而企业缺乏营销经验、市场渠道和流动资金。

现如今,制糖厂积累大量食糖,无法出售,没有资金。资金不足的情况下,只能给村民打白条。这就导致其他村民不愿意把糖蔗卖给制糖厂,但又没有其他销路。

故此,作为村长的骆父急需销售糖蔗的渠道。

唐镇恰好出现,解决燃眉之急。

原著发展,骆父即使有所怀疑,村民们却不愿意放过这头肥羊,逼着骆父同意。事实上,唐镇的确是披着羊皮的狼。

他真正的目标是西岭村大片空旷的土地。

后世中,毗邻西岭村的海市、广市迅速发展成为超一线城市。房价飙升,以至于两个城市不断扩大版图,将周边村落并入城市版图中。

唯独夹在中间的西岭村因为环境污染而被抛弃,哪怕被并入海市版图,依旧没人开发土地。直到后期国家开始整治环境,西岭村才有了点起死回生的迹象。

唐镇拥有销售渠道一事,还没传播出去。

所以现在围观的人们还算冷静,没有完全一边倒向胡淑蓉和唐书玉。

骆白拨开人群,挡在骆母身前,面对胡淑蓉:“奶,光凭姑表妹一面之词就断定是大姐害她,我可不服。您说大姐推姑表妹,但在我看来却是姑表妹把大姐推到狼狗口中。要不是郭叔刚巧在,现在脸上被啃掉大块肉的人就是大姐。”他目光渐冷:“姑表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唐书玉浑身一颤,呜咽着躲在胡淑蓉身后:“奶奶,我疼。”

胡淑蓉气得心口疼:“小小年纪,颠倒黑白。骆白,我以为你至少秉性纯良,可你看看现在是谁受伤?!你说这话,良心不痛?戴加贤,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女!一个毁别人容貌,一个颠倒黑白,果然是坏透了。”

骆白:“奶,我只是说出我亲眼所见的,小宝能作证,郭叔也能作证。”

骆来宝:“我亲眼看到姑表姐被大狼狗追,大姐要拉她,她就把大姐推到大狼狗嘴巴。她额头上的伤,是自己站不稳摔出来的。”

说曹操,曹操到。

郭通达扛着一捆甘蔗过来,见围了一圈人就多问两句。于是就被推进来问话,他看向低头躲在胡淑蓉身后的唐书玉,面上没表情,到底是不太喜欢。

“骆白没撒谎。”

顿时,围观群众看唐书玉的眼神就不太对了。

听那话,分明是唐书玉身陷狼口,骆金跑回去救她。她却趁势把人推到狼口面前,不料摔倒磕破头。结果还要倒打一耙,这心性也太坏了吧。

郭通达甘蔗园里那只大狼狗,谁不知道有多凶性。脸上真要被啃块肉,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对比唐书玉额头上不一定留疤的小口子,惨状不可比拟。

这么一想,众人看向那白白嫩嫩看上去很乖巧的小姑娘时,心里不自觉发寒。

“恩将仇报,这已经不是人品的问题了。”

“胡婶子虽然没跟儿子住一起,可是那独居的新房一点都不便宜啊。”

“骆家为人,大家都看在眼里,老实本分。刚才说骆金和骆白那么坏,我就怀疑不太对。”

刚才对骆家产生怀疑的人,此刻自打嘴巴,无地自容。尴尬全转为对胡淑蓉和唐书玉的不满。

胡淑蓉气得直发抖,唐书玉低头小声哭泣:“不、不是这样的,徐哥也在,能替我作证。”

那厢徐母眼珠子一转,立刻就说:“好,我现在去喊徐强过来,弄个清楚。要是有些人逼急了就去讨好某些人,撒谎诬赖人家没权没势的小姑娘也不一定。这做人嘛,还得对得起良心。”

郭通达沉下脸:“徐婶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母:“没指名道姓,谁认了就是心虚。”

饶是脾气好的郭通达也被徐母的做派恶心到,不愿再同她说话。徐母却当成自己的胜利,回家去把徐强喊了出来。

徐母拉扯着徐强:“快,把你看到的全说出来。不用怕别人记仇针对,妈在这里,看谁敢欺负你。”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若有似无的看向骆白。

骆白似笑非笑,看向徐强:“大胆的说出来,我绝不会记仇,更不会针对你。徐婶子有句话说得对,做人要有良心。不过我这儿还有句话,做人得感恩,别扭头就把恩情忘得一干二净。您说对吧,徐婶。”

徐母脸色难看,徐强则是表情僵硬。

在徐母找过来的时候,徐强就想用最恶毒的语言描述骆金,但一见骆白就想起刚才被警告的那些话。既是害怕徐父的工作被炒没,也是害怕考试作弊、欺骗学校领导的事情被捅穿。

于是徐强小声回答:“骆金没推唐书玉。”

徐母得意洋洋的笑顿时凝固,唐书玉也猛地抬头,血液凝固的脸上颇为阴沉。

胡淑蓉更是脸色难看得很,耳边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心里恼恨非常。

而原本对于骆金的恼恨,在此刻全都转变为对骆白的厌恶。要不是他出来插一脚,自己怎么会被嘲笑?

