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空间里,她惊惶不安地抱着头蜷缩在泛着水光的地上,张大嘴困难地呼吸,鼻息间都是混杂着汗儿、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儿。
她咽下喉咙里的血腥,半眯着,看到和她穿着同样衣服的高大女人,居高临下地骂着什么。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堵在这里挨打,她进来2个月里一直小心翼翼,明明谁都没有得罪过。
因为她的沉默而恼羞成怒的女囚犯,对她拳脚相加,其中一个女人已脚踢到了她的小腹,她痛苦地□□一声,脸上还未结痂的刀痕扭曲成一团。
好痛。
“这么多血,该不会闹出人命吧?”被地上的一滩血骇到的女囚们一瞬间散开。她微微一怔,僵硬地低下头去,裤子已经被血迹染红。
定定地看了会儿,她突然伸出手盖住眼睛,笑了起来,冰凉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原来她怀孕了呢。
空无一人的澡堂里,没有狱警发现这里的异样。她一下子坚强起来,咬紧牙关,拖着血迹斑斑的身体,朝出口爬去。
出口的一线光亮就在眼前,对她而言,却仿佛是永远到不了的尽头。她没有回头,看那必定染满了她孩子鲜血的路。就像她后来从不回头看,她这一路走来,手上沾染了多少的不堪和黑暗。
李未南睁开眼,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三个月了,从5月她去见过燕子之后,这已经是她不知道第几次梦到那天的场景了。
就在她精疲力尽的时候,终于有巡视的狱警发现了这里的异样。她被戴上手铐,送进治疗室。等她醒来,就又是一个人了。那个孩子仿佛从没来过。
疲惫地闭上眼睛,李未南深呼吸几次,片刻之后,终于起身。
她难得地晚起,到饭厅的时候,老于他们都已经吃好早饭干活去了,就连向来磨磨蹭蹭的延州也不见踪影,只剩下负责伙食的山花收拾东西。
“李小姐。”吴山花见她进来,手脚利落地去厨房把给她留的早饭端出来。李未南拉开椅子坐下,喝了几口小米粥之后,收拾好东西又从厨房出来的吴山花说,“招弟又送药草来了。”
李未南端着碗的手一顿,“她人呢?”这不是招弟第一次来山上给她送草药了,应该是招弟从来没有放弃过祛掉李未南脸上的疤痕的想法。
年后她就没有再回来了,只是送到李未南这里的药草是从来没有断过的。
吴山花回答说,她刚才就走了。李未南点点头,没有说话。那姑娘大概是怕自己责怪她,可她想多了,人的未来都是由自己选择的,只要自己不后悔就可以了。
吃过早饭,李未南先到鸡舍逛了一圈。延州照旧跟着晓刚跑来跑去,旁边还跟着个端着盆饲的小姑娘,见着李未南面带笑容,欢快地跟着哥哥和她打招呼,“李小姐早上好。”
罗晓兰和她各哥哥的性格截然不同,晓刚内向腼腆,而这个被他捡来的妹妹却外向大方,即便是差点被没有血缘关系的大伯卖给人做童养媳,也没有让她这份开朗蒙上分毫阴霾。
“早上好。”李未南不露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善一些,说,“你以后也跟着你哥叫我未南姐吧。”
“好!”小姑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地点头。
三个月前,她和晓刚赶到他们老家那天,晓刚他大伯正打算把罗晓兰送到所谓的“未婚夫”家里了,李未南他们是在半路把人截下的。
在这个大多数人已经对“童养媳”习以为常的村子,李未南没天真到觉得自己能靠拳头以一敌百又或者能靠一张嘴感化村民,所以她只是很快地联系了他们村的村支书和村子。
以高出当时市场价格三分之一的价格收购他们村的刚收获的大米。然后在带回罗晓兰的同时拉回几大车粮食,填满了两个专门用来存储粮食的仓库。
因为在计划中本就要购入大量粮食,这些对李未南而言只是顺手为之。可对不知情的晓刚兄妹而言,她所做的一切,包括高价收购村民的大米,都是为了带回罗晓兰。
出于这样的原因,无论是晓刚还是刚来的小姑娘,都对李未南抱有带着歉意的感激。
这不是李未南的本意,在回来的路上她已经解释过,但看这兄妹俩每次见她时灼热崇拜的目光,她觉得自己可能说什么都没用了。
从鸡舍出来,李未南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左右晃动了一下,脚下也跟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她连忙用手握住鸡舍的桩子,弓着腰勉强维持站立的姿势。
地震了!李未南神色一凛。
身后鸡舍里的晓刚带着妹妹和延州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神色仓惶无措。李未南喝住向无头苍蝇一样不知跑向何处的他们,几个人往远离建筑群的一块平地上跑去,抱着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好在这场地震持续时间并不久,几分钟后,大地重新归于平静。
地震过后,李未南第一时间把山上的人都召集在一起,除了正在半山腰照顾新栽种的一批果树苗的老于被落下的碎石砸到了胳膊,受了点伤,其他人都没什么事儿。
但老于哭着一张脸,长吁短叹,“不知道那些苗子有没有被砸到哟……”简单地把胳膊伤口消毒包扎了之后,就坚持要回去查看树苗受灾情况。
李未南当然不允许,让晓刚压着他回宿舍休息了。
不管是住宿区还是仓库,甚至是鸡舍,当初李未南都是多花了钱进行了加固的,在这场地震中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当然,这其中要排除鸡舍里那些被吓得到处乱窜的鸡——晓刚带着他妹妹、延州,三个人好容易才把它们抓回去。
安抚好明显受惊的众人,李未南独自一人走到山顶一处悬崖边上,俯瞰山脚下近来流量突然流量大增的河水。平常一派平静的水流,此时翻滚涌动,像一锅沸腾的开水,不时卷起大块的碎石。
李未南紧蹙眉头,地震、洪水,在她所不知道的世界的其他角落,此时或许正在发生暴雪、龙卷风、冰雹,甚至突然人耐受极限的反常高温。
她深吸一口气,天灾,终于来了。