同时胡淑蓉也感到诧异,以前的骆白不一直都是个书呆子吗?

唐书玉难堪得掉眼泪,心里也是恨死多事的骆白。

徐母灰溜溜拉着徐强离开,骆白喊住她:“徐婶,您刚才说我顶撞老师、经常去市里舞厅找小姐的事,是亲眼看到了?”

徐母支支吾吾:“不——我是听说,听别人说。”

骆白:“听谁说?”

徐母:“厂子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也不记得。总之,无风不起浪,有人说,那就是有可能的事呗。”

骆白眸光渐渐变冷:“徐婶,人言可畏您该比我懂。毫无根据的事情随口就来,真要追究起来,您是要被告诽谤罪的。”

触及法律,徐母的态度立即从理直气壮变得畏缩恐惧:“随、随口说说,这也不至于……”

骆白的邻居,一个中年大婶扬言道:“徐婶子,话不能这么说。三人成虎,不就能害死人?你也是当人妈的,怎么那么糊涂!”

围观的人也对她指指点点:“……一向就大嘴巴子,现在越来越没分寸。”

徐母还想狡辩,而骆母来到她面前:“徐婶,请你向我女儿和儿子道歉。”

徐母欺负骆母惯了,一时被她态度激怒。正想反唇相讥就听到骆白在旁阴测测的警告:“徐婶,徐叔厂里要评职称了吧。”

徐母猛地看向骆白,以及面罩寒霜的骆母,思及骆父和那厂子的关系一时有些后悔。要是骆母跟家里说了声,让自家那口子评不上主任,她不得被打死?

于是她悻悻然道了歉,自觉丢脸的徐强一把将她拉扯走。

旁人见无戏可看,渐渐也都散了。

回身面对胡淑蓉和唐书玉,骆母心中愤慨难平,冷着脸,头次不顾及做人媳妇的孝道。愣是半句话没说出要两人进屋坐,更没提唐书玉的医药费。

等了半天,没人来哄的胡淑蓉怒极:“好,你们串起来欺负我们老弱两个。等回去,我告诉女婿!”

言罢,扯着唐书玉离开。

“等等。”骆白挑了几根甘蔗走到胡淑蓉和唐书玉面前,把甘蔗塞给他们的同时低声说道:“奶,您搬出姑父吓我们是因为在您看来,我爸得靠着姑父。可你怎么知道不是姑父迫切想要跟我爸搭上那条销售渠道?奶,您回去问问,也替我跟姑父传达一句,这求人做事就别摆出副高高在上的面孔。谁还不能当个傻子?但也别真的把人当傻子啊。”

唐镇跟那条销售渠道的企业合作,对方要低价收购大量糖蔗度过食糖紧缺时期。那家企业负责人背后有关系,唐镇就是要那关系,获得开办塑料厂批准。

他以低价买进大量土地,建造塑料厂,彻底污染环境。

赚够钱,留下一堆烂摊子,拍拍屁股走人,摇身一变成为著名房地产商人。

真是,好个算计,好个青云直上。

胡淑蓉确实如骆白所说,以为骆父一家都要靠着她的女婿,故而向来没有好脸色给他们看。如今一听,本是不信,但见骆白温和微笑,从容提起这些事来,不由心存犹疑。

可别真坏了女婿的好事。

转而又觉得骆白古怪。

原先虽说也聪明,但不大显眼,不会引人注目。现在就显得邪性,不讨人喜欢。那看过来的瘆人目光,让人害怕。

难道以前都是伪装?

骆白邪性。

越看越觉得邪性。

胡淑蓉惴惴不安。

骆白又看向唐书玉,这个将来害死他的女孩,如今是坏心肠,长大后更没良心。

这类人,真的完全没办法给予丝毫善意。

“唐书玉,很高兴认识你。以后还请多指教啊。”

无论是高考时被替换的成绩,还是被撞断的双腿,抑或被祸害掉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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